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科幻约会的那个夏天

2021-12-03 21:24吴岩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21年10期
关键词:潜水艇读物船长

吴岩

1973年夏天,天气还没有今天这么炎热。那一年我11岁,上小学三年级。学完那一点点功课,觉得整个世界确实无聊。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的后期,书店里除了讲农药、农具和怎样修理电灯的书,没有任何可以给孩子看的有趣读物。但在我生活的部队文工团大院里,却有一些吸引人的去处。装满道具的棚屋,是大家向往已久的地方。那里有八路军、新四军甚至日军的军服,还有各种各样的道具枪、木质手榴弹和假战刀。另一个吸引我们的去处是古旧建筑中的那个沙发、会议室,里面长期有一个玻璃盒子,其中有一只蜡制的杧果。杧果是什么?可以吃吗?与这些去处同等具有吸引力的,则是那个被贴上交叉封条的小小图书馆,它外围的玻璃上蒙满了灰尘。我是那些对这个地方充满期待的百无聊赖的孩子中的一个。透过窗户,艰难地借助透射光看到里面,一排排黑沉沉的书架上有那么多结着蛛网的图书。书中讲了些什么?

所有这些令我们憧憬、好奇的禁地,在随后的几年中都被我們一一打开。在那个年代,孩子是无法无天的。恰恰是在这种无法无天的闯荡和探索中,我们发现了一个个奇妙的、本应该有我们存在的新世界。我记得当我最终能翻窗进入图书馆,看到整架整架由方块文字构成的巨大记忆和知识宝库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激动。久未通风的图书馆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霉味。我突然觉得这些被认为是“毒草”的反动读物竟然这么好闻。

有些发黄的纸页已经相当脆了,翻动的时候就会破裂,但这也无法挡住我们要一页页地阅读的强烈欲望。还有这么多好看的插图。这些用细细的钢笔描绘的素描式图像,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跟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

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认识的字不多,但我能连猜带蒙地读出这是一本关于三个人掉入太平洋中的巨大怪物身体后发生的故事:他们看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洋中永不露出水面的潜水艇!他们登上了这个潜水艇,跟气宇轩昂的尼摩船长在海底航行。他们发现了海底隧道,这隧道连接着两个不同的大洋。他们还在海底行走打猎,看到了沉没的大陆和南极的冰山。海底是有人生活的?除了尼摩船长的诺第留斯号(鹦鹉螺号)潜水艇中的船员,在海底还有能自主生存的人类!

读过《海底两万里》之后,1973年的夏天变得非同一般了。

我爱上了这种被称为科幻小说的读物,从此发狂地在北京各地寻找这些读物。

在随后的几年中,我从各种可能到达的图书馆中借阅了一系列科幻作品。除了跟《海底两万里》配套的凡尔纳小说《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和《神秘岛》(它们被合称为三部曲),还有苏联小说《人造小太阳》。在我找到的20世纪50 - 60年代的《科学大众》《知识就是力量》《科学画报》《我们爱科学》里,有那么多好看的科幻故事……

从跟科幻读物接触的那个夏天开始,我就喜欢上了科学,喜欢上了这个包含有科学的时代,更喜欢上了这种带给我快乐的文学作品。

我疯狂地寻找更多科幻书、科普书来读。我四处打听科幻作家或科学家的情况,想跟他们交谈,想知道有关未来的状况。就像是宗教书中常常谈到的奇迹故事,我的这种喜爱,真的让我找到了他们。有一天,我突然在大院的收发室中看到一封寄给作家郭以实的信!我们这个院子里还有人认识他!我暗暗记录下了地址,随后给他写信。他就住在我家旁边的另一条大街上。

我去拜访了郭老师,更多科幻书展现在我的面前。郭老师还为我引见了更多科幻界的大腕,我因此认识了郑文光。此后通过高士其我又认识了叶永烈。粉碎“四人帮”后解除了对科幻作品的封锁,这些人迅速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作品。

我也开始写作了。

我的第一篇小说《冰山奇遇》发表在1979年《少年科学》杂志上。次年,我就在哈尔滨参加了全国科学文艺创作会议。

我跟科幻小说的缘分由此正式确立。1982年我进入北师大心理学系,毕业后留校教授管理心理学。但我仍惦念着我的科幻小说。我不断从书店中买最新的作品,也不断继续练习写作。

我总在想,1973年的那个夏天,我是怎样从百无聊赖中看到了未来的光明?是否还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正在等待着科幻的光明?

1991年,我在北师大开设了科幻文学课。选修的同学非常踊跃。在这个课程开设10多年之后,我又开始招收科幻方向的硕士研究生。科幻文学成了我的第二专业。这些年我走访世界各地,跟科幻作家、读者交流,阅读他们最新的读物。我宣传科幻,想让科学和想象的光照亮更多跟我一样的人。

吴 岩 科幻作家,南方科技大学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联合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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