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观照下中职教育的定位与突破*

2021-12-03 03:46陆俊杰
江苏教育 2021年72期
关键词:升学中等职业体系

陆俊杰 郑 林

长期以来,中等职业教育同时承载着培养中等技术技能人才与肩负高中阶段教育使命的双重任务,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做出了自身的贡献。但是,正确厘定其功能定位、科学研判其发展资源供给、解决影响当前及长远的问题,依然是理论界和实践界需要共同关注的重要论题。

一、角色定位:不止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之“基础”

不难理解,如果仅仅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内部来看,中等职业教育似乎理所当然地会被视为“基础”,但如果从更为宽广的视角观照即可发现,中等职业教育具有更为广泛的角色定位。

(一)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之“基础”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对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界定为:形成适应发展需求、产教深度融合、中职高职衔接、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沟通,体现终身教育理念,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立人才培养立交桥,形成合理教育结构,推动现代教育体系基本建立、教育现代化基本实现。从这一基本定位来看,中等职业教育之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至少可以看出两点:一方面,中职高职衔接本身是体系的题中应有之义,中职也是终身教育理念、合理教育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现代职业教育体系鲜明地提出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现代化等基本属性要求,又要求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的各元素在原有基础上实现超越。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还有一部分专门具体谈及中等职业教育:中等职业教育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具有基础作用,为初高中毕业生开展基础性的知识、技术和技能教育,培养技能人才。中等职业教育是职业教育发展的重点,要总体保持普通高中和中等职业学校招生规模大体相当。因此,将中等职业教育视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基础”,这是最好理解的,也往往被认为是“常识”,无论是从学校名称上还是从办学定位上均是这样。

但是,这里想要强调的一点是,将中等职业教育视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基础”并不确切,因为这一点并不是其基础性的全部。之所以得出这样的论断,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作出解释。

一方面,我们不能忘记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中专学校培养的是技术工人,许多毕业生还被列入各行业领导干部的重要人选范围。因此,在高等职业教育没有得到大力发展之前,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没有被提出之前,中等职业教育曾经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由此也可发现,究竟如何定位中等职业教育是具有时代色彩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另一方面,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的高职乃至更高层面的职业教育,其生源并不限于中等职业教育,还包括下岗职工、退役军人等更多类型。在此视角观照下,中等职业教育虽然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基础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其全部。提出此种思路是想提醒一点,对中等职业教育的角色定位不能过于单一,既要避免狭窄化(中等职业教育就是更高层次职业教育的生源供给者),又不能过于夸大其功能(中等职业教育决定着更高层次职业教育的发展内容)。这也是高中阶段教育这一概念得到学界认同的理论底色。

(二)高中阶段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学界共识之中,高中阶段教育既包括中等职业教育,又包括普通中等教育。在此语境中,中等职业教育是与普通中等教育相提并论的。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在论及职业教育内部时提到,要系统构建从中职、专科、本科到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体系,满足各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教育需求,服务一线劳动者的职业成长。拓宽高等职业学校招收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生、应用技术类型高等学校招收职业院校毕业生通道,打开职业院校学生的成长空间。在确有需要的职业领域,可以实行中职、专科、本科贯通培养。这里对中等职业教育做了界定,但也包含着一项内容,即中等职业教育并非只限于招收应届毕业生,还至少包括一线劳动者,即承担职业培训的功能。而且,中等职业教育并不能完全满足高等职业教育、应用技术类型高等学校的招生需求,它只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

更为重要的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还专门对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关系做了论述,这为理解中等职业教育的角色定位提供了更宽广的视野。规划提出,要建立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双向沟通的桥梁。普通学校和职业院校可以开展课程和学分互认。学习者可以通过考试在普通学校和职业院校之间转学、升学。普通高等学校可以招收职业院校毕业生,并与职业院校联合培养高层次应用型人才。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此语境中,中等职业教育既需要与同为高中阶段教育的普通中等教育共同培养中等层次人才,满足这一年龄段青少年的教育需求,又要共同为更高一级教育提供学习准备和培养学习对象。

之所以专门强调高中阶段教育,提倡将中等职业教育放在高中阶段进行分析,是因为这个方面往往被忽视。目前存在对普通中等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判断标准不统一的现象,对中等职业教育的要求是超过“中等”“高中阶段”应有内涵的。比如,当普通中等教育满足了部分既有从业者进一步提升文化水平或学历层次的需求时,人们会给予肯定,似乎是一种“所有工作均是加法”的判断。而社会对中等职业教育似乎提出了过高的要求:让这些刚刚成年的学生(甚至还有部分毕业生没有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成年人)毕业后就成功走入职场。对此年龄段的学生,为什么要按成熟的技术工人来衡量呢?他们在这个年龄段恰恰是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却不得不被以“能否成功走进职场和工场”进行判断,其合理性值得再讨论。笔者认为,从高中阶段教育这个角度考虑,我们不能只考查中等职业教育是否培养了技术人才,还要考查中等职业教育在立德树人方面是否有贡献,如果有,就不能对之过于苛责。

二、困境难题:摇摆于“无用”与“大用”之间

在明晰中等职业教育的上述角色定位的基础上,选取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和高中阶段教育使命完成两个方面来分析中等职业教育面临的发展问题。

(一)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方面的困境

对中等职业教育常见的批评包括当前中职学校专业设置与本地产业结构存在的不适切问题比较严重,[1]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质量不够高等。

中等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固然有值得提升之处,这毋庸讳言,学校管理治理、专业设置、教育教学模式等的发展也永远在路上。但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即使仅以经费投入为考查标准也可以发现,与普通高中教育比较而言,政府对中职人均教育经费的投入在减少,中等职业教育办学基础设施差,生师比值偏高。[2]各类生均经费基本呈现出中部塌陷态势,京津沪远高于其他地区。[3]

因此,当看到中等职业教育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方面的缺陷时,就绝不能只将眼光定位在中等职业教育这个层次的教育的合理性、合法性之上,更要考虑到现有供给侧是否为其使命达成提供了充分保障。只有这样,才能得出更为全面的结论。

(二)高中阶段教育使命完成方面的困境

如前所述,将中等职业教育置于高中阶段教育之中进行综合考查必须有更宽的视野,不能只盯在其是否培养了完全意义上的“技术工人”。在此方面常见的一个论题是,中等职业教育怎样平衡升学与就业的问题。这里尝试以升学进行分析。

高中阶段教育学生(暂不讨论既有从业者技能提升问题)应该具有平等的升学机会,这是讨论的一个基本前提,这一点既可以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完善上找到证据,又可以从教育公平视角上找到支持。然而,目前中职教育存在无法满足“上好学”等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4]“合适”的教育与“人民满意”的教育之间的矛盾,是造成中职存续问题激化的主要原因。[5]

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的升学之路可谓异常艰辛,时至今日,职业教育还没有高考制度,只是构建了一些局部化的中职生升学途径,系统规划和建设职业教育高考制度是职业教育改革和发展的重点。[6]以在职业教育领域里长期实施的对口升学作为观测点可以发现,中职对口升学政策在招生对象选择、职普融通、升学和就业教育的处理等方面还存在问题。[7]对口升学并未从实质上解决职业教育内部通畅的问题。

在此方面,有一个显性话题持久被讨论,即中等职业教育如果过于追求升学,便会偏离中等职业教育的应有定位,会使中等职业教育“误入歧途”。笔者认为,这种判断之依据并不充分。这里提供一个新的讨论视角:被严格限制了升学的中等职业教育会走向何方?首先,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完善上看,内部畅通、横向沟通是既定方略,严格限制升学可能并不符合政策本意。其次,中断教育经历的中职毕业生在成为家长时,他们的子女将来会是何处境?研究表明,家庭资本正向预测就业质量,且家庭文化资本的预测作用大于家庭经济资本和家庭社会资本。[8]因此,整体提升国民的文化水平是包括高中阶段教育在内的各级各类教育的重要使命,在此方面,中等职业教育不应被排除在外。最后,我们是否过高估计了升学政策通畅能够带来的连锁效应?升学政策是否真的会使中等职业教育“误入歧途”,值得再评估。有研究表明,升学期望与家庭总收入和父辈职业层级等方面存在倒U型趋势。[9]显然,升学期望并不是无限的,也不是只受升学政策一个因素的影响,过高估计升学政策的拉动作用、学生及家长的升学意愿可能并不符合事实。

三、突破之道:政企校社的共同努力

新时代新阶段中等职业教育的健康发展,需要来自政企校社的共同努力,而且需要重视类型教育的特殊发展规律。

(一)政策供给破新题

升学与就业平衡问题本来是中等职业教育政策供给的一个老问题。在新时代新阶段职业教育发展、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构建的背景下,可能需要对这一老问题重新进行评估。如前所述,无论是强调类型教育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还是面向立德树人的人才培养,均需要在升学和就业平衡问题上有新的思路、新的视野。在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更迭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之背景下,中等职业教育是否只固守于直接培养技术技能人才(尤其是直接到生活服务一线就业的技术技能人才),还是为其长远发展提供更多可能,仍有进一步研讨的现实意义。强调类型教育的出发点是促进职业教育的发展,但不能成为其不断拓展的自划红线。

(二)产教融合出实力

发挥行业企业积极性、推进产教融合,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职业教育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经济领域的改革、改制使原来属于体制内的中等职业教育由只面向体制性劳动力市场转向开放的劳动力市场,几经沉浮之后的产教融合已经不是向原来意义上回归,而是一种螺旋提升,推进这种螺旋良性发展离不开行业企业的深度参与。当然,这种深度参与的达成不能以对企业良知、财税制度改革的呼吁为单一路径,而是一种系统工程。比如,要使具有强劲保障的中等职业教育发展、与区域产业有效联动的专业设置、具有发展能力的毕业生之间自然产生一种“有效吸引”,最终实现共舞。

(三)治理改革有实招

中等职业院校治理管理改革自不待言。互联网、人工智能的发展自然需要中等职业教育培养复合型、具有发展能力的人才,这种人才不仅是具有特定、单一技术操作技能的工人,更应是具有深厚人文素养、具有自我学习能力、能够规划技术积累和技术创新前景的人才。在此方面,中等职业院校治理管理改革应该面向技术积累和技术创新,使学生体悟技术之美、感悟劳动之好,从而以更加完整的、全面发展的姿态进入高一级教育层次深造,或者进入职场奋斗。唯有如此,才能还原中等职业教育的应有活力。

(四)社会支持见真章

长期以来,中等职业教育的形象问题固然成因多样,但来自社会的不全面了解甚至污名化传播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一则冠以“某职业学校”的负面报道可能在整体上影响了一众中等职业学校。一个家里没有职业学校毕业生、从未走进过职业学校的人往往会侃侃而谈中等职业学校存在什么问题,而其谈资大多来自新闻舆论,而且这种舆论传播还是以对正面报道的忽略为基础的。在此意义上,社会支持任重而道远。

总之,以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为基点观照中等职业教育,需要首先全面理解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并在此基础上全面理解中等职业教育。有此立场,中等职业教育定位才能更清晰,其问题才能有新解答,其发展才能有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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