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神话：他们不服输

Anne

写不完的选题，干不完的活。纸面上的，“0”和“1”的世界里的。愈奋进，愈怠惰。迷乱，眩晕。一个声音教唆“放肆傲”，一个声音蛊惑“躺着飘”。一道光打来，你中了石塘咀胭脂花的毒。她和他没骨头似的倚在烟榻上，生死相依，若即若离。誓言幻作烟云字，枉费千般心思。痴念辜负随鸦片膏燃烧，耗尽一生一世。

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他也是死过好几回的男人了。有几次是拾级而上的辉煌升华，有几次是繁华落尽的骤然幻灭。最后一次，你很难分清他的纵身一跃，到底是归去来兮的孤勇呢，还是大戏收场的敛眉低头。于是，对他的记忆，就定格在那张似乎永远也不老的脸上了。

按说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是他，是他的老乡他们，是那种“我偏要勉强”的不甘愿、不服输的逆反，让青春的躁动仓皇，渐渐模糊成煮酒待月、韶光难减的造作神话。

曾江，1983年因饰演《射雕英雄传》中黄药师一角而为中国内地观众所熟悉。

看《我本善良》，有人迷上了温兆伦饰演的齐浩南，有人迷上了曾江饰演的齐乔正。

他要儿子永远亏欠他

第一个男人。

曾经名叫齐乔正。

他本来是个孤儿，被石家不能生育的“大妈”买下，延续香火的用途。

没料到“父亲”娶了二房，并且很快生下“弟弟”常春，这就尴尬了。举家从潮州逃往香港，半路沉船他的浮圈被抢走的时候，这就更尴尬了。

幸好命够硬，被人救起。总得活下去啊，在西环码头卖苦力不是办法，不如，大家一道劫金铺？

本钱有了，生意做起来了，老婆儿子也来了——老婆是他爱的，儿子是“附带赠送”的，但他也愛。后来，老婆为他生了个女儿，他觉得那十年很快乐。

其实儿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儿子和他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太想把什么都做好了，而世事无常，样样都“好”，是不可能的。

所以善良的儿子为难了，开始犹豫，开始不认同他略地侵城、铲除异己的所作所为。

吕良伟在《跛豪》里贡献了非常精彩的演出，而曾江版本的雷老虎亦令观众印象深刻。

谢贤与曾江之间曾经发生过“掌掴事件”。未知“杨铁心”和“黄老邪”谁更“恶”呢？

然后，女儿、女友、妻子……一个个地，好像也都在离开他。

他害怕了。他怕失去。他拒绝折中方案，他渴望全心全意。

但是，到大结局的时刻，不信因果，不信报应，不信无形界线、规则法理的他，终究是无可奈何地，败给了自己的儿子。

他把应该对着儿子的枪口，调转了方向。

他要儿子永远记住他，永远亏欠他。

齐乔正的故事，结束于1990年。那一年，扮演齐乔正的男人，已经足足56岁。

清癯隽爽，萧疏轩举。他可以是桃花岛主，可以是齐乔正，还可以是不那么执着专注、不那么招人疼惜的总华探长雷老虎。

雷老虎同样是一代雄杰，只不过手段更狠辣，性格更风流。

他通吃黑白两道。酒席上，艳帜高张、波涛胸涌的尤物款款走来，一众与之有染的大佬们目瞪狗呆，如坐针毡——XX的，这趟“原谅绿”谁没份？！是哪个不识趣的敢请她？！

女子娇嗔：老公，你快点保护我，有人要砍我哦。

雷老虎微微一哂，轻啄芳颊，端起一杯酒：喝了它，乖。

正欲发飙的，蔫了。满面春风，急忙堆起：能叫来美人中的美人，老总，我就猜到是你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型社死现场秒变栋笃笑，迫于雷老虎的威慑感。

钱、权、色，都要。连和蔼的表情，也总在不经意间漫出二三邪意。

说到这个“邪”字……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男人。

碧海潮生，玉箫吹落雪

第二个男人，在接近“知天命”的年纪，依旧能打，依旧“东邪”。

阖家基因优秀。他是二哥，与大哥、三弟一块在年轻辰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着——淦，造物主太偏心。

在“SB”尚未指代特定问候敬语的从前，那个金光灿灿的logo，曾意味着无限机遇。幸运的是，他稳稳抓住了。他成了大侠，成了少男少女们的憧憬。

而他最该感谢的，当然是“SB”（邵氏兄弟）的功臣们了。其中，应当包括一只喝酒喝到死的矮矮矬矬的大头熊（书迷：不管，大头熊毕竟萌萌的！），若干或埋首于故纸堆，或沉溺于男性原始美的导演。胡sir意境幽远，两袖染古韵，一心向苍穹;张sir则依赖身体本能，硬桥硬马;更有一位楚sir，世家子弟，花香鸟语的棚内景、固定组合的主配角、特有的柔光处理及遮挡式机位，江湖风貌套路得赏心悦目。

“SB”的营销策略是“拳头加枕头”。纵然如此，和他恩怨情仇难分难解、不当大哥好多年的黄金搭档，将近花甲再出镜，居然会在“枕头”的关键词上与某位大明湖畔的夏女士发生纠葛，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张彻导演、倪匡编剧的《新独臂刀》里，姜大卫饰演少侠雷力。中年以后，姜大卫又在《九阴真经》和《雪花神剑》里饰演了让女人们飞蛾扑火的大侠。

狄龙和姜大卫不知合作过多少部邵氏武侠片。

秦沛， 姜大卫，尔冬升. 三兄弟年轻时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夏女士的气质，显然与江湖谱系格格不入。江湖子弟钟情的类型，是能帮丈夫默写秘笈难产而亡的……（并不是。前提还得是“長得非常养眼”，你懂的）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不算正统前传的煽情剧本里，开头是大雪，一柄剑，一壶酒，一场杀戮，为了初恋。末尾是大雪，十年生死两茫茫，他抱着年幼的精灵般的掌珠若有所思，为了逝去的爱妻。

眼角有皱纹了，身材略微发福了，甚至，端出一副“禁欲”的样子了，都阻挡不了女人们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扼腕的是，自从他换了马甲，当了女徒儿的男老师，就比哀牢山的冰霜更冷漠、更严酷了。

啧啧，不解风情的懦夫。

女徒弟拼命倒贴，他拼命倒车，敌进我退。女徒弟恨恨成了女魔头，临了，却终是没出息地在他面前断了气。她认栽：师父，我最喜欢的人，始终都是你。

至此，他憋了半辈子的道貌岸然的面瘫状，彻底破功。

唉，冤孽。如果他是第三个男人，师徒互虐的酸爽狗血，是否将完全被颠覆？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踏月留香，混蛋小王爷

第三个男人，倜傥潇洒，妇女之友，从不做煞风景之事。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郁金香味的短笺，独步天下的轻功。身畔有竹马损友，铁血死党;更有蜜甜红袖，解语温柔。

盗帅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

他的魅力来自于大头熊的屡出险招，造型感极强的人设。来自于语气和腔调，穿着与习性。

提起楚留香，就是郑少秋。

70多岁，郑少秋保养得宜。秋官在外形上唯一的遗憾，大概是秃顶问题？

从小王爷杨康到《使徒行者》里的老爷叔，苗侨伟似乎愈老愈有味道了。

追求卓尔不群风姿，达则满堂花醉穷则破帽遮天的大头熊对他还是很宽容的，基本没让他吃过什么苦。遗世独行的落落寡合，凭海听风的孤标及表面掩饰下的心事重重，大头熊偏执地一饮而尽。留给他的，是内里一派纯净，极力不同俗流的浪漫幻想。

那么他究竟合该被赋予怎样的肉身？

这样的。秋官这样的。

有佳公子的礼貌，流氓起来痞痞的。踏月留香，十几年的传奇。

好皮相占便宜，发际线不是问题。怪道让珠圆玉润的肥姐一度神魂颠倒，一生意难平。

亦不乏超越皮相的演技。当所有人于大时代的金钱游戏里希冀一夜登天，喃喃“係技术性调整，冇事冇事唔要怕”，之后受指数大跌暴击，百米冲刺奔天台，独他一个人在交易所喜极而泣——名场面啊名场面，哪个股民见了，能不为那死死瞪大的双眼、那丰富抽动的面部点赞？

最神经、最正点，非“丁蟹效应”莫属。

把混蛋诠释得深入人心，好比高手修炼，绝非朝夕之功。比如第四个男人，临安牛家村的双子星之一，完颜府的小王爷。脸如冠玉，唇若涂丹。貌美心毒，因想法太多又实力不济导致小命呜呼。

大约是缺什么补什么。小王爷德艺双不馨，最爱的两个女人，妈妈惜弱，情人念慈，性子都和他南辕北辙。故而，小王爷算是在采善补恶、正负调和么？

事实上，原著的小王爷1.0版……废且渣。但架不住“三哥”形神兼备啊。他轻轻挑眉，加之追妻副本一往情深，导致当年纯白如纸的小姑娘们三观跟着五官跑，怨自个没海宁查氏传人笔下灵素妹妹的本事，能光速疗毒挽郎君，化“BE”为“HE”。

年逾五旬，张弛有度，挥洒自如。小王爷即便到了“老爷叔”的岁数，依然行者无疆。

全员卧底的恶趣味，TVB惯性操作的经（陈）典（旧）配方，丝毫无损刑事情报科总督察穿着西装，一路散播荷尔蒙，一路收割花痴沦陷的观众……

简直是犯罪。

明目张胆。

《无间道》，意难平。梁朝伟、刘德华，片中一念正邪，命途带劫。

郑伊健、陈小春、谢天华……昔年古惑仔，今朝都是披荆斩棘的哥哥吗？

“No Country for Old Men”

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个男人，第十个男人之后的其他很多个叫得出名字、记得住作品的男人……

里边年龄最小的，也都超过四十了。

想当初——

铜锣湾的古惑仔，亲手砸碎了不切实际的童话;

古惑仔的前辈们，才是建立秩序的真·BOSS。刀口舔血，与狼共舞，男孩請走开。

恶鬼徘徊无间地狱，三年后的“三年”，谁来救赎？

一念正邪。邪不压正，正道带劫。

老实的面相，戴上眼镜，斯文败类、人格分裂即视感。不老实的面相，戴上眼镜，就有点像变态了：“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去菜市场买鸡的市民刘先生，被记者围住，问“价格贵不贵”“新鲜不新鲜”。“那天我很早就去了，人不多，谁知道买鸡的时候三个媒体走过来要采访，我又没办法，结果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拿鸡了。”

实际上他谈一谈金像奖也O.K.

市民刘先生的好友黑肤男子，曾经也是“一见杨过误终生”的小白脸。白脸有白脸的烦恼。因此，穿越到秦朝的时候，他已然黑得无法驳回。随便吧，人家乐意就行。

秦朝的青葱始皇帝，窜到大唐不再孤单。双龙结伴遨游，戏仙子，定江山。

不爱江山耽于美的导演，不惜为电影艺术掷千金。恋爱中的美少年CP，现实里则分别与如花美眷缔结偕老之誓。婚后偶尔小污怡情：“lack of use”。

戴眼镜的林家栋有点像变态。戴眼镜的林国斌：“各位都是垃圾。”

古天乐怎么舍得把自己晒黑？这是很多女粉丝的疑惑与怨念。

另有数位上世纪末的美少年，摔吉他姐弟恋顶包案的，春娇志明的，拍艳照的……

如今物是人非。有黯然者，有沧桑者，有成长者。戏中用完遭弃，怒火狂飙，警察悍匪一线之隔;戏外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

不驯桀骜，也许在时间的忽悠下泡出一杯枸杞红枣。但“No Country for Old Men”，真相残酷，竞争激烈。他们必须不停吞服防腐剂，网罗“天生天赐+自律自省+健身保养（明的暗的）”等主要成分。入了这行，顶要紧是姿态好看。

冯德伦、吴彦祖，杨凡导筒下的美少年人到中年，各拥各家如花美眷。

优雅老去是奢侈。所谓练达，所谓醇厚，焉知不是一份持之以恒的深沉心机？

业务为王。所谓男人，所谓明星，“好好生活，好好唱歌、演戏”的契约精神，焉知不是一份稳赚不赔的终身保单？

回眸香江再看一看，浴德池虽改成芬兰浴，不可一世的丽晶却回来了。那座城是渔港，帆船，高耸的大厦，夜晚璀璨的灯光，鲤鱼门的雾，兰桂坊的酒吧;也是形形色色、依稀朱颜的他们。

他们告诉你：一切岁月静好，靠赤手空拳的打和熬。

谢霆锋

余文乐

黄宗泽、马国明、吴卓羲、林峰、陈键锋等等，也都过了不惑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