我在加纳淘金步步惊心

2021-11-18 17:52文竹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1年10期
关键词:上林矿场淘金

文竹

在非洲加纳这个并不发达的炎热地区,有些极其丰富的资源,其中黄金的矿物储量高达6万吨,可供开采几百年。当地的淘金者没有先进的技术经验,也没有相应的设备资源,不仅效率低,还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成本和人力、物力。这样的条件下,广西上林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奔赴非洲淘金,那里机遇与危险并存,火并、疾病是常事,可活下来的人大多成了富豪,这群勇敢的致富者被称为“上林帮”。

本文主人公匡文强就是“上林帮”中的一員,在淘金8年后成为千万富翁,但他认为这8年的每一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可谓步步惊心。

远赴非洲

我叫匡文强,今年33岁,银川人。2008年,我大学毕业后进入东北一家地质队工作,主要负责勘探石油,也负责一些有色金属的勘探。2010年,我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广西上林女孩廖晋,婚后廖晋随我到哈尔滨工作。2013年春节,我第一次随廖晋回上林给长辈亲戚拜年。当得知我的工作是勘探有色金属时,廖晋的舅舅张天祥非常高兴,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到非洲发展。原来几年前,广西上林掀起了一股到非洲加纳淘金的热潮,不少人发了大财。临走时,舅舅张天祥送给我们一块金砖作为没有来参加我们婚礼的补偿。

想了一夜,我觉得应该趁着年轻出去看看。看着舅舅张天祥的慷慨,第二天,我主动给他打电话,询问到非洲淘金的具体事宜。

舅舅张天祥告诉我,在加纳淘金的人已经形成了“上林帮”,达到了数万人,大多集中在库马西、奥布阿西、打夸和敦夸等地,有些人已经成了亿万富翁。“当地黄金的矿物储量高达6万吨,可供开采几百年,当地的淘金者没有先进的技术经验,也没有相应的设备资源,大多数都是手工淘金,不仅效率低,还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成本和人力、物力。要想赚大钱,最好是自己当老板,和当地持有采矿许可证的地主NANA(村庄酋长)合作,缴纳2万至3万塞地(加纳货币)的进场费。我买的地是25英亩,交了2.5万塞地,相当于人民币8万元。买的地上如有农作物,则按农作物价值一次性赔偿20年。如果你愿意,我们各自出资50万元,到时你负责矿场的管理,要不了几年时间,就可以赚到千万元。”

听了舅舅的介绍,我彻底动心了。这几年,我也存了一些钱,与其守着现在按部就班的工作,还不如到非洲去闯一闯。我果断地辞掉了工作,在舅舅的帮助下,办理了到加纳的签证。

2013年4月22日,我乘坐飞机先到埃及,然后转机到加纳,最后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库马西市。舅舅给我接风,请我到五星级酒店吃饭,可让我失望的是,所谓的五星级酒店还不如中国的路边摊。席间,舅舅给我介绍朋友认识,一聊才发现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接下来的几天,舅舅带我到附近的明亮、大丰、巷贤三个镇逛逛,发现黄皮肤的人不少,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来自广西上林。

两天后,舅舅带着我,在中介人的介绍下,见到了当地最大的地主达沃斯。当我们提出想租下他的50亩土地时,他伸出了5根手指头。舅舅哈哈大笑,从包里掏出了5万塞地(约合16万元人民币)。当然对于这块土地,我认真地勘探过,只要认真管理,要不了几年时间就能赚到足够多的钱。为了和当地人保持良好的关系,我招聘了懂加纳语的中国人谭强林。谭强林之前在其他矿场干过,有丰富的经验,足够应付和当地人的矛盾。

开工前一天,舅舅塞给我200克黄金,看到我困惑的样子,他解释道:“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仅要处理好和当地雇员之间的关系,还要面对随时找上门的劫匪,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最好的办法是主动交上黄金,拿了黄金,他们一般不会为难你!”看着舅舅一脸的认真,我摸了摸腰间的枪(当地淘金人都有枪),心想我的枪也不是摆设呀。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我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劫匪的实力。

随着和谭强林相处时间的增多,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作为“80后”,他和许多上林的年轻人一样,高中没读完就来加纳了,在库玛西有自己的淘金生产线,泡在那里已经3年没回国,只用电话和家中父母沟通,他的目标是未来3年内跻身千万富翁行列。他还告诉我,“上林帮”过去10年的加纳淘金旅程就像是美国18世纪西部淘金史的翻版,血汗、暴富、枪战,以命相搏,有人负债累累被遣返,有人在暴力冲突中丧生,有人患疟疾埋在了异国他乡。更多衣锦还乡的传奇也在上演:有人回乡一出手就送给亲戚一块金砖,有人在香港转机回广西途中用电话下单了别墅和跑车。

危机四伏

2014年初,在我的操持下,矿场开始收获黄金了,每天的产量超过100克。作为庆祝,谭强林带着我到附近的娱乐场所消遣。他告诉我,不少人喜欢用黄金结账,这样太危险,容易被劫匪盯上,最好还是用塞地支付。

一个月后,考虑到把黄金放在身边不安全,我打算把黄金卖出去。舅舅如临大敌,他不仅雇用了20个保镖,还购买了一些武器装备。交易前一天,舅舅还联系了几家矿场,相约一起交易。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交易地点,看着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保镖,我觉得这下应该安全了。然而就在我们交易时,突然上百个拿着AK47冲锋枪的劫匪冲了进来,来势汹汹,保镖们吓得瑟瑟发抖。谭强林负责和劫匪头目沟通,谈判的结果是留下一半的黄金,他们保证大家安全离开。看着劫匪满意而去,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损失了一半黄金,我心里很是痛苦,可是舅舅却提出请我们吃大餐庆祝。这是哪门子庆祝?舅舅说:“他们没有抢走全部黄金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当天晚上,舅舅特意买了一只老虎(当地人可以狩猎)烧烤。吃着老虎肉,舅舅安慰我说:“今天这样的场面你多经历几次就习惯了,记得要随身携带一些黄金,遇到劫匪就乖乖地把黄金给他们,能保命。”

到加纳时间长了,我发现,比面对随时找上门来的劫匪更痛苦的是应对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由于加纳位于热带,疟疾是最常见的疾病。记得那是矿场才开工没几天,我就发起了高烧,吃了一些感冒药却不管用,还出现了昏迷的状况。舅舅急忙将我送进当地的医院,可是医院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谭强林找了很多关系才把我转到条件稍好的私人医院。

就这样,我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月,我不敢告诉廖晋,怕她担心。舅舅告诉我,像我这样能得到及时救治的人并不多,很多中国人感染上疟疾只能客死他乡。我出院时,支付完治疗费,银行卡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才做完第一笔交易赚到一些钱,矿场就遭到了加纳政府的调查,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大部分来淘金的中国人都是利用旅游签证过来的,过了期限就只能偷偷地行动,还要躲避当地政府的追查。即便如此,每年还是会有很多非法采矿的中国人被警方拘捕赶出加纳。我的签证合法,顺利通过了审核,可谭强林却没有那么幸运,他的签证早就过期了。就在我以为会失去一个好搭档时,几天后谭强林却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抱着他问为什么没有被遣返,他神秘地对我一笑:“这是秘密!”

危机暂时解除,我把精力全部放在矿场上,金子产量很快上升到了每天300克。为了严密封锁产量消息,我对雇佣的工人约法三章,可还是出了纰漏。2017年2月的一天,正当我在盘点当天的产量时,劫匪冲了进来。谭强林极力和对方谈判,表示可以拿出一些黄金给劫匪,劫匪却提出要拿双倍。见谭强林不太愿意,劫匪把他推到桌子上,然后用枪顶着他的头,气氛紧张得我双眼发黑,连忙上前安抚劫匪,表示只要放过谭强林,黄金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或许是气氛太过紧张,不知道谁的枪走了火,一时间劫匪和保镖同时开了枪。顷刻间,子弹在房间里乱飞,几秒钟的时间多人中弹,血腥味弥漫开来。我把椅子放倒,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半个小时后,警察赶来,血拼中劫匪伤亡12人,我雇佣的保镖死了8人,其中包括谭强林。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我多次接受警方的问话,可是这样的死亡事件在加纳司空见惯,最后的调查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按照加纳的风俗,人死后只能土葬,但中国人在当地没有墓地,需要沟通改为火葬。我忙着沟通医院、丧葬公司、殡仪馆,还有大使馆、外交部,要办很多证书,还有骨灰出口手续。经过大半个月的折腾,总算将谭强林的骨灰送上了开往中国的飞机。在上林,我见到了谭强林的妻子,一个30岁出头的女人,我没有过多安慰的话,给了她1千克黄金算是对谭强林意外死亡的赔偿。

逃离非洲

2018年以后,加纳开始打击非法采矿,很多人的钱一夜之间都打了水漂。舅舅也因为参股朋友的矿场卷入其中,在耗费上百万元打点各种关系后,我总算把舅舅捞了出来。这几年舅舅表面上赚了不少钱,可是经过几番折腾,已经是元气大伤。我安慰舅舅就当是花钱消灾,可是舅舅去意已决,支付完舅舅在矿场的股份之后,舅舅去了加纳的邻国多哥重新开辟战场。我不是不想离开,但是在加纳每天几百克黄金的诱惑下,我觉得自己还不能离开这里。

2019年2月11日,我和工人从工地回来,在路上碰到了警察例行檢查,还没等我停住脚步,几个块头很大的加纳人拿着枪让我抱头蹲下,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不妙:这几个警察是劫匪假扮的。果然片刻之后,劫匪表示只要我们交出随身携带的黄金就可以保证我们的安全。这1千克黄金可是一个星期的产出,但在死亡面前不值得一提。交出黄金,看着劫匪扬长而去,我的心在滴血。

祸不单行的是,我们的车子还没有开出两公里,又被一帮劫匪拦住了去路。把我们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黄金,劫匪骂骂咧咧抢走了我的包,里面有几千塞地、身份证和护照,然后开着我们的车走了。我和工人们走了很久很久,居然在路边见到了我的车子,原来车没油了。我庆幸劫匪没有把车子抢走,可进驾驶室一看,顿时气坏了,劫匪竟然往发动机里撒了把沙子,车子算是报废了。

回到家,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沮丧极了:谭强林走了,舅舅也离开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太无助了。晚上10点,就在我郁闷地在房间里喝酒时,有人敲门问我能不能施舍一杯水喝。尽管舅舅之前提醒过我晚上碰到陌生人敲门不要开门,但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瞬间两个加纳人闯了进来,一个人用枪顶着我的头,一个人在房间里搜了起来。没有找到钱和黄金的劫匪歇斯底里地让我交出值钱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叫道:“今天我已经被抢三次了,黄金和钱都已经被抢走,要命的话你们就开枪吧!”看到实在捞不到好处,两个劫匪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一天遭遇三次抢劫实在是太倒霉了,然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我。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大亮就传来了敲门声,我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塞进车里带到了警察局。在审讯室里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前一晚的两个劫匪把我举报了,说他们敲门讨水喝,我不但不给,还用枪威胁他们离开。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我极力解释前一晚发生的一切,可是警察根本不相信我,还劝我交出一万塞地和两个劫匪和解。这简直就是敲诈!可是一番权衡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花钱消灾。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矿场经营越发困难,不仅要面对政府部门随时的各项检查,还要应对隔三岔五的抢劫。那段时间,很多上林人分散到其他非洲国家,留在加纳的只剩三四千人了,以前上林街最热闹的“金富豪酒店”也衰败了。为了生存下去,我一改之前的做法,不仅花大量的钱处理和政府部门的关系,还主动和黑帮建立起了联系,在花去八成的收益后总算把矿场保留了下来。

看着辛辛苦苦赚到的钱落入别人的口袋,我成为千万富翁的梦变得遥不可及。

庆幸的是,随着越来越多问题的出现,在加纳的上林人自发成立了加纳中国广西同乡会和加纳中国广西上林商会,由长期在加纳工作生活的上林人担任主要领导,负责与当地政府、中国驻加纳大使馆之间起沟通协调的作用。

在加纳拼搏多年,很多和我一样的上林人与当地人融为一体,甚至娶当地女性为妻,生下黄黑相间的混血儿。我却一直形单影只,因为廖晋还在国内等着我,这么多年我们连孩子都没有。

2020年底,我接到舅舅在和劫匪火并中遇害的消息,一时间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再三考虑后,我决定放弃不切实际的“淘金梦”,回国和廖晋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现在,虽然每个月赚的钱不到7000元,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奉劝那些想到非洲淘金成为富豪的人,非洲绝不是淘金人的天堂,幸运者更是少之又少,用生命去拼的血汗钱真的不好赚。

编辑/张 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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