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终将消散，巴巴多斯告别英国王室

│文 李格

9月，加勒比海岛国巴巴多斯议会全票通过政体法案的修改，将于2021 年11 月30 日也是该国独立55 周年纪念日彻底切断与英国王室的联系，从一个君主立宪议会制国家转型为共和政体。

走向共和，意味着英国女王不再兼任巴巴多斯元首，摆脱殖民地历史的决心可见一斑。面对这一选择，白金汉宫在声明中回应，“这是人民和政府的选择，英方将和巴巴多斯保持持久的伙伴关系”。看似云淡风轻的宣言，属实可以品味出几分无奈。

告别日不落，加勒比海中的巴巴多斯会有光芒照拂吗？

蔗糖、海岸与离岸金融

巴巴多斯位于加勒比海东部上，是群星散落小安地列斯群岛中的一座梨形小岛，拥有灿烂千阳、粉红沙滩和肥沃土地，可谓偏安一隅、安居乐业。人口稀少的巴巴多斯在国际上能发出最大声量的恐怕是流行天后蕾哈娜。岛国真正独立至今不足60年，急于脱离英国王室的“庇佑”，可见其独立行走的勇气和决心。这样一个国轻言微的岛国为何选择与英国王室割席？

回答这个问题，可以从巴巴多斯与英联邦的历史纽带谈起。据史料记载，16世纪前，巴巴多斯岛上的原住民是印第安人阿拉瓦克族和加勒比族，16世纪初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陆续登岛。1624 年，英国设置总督管辖殖民地，巴巴多斯正式成为英国的“糖罐”和非洲黑奴的劳作地。18世纪末，世界各地掀起独立运动解放风潮，长期被奴役、被剥削的巴巴多斯黑奴终于被唤醒了自由解放的意识。1966年11月，经过半个世纪抗争的巴巴多斯终于获得独立，但依旧选择成为英联邦成员国，英国女王仍旧是该国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这一迂回战术给巴巴多斯带来了英联邦体系内的出口贸易政策红利。

数百年来，巴巴多斯形成了高度依赖糖业出口的单一经济发展格局，一方面是因为英国的殖民统治禁止巴巴多斯发展与蔗糖无关的产业，岛国并没有形成良好的现代工业基础，另一方面是因为国土面积小、耕地面积少，天然地限制了发展多元经济的可能。独立后，领导人巴罗为突破单一依靠出口的经济模式，从旅游业和金融服务业双管齐下重塑巴巴多斯经济体系。

海岛巴巴多斯具有加勒比海独特的海岸风情，粉红沙滩、朗姆酒、美味海鲜等特色吸引着美洲大陆的背包客，再加之加勒比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巴巴多斯的旅游业蓬勃发展。据统计，2019年第一季度，巴巴多斯旅游收入超过5亿美元，创造的经济价值超过国民生产总值的40%以上。

发展离岸金融服务业则是受到领导人巴罗的同学李光耀的启发。同新加坡相似，巴巴多斯同样具有土地面积有限、人口稀少、地缘条件优越等特点，因此巴罗希望将巴巴多斯打造为美洲离岸金融和转口贸易中心。对于跨国资本来说，巴巴多斯面积小、相对封闭等缺点反而成为资本青睐的优势——面积小就意味着在国际环境下极易隐身，天然封闭的地理环境则给资产转移提供了保密条件。

现代金融业的发展最为倚仗的是稳定的政治环境，巴巴多斯凭借政局稳定、政策连贯、政见统一的优势吸引了如花旗银行、壳牌石油在内的众多优质企业。当下，现代金融服务业成为巴巴多斯的支柱产业之一，“避税天堂”成功吸引了4000多家的跨国企业入驻，创造的经济价值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33%。

除此之外，巴巴多斯全面提高社会保障、普及免费教育、修建公路、机场和深水港，凭借这些举措，巴巴多斯社会拥有了加勒比海地区最为优质的人口结构，给旅游服务业和金融服务业提供了良好的人才基石。在疫情前，巴巴多斯的人均GDP高达1.8万美元，跻身发达国家之列。由此可见，巴巴多斯已经拥有了割席的物质资本，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大环境下，巴巴多斯通过一次次经济改革拥有了自立门户的底气。

新冠疫情肆虐以来，巴巴多斯的旅游业和出口贸易受到巨大冲击，经济发展得不到自给自足，英国的国际贸易远水解不了近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在空前严峻的国际形势下，巴巴多斯已然不能再依傍英国这棵衰颓的大树，在变幻莫测的国际政局中寻求新出路成为巴巴多斯领导人的新选择。

日不落帝国的余晖

“我们将进入发展新阶段，巴巴多斯人民将告诉世界，我们是谁，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将负起完全责任，我们对此充满信心。”总理莫特利的宣言体现了巴巴多斯摆脱英国王室的坚定决心。

当下，英国王室的存在是五眼联盟国家（五个英语国家组成的情报共享联盟，成员国包括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和英联邦各国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精神图腾，虽没有实际权力，但在精神象征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以巴巴多斯为例，虽然人口构成以黑人及其后裔为主，但社会更尊崇盎撒势力。在国内，只有削弱盎撒势力，把其他文化提高至同等高度，才能回应民众对寡头垄断和贫富差异悬殊的质疑。因此，作为元首象征的英国王室此时已不合时宜。

伊丽莎白二世作为日不落帝国的余晖，是目前王室中唯一没被“社会化”的精神符号。自1953年6月加冕以来，女王为维护王室最后的体面辛劳一生。然而其他王室成员则在80年代以来被娱乐化、流行化、商品化的社会浪潮推上媒体前端，王室的权威性和神圣性在丑闻中一次次削弱。

2018年，英联邦各国元首同意查尔斯王储接任伊丽莎白二世担任英联邦元首。女王无可指摘、受人尊敬，但王储的地位就有些尴尬。缺少权威的象征人物，王室的威严在国内甚至英联邦都大打折扣。英国王室的历史污点很有可能伴随着女王的退位而再次被热议。

英联邦各国几乎都经历了英国的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王室多次发动非正义战争抢夺别国资源并加以残酷的殖民统治，这一历史污点极易在女王退位后被清算。今年7 月，牙买加就曾向国际组织寻求帮助，要求英国为其加勒比前殖民地的大西洋奴隶贸易提供数十亿英镑的赔偿。自新冠疫情暴发后，美国黑人弗洛伊德之死引发的黑人人权运动BLM（Black Lives Matter）席卷世界，奴隶贸易索赔的矛头又一次对准英国政府及王室。

目前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为国家元首的国家共有16个，此16国构成了一个现代版的共主邦联。巴巴多斯改君主立宪政体为共和政体，这一做法很有可能得到更多国家的效仿。早在1999年，澳大利亚就举行过全民公决投票，但多数人要求继续保持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在澳大利亚的元首地位。2020 年12月，牙买加反对派议员米卡尔·菲利普斯也曾提议解除英国女王的国家元首身份。

“小国绝非附庸”，安提瓜和巴布达驻美国和美洲国家组织大使罗纳尔多·桑德斯在国际舆论中发出这样的声音，“加勒比海地区的小国不会在制定内外政策时罔顾本国利益，而照顾他国面子”。而近年来，选择脱离英联邦的国家多是因为在联邦内部受到不公正待遇。以马尔代夫为例，马尔代夫对英联邦的不满在于英国一直努力成为内政问题的积极参与者。

巴巴多斯的割席只体现在改变政体，与英国王室告别，但并没有迹象指出巴巴多斯有意退出英联邦。这是因为英联邦内的“最惠国待遇”属实给巴国带来不菲的经济利益，成员国之间优先互惠互利的传统无法让巴巴多斯抛弃。但仅仅是告别王室这一选择也足以彰显巴巴多斯摆脱殖民统治的坚定决心，以及在国际社会发出更响亮声音的热烈期盼。

巴巴多斯的选择可以归因为：追求国际独立、告别殖民历史。然而“废除女王”还只是去殖民化第一步，开化民智是更为重要且艰巨的任务。半个多世纪以来，英国殖民文化仍然在深深塑造着加勒比海诸国，英国的板球仍被看成上流运动，在黑人为主体的国家中白人却更受追捧，即使同为黑人，更浅肤色却能获得更多的社会尊重。

告别落日余晖，明朝灿阳仍在。选择独立自主之路，迎接巴巴多斯的会是更加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