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构成机理研究

2021-11-30 05:34尹铁超
关键词:谎言运算逻辑

尹铁超,田 鑫,2

(1.黑龙江大学 满学研究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2.佳木斯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谎言既是语意也是语用表达,因此对于谎言的构成机理必须从语言自身特性、语意的构成、所指、所指的逻辑情况以及语用层面进行讨论。目前对于谎言的研究仅仅限于分类方面,而未见对构成机理的研究。所以,这种现状极大地阻碍了人们对于谎言的本质上的认识,也因此成为语言研究中一个重要的空缺内容。谎言的表现形式多样,但在表面上纷纭复杂谎言现象的背后,所有谎言都有着共同的构成机理。

一、语言系统的自足与投射

语言是个系统性自足(1)“自足”和“封闭”是指各种系统可以独立于其他系统而独立存在,并在内容运算中保证系统的完整性。乔姆斯基的句法理论有力地证明了语言中逻辑系统的自足性特征。在语法系统中,有着很多表面上看起来违背自足系统的例外,而事实上,任何系统中都有例外,可例外则反正了规则的存在。因此,语法是由不规则与规则现象合而构成的符号系统,这个系统便是自足的。的、封闭的符号体系。在这个体系中,语言各个部分构成(如语音、词汇、短语、句法)的组合可以形成完整性意义表达。但当语言的封闭体系与存(2)“存在”是指人类感官或思维能够反映的物质和精神世界。人类的表达完全被自己的感知能力所限制和规定,因此,思维所表达的“可说”和“不可说”完全依赖于能被感知的存在和能够表达的形式。在产生关系时,这个表意封闭并自足系统就会由于表达存在而成现出开放性逻辑关联,同时形成了不同程度的外部功能显现(如语用、预设、威胁、叙述等)。

(一)语言系统的自足性

在语言内部,语言逻辑呈现出自足现象,即语言是一套人类遗传中所继承的表达规则系统,如语言的内向结构(向心结构)、外向结构(离心结构)、经济性、音素、音位、词素、词汇、词组、词汇或词组的派生、替代、转换、曲折、截缩、添加、插入、合并、类推、配价、冗余、层级、核心句、并列句、复合句、XP短语结构、缠绕、递归、自反等都属于语言内部自足系统中的表达规则。

在这个规则系统中,所有构成元素都受制于规则,因此各个构成元素都必须遵守着某种统一的协调性系统要求,因此,该系统中的任何元素都不能独立于系统而存在,所以,“系统中的每一个要素对于作为整体系统的行为是无知的。”(西利亚斯 2006:6)由于语言事实的现象充分反映出各元素的“无知”之行为并未形成无规则和离散的任意排列出现,所以,“无知”预设了元素之间成互为支撑、结合规则逻辑的存在,并因此形成了以总体协调、整合、复杂和自足为特征的表达符号系统。(3)“无知”的元素在任何系统中都必然存在,否则单个或者一些元素的“聪明”会造成元素间相互分离,而最终导致整个系统的坍塌。相关内容可参见保罗·班德(2009)。班德从生理角度讨论了人体系统各个构成之间的相互协调和整合特征,认为人类生理各个子系统都必须协调一致才能保证其机体的有效存在。语言的这种自足特征可以被形式化描述为:存在系统x,x有数个构成元素y,形成x→yn(4)符号→表示“由……构成”。上肩号n表示元素的多重性。,并x→yn受构成规则逻辑协调形成稳定、互补和表达的自足。在这个前提下,任何一个特征的凸显都必然依赖于其他特征的基础性支撑。如在x中,如果某个元素Y获得凸显,则其他同属于x系统的yn都对Y进行支撑。

具体说来,语言的元音之间、辅音之间和元辅音之间的差异都预设着系统性(包括空范畴)对立项的存在;语言的重音依赖于整个音节的组合对比而存在;语言意义依赖于某个或者某些连续的意义构成元素中突出部分与预设的存在条件相互对立而存在;句法体系中短语结构递归特征依赖于句法其他短语结构的组合规则而存在等。语言自足系统中的任何例外 — 如“乱七八糟”— 也由于通过系统中的例外得到规范而不威胁系统自足性。

在以往的研究中,这种特征得到了较为充分的论证,如索绪尔和布龙菲尔德等的语言结构论、乔姆斯基的句法独立、Kempson、Lyons等的语义学研究 — 尽管他们仅仅讨论了语言的某些结构或元素 — 都阐释了语言规则的自足特征。

语言的自足逻辑系统保证了语言的可交流性和意义的通达性。换句话说,没有一个具有自足的语言内部逻辑系统,任何表达都会出现任意性,并因此导致人类之间不能使用语言进行交流。所以语言内部的自足规则逻辑为人类提供了不可或缺的信息交流基础。

(二)语言投射结果的不确定性

投射是指语言对存在的关联,投射的过程就是语言的符号系统与存在产生关联的过程。语言的交流功能来自于人类表达的需求,所以为了语言的功能能够有效地进行描述,语言就不得不将其内部的自足性特征投射到相对于语言的外部存在上。此时,自足的语言内部规则逻辑呈现出投射的开放性特征,其结果就产生了一系列相对于语言内部逻辑特征而言更加难以描述的所指特性。由于投射过程是不同系统间相互作用的动态形式,所以在投射过程中,语言自足规则必须应对于万千世界的多样性。如果将自足的语言规则逻辑系统被设定为L,将存在设定为B,则L与B构成了相互分裂又相互综合的逻辑关联,即存在L、B,而L、B对应P(可能)。

在投射过程中,语言自足体系大致满足存在多样性的对应现象,如语义表达的真实性(真值)、语义表达的得体性(语用)、语言表达的劝说性(功能)等均得以显现。换句话说,语言的功能仅仅在投射过程中才能得到体现。由于外部存在的形式、场合和表达心理极为复杂,所以迄今为止,人们尚无法穷尽语言功能的类别和数量,也因此无法将语用中的言外之意进行形式化处理。其理据在于:语言自身所具有的概括性和自足性导致投射结果会以直白或隐晦的方式表达说话人(编码者)有意构建的语言多义、模糊、含混、歪曲、预设等特征,以及体现劝说、命令、指认、抚慰、赌咒、谩骂等相关功能,并因此在很多情况会导致听话人(解码者)不能透彻领悟编码者的真实意图。因此,投射的世界便产生了再一定范围内非确定性。

例如,当语言以命题形式对存在进行表达时,语言自足性就自然与存在产生关联。如在“X是个大城市。”这句话中,描述的对象“X”及摹状语“是个大城市”形成的投射完全可以与真假无关,解码者的理解可以根据1)其对说者的信任程度,2)对X所预设的知识的了解,以及3)该句是否是语用句来进行。

在语用方面,当“你好”用来表达态度时,编码者将语言逻辑系统放置在态度语境中。所以解码者必须根据实际语境与其对编码者的意图来理解该句话的意义及编码者的真诚度。

二、语言内部的投射运算

语言系统的自足性通过内部运算产生,而其对于世界(存在)的投射过程中则产生了另外一种投射运算。两者的结合才能构成语言对存在的关联而产生命题或语用意义。

(一)语言内部运算

在语言符号内部系统中,语言必须通过运算的方式来产生自足性,运算即是用语法规则将语音、音系、词汇及意义进行系统性组合。这种运算是彻底的、纯语言发生过程:人类在符号运算中可以完全摆脱“语境”即符号所投射的世界而独立,并且这个运算系统呈现出完美的自足特征。(Russell 1901)“假定某个命题对某些事物成立,则可以推出另外某个命题对同样这些事物也成立。这里既不管第一个命题是否确实成立,也不管命题成立的那些事物究竟是什么……我们永远不知道其中所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所说的内容是否正确。”(李文林 2000:7)换言之,当人类对语言内部进行逻辑运算时,他们可以完全不考虑语言的外延所指的真实与否,而仅仅注意的是语言的内部逻辑是否自足。这样,“三只眼睛的猴子”在语言内部逻辑中成立,Colorless green ideas sleep furiously也同样成立。因此,只要语言内部自足系统得到满足,那么语言所投射的存在是否真伪、或语用意义的真诚情况如何并非是此时关注的对象。

从这一点看,语言封闭的内部世界与其所投射的存在产生了逻辑判断上的分裂。分裂的逻辑运算保证了语言的世界与外部存在之间的分离。(5)例如,专门负责语言润色的编辑并不在乎原作所讨论的内容,而仅仅关注语法正误。根据这一思想,一旦人类在判断中将语言与存在分离,那么语言内部运算的过程和结果就都与存在无关,并因为构成了自足的命题而导致语言的表述无所谓真伪现象。因此,即使是命题句也可以出现不可证伪的现象。

现代语言研究已经对罗素的命题进行了充分的肯定。例如,乔姆斯基的句法独立观点虽然难以解决语言内部逻辑系统与存在之间的投射时产生的意义问题,但是他的语言内模块和外模块(6)或者〔认知系统(语法系统)(认知信念系统)(声音系统)〕。(桂诗春、宁春岩 1997:16)。视角揭示了人类大脑中存在的句法独立运算能力,即人类能够仅凭句法知识来判断某个句子的语法性(grammaticality)。普特南(Putnam 1975)和杰肯道夫(Jackendoff 2007)的概念独立观也从另个方面证明了语言系统的独立性。(7)普特南认为人类的概念系统独立于语言系统。杰肯道夫也持有同样观点。而语用学派的语用理论则从对语用句的判断中反面证实了人类句和法逻辑的自足性。(8)虽然语用学似乎在讨论语言的非真值特征,但是它却说明非真值语用句仍然是通过人类的逻辑系统来进行判断的事实,以及语用必须以意义判断为前提的事实。

(二)语言的投射运算

在投射过程中,语言对存在的投射则呈现出另外一种运算情况。投射是人类对世界的感知和分类的结果,所以投射的内容可以是语言对语言自身的表达,也可以是语言对存在的某种凸显现象的表达,语言对语言、语言对存在的投射运算可以总结为:

分裂的L(语言)与B(存在),L可以对自身进行自反性投射(L→L),L也可以对存在进行投射(L→B)。

此时,产生L(Bn),并因为L对B投射,L具有意义。

由于L所投射B具有多重性,投射的结果就可能产生一系相关性解码内容:1)确定性,L对B的投射可以通过真值逻辑进行判断,如“X是大城市”;2)准确性,L对B投射可以准确表达B的状态或形式,如“眼睛位于鼻子上方”;3)模糊性,L的投射可以体现B系列边界模糊特点,(如年青、年老);4)片段性,L对B的投射以只言片语的形式进行叙述,如(“假如我当时在甲板上,我……”);5)自由剪切性,L对B的投射可以被剪切,如在引用时断章取义;6)信息扭曲性,L对B的投射采用部分逻辑关联,如“听说他有意为难你”;7)不可证伪性,L对B的投射难以证实,如“人马座的某些星球也存在生命”;8)易境性,L对B投射产生非现实状态意义,如“魔笛手带走了所有的孩子”;9)位移性,L对B的投射将时空进行转移或歪曲,如“关公战秦琼”;10)对立性,L对B的投射将某些本来并非对立的事实对立起来,如“红与黑”等。

上述L对B投射情况和结果决定了语言可以构筑多种不同逻辑层级的“可能世界”。这些世界中,逻辑、语言和非语言行为联合表达了具有相对严谨性特征的“存在”。例如,文学作品能够以通过逻辑连贯方式用语言虚构出动人的故事,而传记文学则也能将部分事实与虚构相互结合,创造出同样催人泪下、情结跌宕的传奇故事。因此,由语言所表达的“可能世界”存在可以以某种超然的逻辑表达方式灵活且“真实”地显现了某些真假共存,难以被某些人群在某些时期或者永远也不能辨识而又不能证伪世界图景。在这个世界中,实际并不存在的事物、人、动物及精灵被通过不同的组合和逻辑关联赋予了存在的形态或精神。对某些人来说,语言构筑的“可能世界”比真正存在的世界加真实。(尹铁超,邹莹 2010)所以,解码者几乎每时每刻都必须对语言所表达的可能世界进行费力的甄别。

三、谎言的构成

谎言是指出于欺骗目的而误导他人的话语行为。谎言具有4个重要基础:一是人类的生物学本能,二是语言投射的不确定性,三是语言投射时与存在之间产生的互为证据性,四是不同系统之间由于语言投射层级不同而产生解码困难。

(一)谎言的生理基础

任何一种生物都无一例外地为了生存的目而通过形态、颜色、声音或行为上实施欺骗行为,因此欺骗是动物的本能。当危险出现时,动物会首先对环境及对手进行前瞻性判断,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如逃跑、恐吓、造假等方式来化解危机。(福特,2001:50-57)人类的情况也是如此,其差别仅仅在于人类除了行为欺骗外,还采用语言欺骗来规避危险或创造生存机会。

事实上,人类语言的基本结构与我们的生理结构基本相同。卡尔文对人类神经元及其结构的研究已经表明,在量子力学层面,1)人类神经系统的主要构成元素 — 神经元 — 之间没有物理性接触,它们也具有相互之间的“无知性”;2)神经系统的生理协调受控于大脑皮层的统一支配;3)同语言规则一样,智力来源于大脑整合的运算中;4)大脑皮层的整体控制来源于神经系统与外界之间相互投射,并根据不同的外界投射结果而产生相应的反应;5)大脑不同位置的皮层通过协同一致的方式相互关联而产生协调和统一行为。上述层面的整合所产生的智力就能够根据环境进行前瞻性预测和产生行为。(威廉·卡尔文 2007:117-149)而由于(人类)具有更大的大脑,史前的狩猎者就能够运用比起他们的对手更加狡黠能力(Morris 2009)来征服世界。

克里克的研究也从神经层面说明了大脑各个部位之间的协调和各个神经元之间的关系。“一个神经元仅简单地告知另一个神经元的兴奋程度。这些信号不给接受神经元其他的信息。例如:第一个神经元的位置等。”(克里克 2003:109)正是这种相互的独立使得人类神经元以服从与人类的大脑的总体协调,并因此构成了人类知觉对存在的反应。所以人类的知觉也同语言一样,是对世界的投射。“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世界’位于他们的身体外,然而从另一种角度看(他们所知道的),世界又完全位于他们的脑中。”(同上 109)

人类遗传基因给予我们以建立在神经系统物质基础之上的语言能力,语言的规则和表达也必定受控于人类的生理系统。这就是人类本能所能提供给我们谎言的生理基础。

(二)谎言的基础

1.语言自足系统:谎言的逻辑基础

语言自足性特征构成了谎言的逻辑基础。在此层面,语言完全可以不通过与存在进行比照而进行内容的逻辑运算。如句法规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非是语言对外界投射而产生的结果;人类的语言直觉、天赋语言能力、语言音素之间的关系、语言中聚合与组合规则、句子的语法结构、语音的构成规律等都不受语言外世界的存在而影响。波普尔的运算形式化推断清晰地展示了语言内部运算的自足性:“如果xRy,xSz并且R‘S = T,那么xTz。”(波普尔 1986:289-290)由于语言内部运算并不涉及意义与语言的功能应用,所以建立在语言内部自足系统的谎言也同样具有自足的特征。事实上,如同人类日常语言一样,谎言并非是一类特殊的语言现象。因此命题句、陈述句、疑问句等所有类型的言语都可以是自足的逻辑系统,并可以形成具有逻辑性的谎言。

2.语言投射的结果:关联的任意性

相比之下,语言在投射向存在时产生的综合运算则形成语言概念和语用意义,并通过语言内部的规则整体来反映人类对存在的感受、判断、体验及表达方式。投射产生了语言使用的规则,投射也决定了语言的概念、人际、语篇功能的建构。

语言在投射中与存在相互映射常常会因为建构和解构双方的心理取向不同而形成“一对多”的投射特征。其构成的基本情况为:L投射于B,而B由众多可能世界构成,则L可以在投射中对应于众多B(B1、B2、Bn)。因此,L(B)x/_ 语境。由于语言自足系统与投射过程而产生的关联系统各自具有不同的特征,所以在投射中两个系统之间呈现出分裂和综合逻辑双重特征。即,一旦自足系统与投射对象关联,则两者之间就会在不同层面分别在大脑的需求中相互分裂或者进行综合。在这种情况下,编码者与解码者之间的语境知识默契就成为双方的理解关键。例如,“说谎者悖论”的产生根基在于解构者必须了解说谎人的地域归属、真诚情况后方能知道悖论产生的原因。否则,解码者就无从了解语言自足系统的逻辑表述是否具有真值和自反性关联。在投射层面,谎言也没有脱离语言与存在之间的特殊关联特征,因此,谎言同样没有显现出特有的投射逻辑现象。

3.语言与存在之间的关系:互为证据性的可失效性

语言的投射形成了一种语言与存在之间的关联,构成了语言与存在的互为证据特征。因而语言自足性系统同时可以以分裂和综合形式对应性共存,并形成了互为证据特征后,语言的编码和解码就变成了更加具有迷惑性的意义表达。

语言的自足、语言对存在的投射和投射后产生的互为证据性,即L可以通过对B的情况进行比对后得到有效的判断,或者,L在脱离B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得到判断。形式化表达为三种不同情况:

1)L(某个B)x/_y。如果此B为真,则L为真;

2)L(某个B)x/_y。如果此B为假,则L为假;

3)L(某个B)x/_y。如果此B无所谓真假,则L非真非假。

对这三种情况的解释是:无论B呈现出何种状态,L都存在并具有意义。即:L自足,无论B(真、假、或真或假)。

实际语言中的陈述句例子:1)如果B为某个确认事实(太阳),L的描述为“太阳是热的”,那么,L为真;2)如果B为某个现实不存在的假(三只眼睛的猴子),L的描述为“三只眼睛的猴子是存在的”,那么,L为假;3)如果B为某个现实中无法证实真伪的存在(喀纳斯湖怪兽),L的描述为“喀纳斯湖有怪兽”或“喀纳斯湖无怪兽”则无所谓真假。在语用句中,情况也是如此,例如无论句子“你好”、“我任命你为司令”、“约翰认为所有教授都是穷人”的编码者态度是否真诚,L都为真。

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的投射所产生的建构结果体现了语言投射过程中的投射层级。由于投射的层级差异才产生语言投射的不确定性质。

4.语言投射、建构和解构:语言层级的跳跃

语言层级指的是人类理解对语言进行解码过程中所判断对象的不同层面,或者说是人类通过元语言来进行描述或判断。例如人类对陈述句、疑问句、描述句的判断均涉及L与B,而人类对语用句的判断则在是将语言与语境、对编码者的了解程度、存在是否为真进行综合关联。一旦解码者失去了对上述情况判断,则语言就成为唯一可以作为判断的对象。此时,语言的自足性特征得到了充分体现。所以,在投射运算中,由于L对可能或不确定的B是开放性的,因此L对B投射中的不确定因素就成为判断的不同层级。故,当L,并B,而B为多重存在时 — 即L自足,无论B(真、假、或真或假)时 — 解码者唯一的判断就完全依赖于L。

例如,在陈述句中,元语言判断的是语句的真值情况,所以“三只眼睛的猴子是存在的”不为真,因为存在中没有这样动物。在语用句判断中,元语言判断的是语言编码者的背景情况,如当两人一直处于敌对关系时,“你好”就绝对不是一句真诚的话语。

同样,在谎言建构时,编码者会根据语言自足、投射的不确定、思维层级的跳跃来构筑自己的话语,并形成难以得到有效解码的表达。高明的建构者会较为充分考虑解构者的情况而综合运用自己的语言表达,用貌似真诚语用句或具有真值的陈述来诱导解构者,以期达说谎的目的。因此,在谎言中任何语句、任何语言句法形式 — 无论是陈述、疑问、否定、含混、问候、起誓、语气、声调、语速、音高、音长、语速、延缓、词汇的误用、同义词、反义词、复句、陈述、反问、虚拟、假设、委婉、直截了当、沉默、语音或语义含糊、直接、间接、迟疑、夸张、劝说、诱导、言外之意、推理、口误、引用、批评、概括、数字统计、坦率承认、自谦、自褒、自贬、夸大、赞扬、省略、敷衍、假设、举例、陈述、推测等方式 — 都可以用来制造谎言。福特的研究表明,除了其他形式的撒谎之外,人类仅仅通过语言来描述撒谎的表达就可以分为9类(福特 2001:30),而其英语表达所用的词汇多达57个。其中动词30个,如掩饰(belie、dissemble)、诈骗(bluff、deceive、defraud)等;名词21个,如虚假(falsehood)、诡计(fraud)、背信弃义(perfidy)等;形容词6个,如言行不一的(double-dealing)、暗中的(surreptitious)等。(同上 26-27)可事实是,通过语言表达的谎言实际上却无法用统计数字来进行计量。

人类逻辑跃层性的突出特点是:在不同的逻辑层面上,人类可以暂时不考虑语言内部的逻辑自足性问题,但却依赖于此而构筑一个虚拟的“可能世界”。在这个语言构建的世界中,真实、部分真实或者完全不真实的存在并存。因此,语言的世界最可能体现的是一些可能永远无法证实的、脱离真值判断系统而存在的“语言家园”。也就是说,语言与存在、语言之间都可以在投射的跃层情况下形成互为证据的特征,所以这种投射的结果永远会显现不确定状态,并因此打破了语言编码者和解码者之间的“游戏”规则。从这个角度看,德里达的“任何一种解释难免都是一种错误的解释,任何一种理解都难免是一种误解。”(哈贝马斯 2011:232)就是正确的判断。哈贝马斯的解释也同样准确:“语言游戏之所以发挥作用,仅仅是因为它们预设了超越一切语言游戏的理想状态,作为实现沟通的必要条件,这些理想状态带来了一种可以根据有效性要求加以批判检验的共识视角。语言在这些限定条件运作,实际上就是不断地接受检验。”(哈贝马斯 2011:233)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总结:人类生物学本能、语言自足构成了谎言存在的先决条件;语言投射中出现的不确定性、语言与存在之间的互为证据性、人类语言建构及解构之间层级差异便是谎言产生的语用条件。

即,(本能+语言自足)+(投射+不确定+互为证据+投射层级)= 谎言的构成。

谎言就因为上述两个基本事实而得以显现,它们就是谎言构成的综合机理。

四、结语

本文通过对人类生理特点、语言本质属性、语言与存在的投射关系以及投射产生的互为证据和所指跃层特点的讨论,比较清晰地讨论了谎言产生的机理。然而,这个结论还有需更加广泛的证明方能使我们对谎言的构成机理进行更加全面和深入的理解。这是因为论谎言的构成还包括本文尚未涉及的其他因素,如人类思维意向性、社会习俗、社会环境、文化差异等诸多相关方面。例如,对儿童来说,童话世界本身就是语言构筑的谎言,其原因在于在少儿阶段,孩子还不足以对这个世界做出应有的判断。对成年人来说,社会上广泛传播的谎言往往具有更加“真实”感,其原因是,越是符合或贴近人们常识和简单逻辑的谎言,其真实程度越高。如讲述对公众人物的个人的谣言要比讲述一个童话故事更加令成年人信服;散布某某城市出现某种病毒感染的谎言比散布2012年是世界末日的谎言更加令人信服。人们说谎的动机不尽相同,可“10%的人在90%的情况下说谎。”(鲍尔吉·原野 2013:77)

除上述方面外,对谎言的社会学研究发现,在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中,谎言的数量多寡各不相同。在社会关系紧密、人口数量少、传播媒介简单的人群中,说谎的比例要远远小于那些社会关系松散、人口数量大、传播媒介多样和复杂的人群。(保罗·埃克曼 2008:292-295)因此可以断定,谎言“生存”能力的大小与社会进程有着直接的关联:在彼此陌生化的世界中,谎言生存的几率大大高于那些彼此熟悉的世界。其原因在于,在陌生世界中,人类之间关联相对松散,且很多文化中都将探究隐私作为不道德的行为,所以人类间陌生化导致了人们之间相互了解甚少,而谎言滋生土壤由于人们之间虚拟接触机会增大而大增。

谎言研究实际上也是对语言与存在之间关系的讨论。从这一点看,谎言研究事实上也同分析哲学一样,是对人类思维、语言、语言功能背后规律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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