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乔
水消失的地方
鸟雀回到屋檐,鹰回到山林,牧群和我,回了高粱村
黑夜是个巨大的灯盏盖,从大兴安岭、太行山回到西北
唯独清水河没有回来,爷爷讲,清水河并不清
甚至有些浑浊,全是泥
清水河,已经干枯皲裂,在这里人们仍然称其为河
水消失的地方,船也消失了
水牛成了黄牛,大地变成黄土
足以让荒凉盖住这漫长的人世
祁连山的小村落
在祁连山,不敢外出,生怕错过一场彼此安慰的雨
阳光没有选择的照在四十万平方公里上
乡亲们爱土地的忠诚,也怕,它的贫瘠
有时忍不住就会潸然泪下
走一步,你还理解不了水
走十步,你就知道尘世的荒凉
走百步,山就开始留你,大兴安岭的雪就开始挪动
祈 雨
牧群简单,夕阳是真旧了,土黄色
云,爱上了漫游,不肯还乡
微小的事物,像是得罪了苍生
一滴眼泪的意义,你要去感受提前结束的雨季
一滴汗水的意义,是父亲留在山川梁峁的脚印
一滴水的意义,往往在盐碱地找到答案
旱渴荒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直有人问
灵与肉
一直对高处的事物充满敬畏,贺兰山的牧群,祁连山的落日
和父亲头顶的白雪
这里的希望是一口古井
灌溉用,做饭用,牛羊用
云层薄,不下雨,因此青色脊瓦缝隙里的野稗
都舍不得摘下
看山,在山上,尘世肩负着落日
我和山,都没有去意,因此落日也没有离去
记 秋
天,往上升了三尺,是因为大地降了三尺
大地降了三尺,是因为该下的雨,一场也没有
农民对收成,已不抱有希望
水,上演着一次意义深远的出走
最懂水的,属脚下的土地
四十万平方公里,一块深沉的古铜
住着荒草,鹰,落日
去这里不用带伞,离雨很远
辛丑秋
秋天像一条人命,过于轻,脆弱
古铜色的大地沉默了
祁连山以东,尽是烧红的云朵
燃了春麦,外省发暴雨,水满为患
燃了玉米,黄河水太远,隔了几百公里
燃了洋芋,青藏高原开始落雪
苦楚是什么,你来过一次,你就什么也不问了
多年以后,乡亲们仍会谈论
辛丑年秋,一场雨消失的年代
秋旱辞
雨季还没开始,就提早结束
太陽站在阿尔金山的肩上
也站在乡亲们的肩上
洋芋、玉米,开出破碎的花,几万亩,几十万亩
父亲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敢说
麦子,是喜人的杂草
我于心不忍,坐上山冈
想象中,冬雪早早到来,从南山口潜入
蔓延到岷山、子午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