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谭盾作品《For The World》所蕴涵的“道”

樊未锋

一、关于谭盾

谭盾：1957年8月出生于湖南长沙丝茅冲，中国当代著名作曲家、指挥家。1978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随赵行道、黎音海学习作曲，随李华德学习指挥，并取得音乐硕士学位。1986年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师从大卫·多夫斯基和周文中。他被新闻界、艺术界称为“新潮音乐”、“先锋派音乐”、“崛起的一代”中的代表人物之一。曾获奥斯卡“最佳原创音乐奖”和“格莱美大奖”、“格文美尔”等奖项。他笔下的音乐神秘悠远，充满创新性与挑战性，他用清新脱俗的创作手法超越了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界限，使音乐的魅力无限扩大。

二、关于《英雄》

这部作品是由张艺谋导演执导的首部武侠题材的电影，于2002年12月14日上映。讲述了战国末期，战火纷扰，群雄并起。先后盛极一时的七雄中，唯有秦国雄霸一方。秦王嬴政为了统一天下，发动了对赵国等诸侯六国的讨伐战争。秦王的野心，激起了各个诸侯国侠士深切的仇恨，纷纷伺机刺杀秦王。其中赵国的刺客长空，情侣刺客残剑、飞雪三人更是秦王的心腹大患。秦王下令：有破刺客长空者，上殿二十步，与王对饮；有破刺客残剑、飞雪者，上殿十步，与王对饮，封官加爵。秦王法令唤起了刺客无名复仇的欲望，为报国仇家恨，也加入到刺秦的行列。他潜入秦国，花了十年的功夫，练就了一种极为上乘的功夫“十步一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刺杀秦王，报仇雪恨。

无名遂与长空、残剑和飞雪商议刺秦之计。大侠长空为了能让无名接近秦王，在棋馆之战中，故意当着秦宫七大高手之面，败在无名剑下。接着无名为了能近秦王十步，遂求助于残剑、飞雪，却遭到残剑拒绝。残剑的态度引起了飞雪的不满，不满当初明明有机会手刃秦王却在最后关头放弃，如今有机会刺秦却又力劝无名收手。这使无名也大为不解。在无名赴秦的路上，残剑以两字相赠于无名：天下。并解释说，这是他多年悟出来的道理，秦王不可杀。积怨已深的飞雪再也不能理解残剑的劝阻之行，在荒漠之中拔剑欲与残剑决战。残剑为证明对飞雪的感情以及对社稷苍生的期许，甘愿死在了飞雪剑下。飞雪明白残剑的用意后，深为愧疚。最后双双葬身于戈壁大漠。

秦王按法令召见无名，宣其进殿十步，与其对饮，并让其讲述击破三刺客之经过。无名遂娓娓道来，并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飞身刺向秦王。在将要成功的时刻，无名幡然醒悟，为了社稷苍生，放弃了刺秦。秦王在万般不情愿之下，含泪下令杀了无名。开启了他统一六国的大业。

三、关于《For The World》

在《英雄》中，影片刚开始，谭盾就以苍凉，空旷的小提琴声，和着声声战鼓，引出了故事的开头，为故事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伴随着声声钟声，无名被召进秦宫，此时电影配乐由男低音合唱伴随着弦乐组的演奏，引出了电影的主题曲《For The World》，接着旋律声部转到小提琴独奏。小提琴声夹带着无比悲凉的情感奏出主题，接着由旋律由高音区转向低音区，像是在叹息着什么。然后由弦乐组奏出同音反复的音型，增添了一些紧张的气氛。此时镜头给无名特写，眼神中透露着笃定的杀气。之后无名被宣进殿，沉着的脚步和着男低音合唱与小提琴奏出的主题曲，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无名进殿与王对饮，讲述其如何击败三位刺客的经过。此时电影配乐由弦乐声部奏出和声的铺垫，小提琴第二次奏出主题旋律。此时镜头切换到无名策马奔腾在茫茫荒漠，小提琴此刻苍凉音色与荒芜的大漠相呼应。然后无名进入书馆向化名为“高山”的残剑求字，字未写完，秦王攻赵的军队已然兵临城下。秦兵矢如飞蝗的箭雨，有如一片乌云压破小小陉城，支支利箭穿透瓦片木门，射入书馆。此时书馆的书童纷纷中箭，乱作一团。突然，书馆先生的门开了，由整个弦乐声部第三次奏出主题曲，表达出了书馆先生坚定的信念，坚信赵虽可能会亡，但字却不会亡。旋律声部再次转到小提琴，主题旋律在小提琴的长弓中时而在高音声部呈现，时而在低音声部倾诉，已然失去了章法，仿佛在暗示，赵国将亡，赵国的字也会随之消失的悲剧。接着镜头切入“高山”先生写字，主题旋律第四次由男低音声部和弦乐声部同时呈现，伴随着声声战鼓，主题旋律的感情色彩变得更加坚定而无所畏惧。最后，旋律声部第五次由小提琴独奏，伴随着鼓声和男低音的和声，“高山”先生此时已挥毫完成了无名所求的八尺“剑”字。

据无名讲述，残剑、飞雪受其蛊惑，两人感情出现信任危机。残剑劝阻其不能刺秦，而飞雪却非常支持他，还一气之下用剑伤了残剑。女仆如月为了完成主人残剑的意愿，遂与飞雪在胡杨林决战。最终不敌飞雪，死在飞雪剑下。如月临死前告诉飞雪实情，飞雪此刻才明白自己中了无名的计谋。此时主题旋律第六次出现，由笛子主奏，画面也由黄色的胡杨林变为了鲜红色，仿佛是被如月的血所染红。之后，飞雪如约与无名在秦军大阵中决战。此时飞雪因气血攻心，方寸大乱，最终败在无名剑下。主题旋律声部第六次由男低音合唱的方式呈现，表现出了悲凉的感情色彩。

本以为秦王会相信自己的讲述的故事，没想到秦王对残剑、飞雪的了解。引出了又一个版本的故事，也就是电影故事的真实脉络。秦王认为：无名早已与三名刺客串通好，助他刺秦，所以才纷纷甘愿败在其剑下。为的就是使得无名可以进殿十步，可以更加精准的刺杀自己。无名遂讲出故事的实情：自己苦练十年的剑法除了快，还有准，所以长空、残剑和飞雪才会如此的信任他，把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交付于他。可是秦王没有料到的是，残剑在整个计划中，一直都是在阻止无名刺秦。并在无名刺秦的路上，赠与他“天下”二字。此时电影配乐主题曲第七次由小提琴演奏，表现出残剑希望无名可以为了天下苍生免受常年战乱之苦而放弃刺秦。但无名此刻并未领会残剑的用意，一心想要刺杀秦王。通过无名的讲述，秦王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残剑有机会杀他却又中途放弃。秦王一生征战，忍受无数磨难和暗算，就连自己满朝的文武百官也视他为暴君。没曾想到，天底下最了解他的，竟然是自己一直通缉的刺客。此刻，主题旋律第七次由小提琴奏出，表现出秦王为了统一大业而征伐六国，却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失落。

此刻，电影故事进入了尾声，无名最终还是飞身“刺”向了秦王，并在耳边嘱托秦王，一定要记住那些为了秦王统一六国而牺牲的“英雄”。剑法的最高境界，那就是“和”，用杀戮换来和平，无名希望秦王能够终止六国混战的局面。最后，无名转身走出大殿，主题旋律由小提琴演奏，伴着交响乐团演奏的切分音和声。英雄无名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生命终点。看上去如此的笃定，如他进殿刺秦王般的笃定。不同的是，此刻的无名已经放下心中的仇恨，决定牺牲自己。

此刻，主题旋律已经进行至尾声，小提琴主奏，伴随着声声战鼓。城外的飞雪也收到了刺秦失败的信号，挥泪策马离开，残剑紧随其后。戈壁滩上，飞雪与残剑对峙，问其缘由。残剑道曰“天下”二字。此时小提琴奏出了类似于马头琴的音色，表现出英雄为国而战，为天下而死的悲惨结局。飞雪拔剑与残剑决斗，和着小提琴凄美的马头琴音色，残剑故意死在了飞雪剑下。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证明自己对飞雪的爱。飞雪此刻悔恨不已，想起当初的约定，遂与残剑双双葬身于荒芜的戈壁沙漠。此时旋律声部由大提琴声部低沉地奏出，和着如月悲戚空旷的哭喊声，为影片增添了浓厚的悲情色彩。画面切换到了秦宫，无名此时已经笃定的站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坦然的面对着秦王的士兵。在秦国严厉的法令和对英雄的惋惜与不舍，秦王眼含着泪水，迟迟不肯下令杀了无名。在群臣的劝说以及秦国法令的严厉之下，秦王不得不挥泪下令杀了无名。在矢如飞蝗的箭雨过后，秦宫城墙上留下了人形的空白。英雄无名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了自己。秦王下令厚葬了无名。此时旋律由男低音和声，整个交响乐团奏向高潮，伴随着秦兵的铁骑声，影片结束。

四、关于“道”呈现

在电影中，“道”可以说伴随着故事的发展以不同的涵义呈现。主题旋律第一次出现时，是刺客无名信奉的“道”，为了国仇家恨，为了以战止战。当然结尾告诉我们这不是一个深层次的“道”，甚至可以说是为了小我，为了一小部分人群的“道”，而不是天下大道。当主题旋律第三次出现时，这时候所蕴含的“道”，是书馆先生坚守的“道”，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说是对本民族文化永远不会消亡的信念。即使国家灭亡，只要民族文化没有消失，赵国就还算没有灭亡。殊不知，秦国统一六国，也统一了文字。小提琴毫无章法的演绎主题旋律与之相对应，暗示时伴随着时代的更迭，有很多人坚守的“道”也会随之消失。随着主题旋律第五次呈现，八尺“剑”字挥笔写完，那一刻，便是刺客残剑坚守的“道”。电影中反复强调的“武功琴韵虽不相同，但原理相通，都追求一种‘大音希声’的境界”、“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杀’”，影片中反复强调的武功与琴韵、书法和剑术本就是“原理相通”。主题旋律第六次出现，影片这里用一个小人物如月来代表这一人群坚守的“道”，他们没有家，没有国。世上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的“先生”，为此她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永远追随，甚至是献出宝贵的生命。如同胡杨林被染红的树叶，只能够留存片刻的美好，之后便会被世人所遗忘。伴随着主题旋律接近尾声，残剑曾宇无名“天下”二字，也就是谭盾所作的这首电影主题曲的名字，主题音乐此刻与文字合二为一，向世人展现书法与剑法的相同，展现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为了天下，放弃手中的“剑”。伴随着主题旋律的最后出现，无名终究还是“刺”出了那一剑，刺是为了成全小我，不杀是为了成就大我。这便是影片中所蕴含最深层次的“道”，为了天下大道，牺牲自己所信奉小家之道。为了天下更长远的和平统一，而牺牲自己。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常常用诗意化的艺术语言去表现大自然的大音希声和静谧之美。在《英雄》中，我们可以看到导演给观众的完美呈现。如在第一段武打中，张艺谋对“雨”的处理，就能让我们领略到这种静谧之美。而他对敦煌的土、九寨沟的水、漓江的山水等自然元素的利用和处理，则更鲜明地体现出他这种自然意境的完美追求。影片中，这些自然元素被充分的激活，成为一种非比寻常的电影语言元素。比如在表现飞雪那“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人生理想境界时，导演就用山水相依相溶的漓江山水来表现；在残剑、无名为“祭奠飞雪”而进行的打斗场面中，九寨沟的水的灵性与纯净本性，更被他发挥到了一种极致，水几乎成了这个段落中的灵魂，这对于“纪念”飞雪那纯净之至的终极人生理想来讲是高度对位的。除此之外，从影片的总体意境效果来看，张艺谋对大自然的无言之美的着意发掘与诗意呈现，还使得整个故事获得了一种审美底色。

结 语

最初听到谭盾的这部作品，只是感到有些许苍凉，带着一点悲情色彩。直到认真的看了张艺谋导演的《英雄》，才真正领会到作曲家所表达的涵义。长空、飞雪两位大侠为了终止秦王的征伐，不惜将自己的性命交予无名，来助他刺秦。而无名在最后关头才恍然明白残剑为其写的字——“剑”的真正含义。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便是不杀，便是和平。为了秦王的统一大业，三位英雄甘愿以放弃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将这份信任寄托给曾经朝思暮想要刺杀的秦王。我们不禁感叹，为了天下苍生，刺客也好，英雄也罢。群臣也好，君王也罢。他们都在为着同样的目的而努力，那就是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