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趣三题

程应来

盆景的雅趣

盆景是一种艺术品，以植物、山石、土、水等为材料，在盆中塑造大自然的景色，被誉为“立体的画”和“无声的诗”。

在春秋季节，选择一只好看的陶盆或者泥瓦盆，装上优质的土壤，将青枫、铁甲樱桃、映山红等植物，择己所好栽入盆中，定期浇水、施肥、修剪，一盆上好的盆景就制作成功了。家庭、办公室、公共场所等都可以放置盆景。

我更喜欢的是树桩盆景。当那些或遒劲挺拔，或小巧精致的树桩长成之后，可以给人以无限遐想。而且，它们的形状是随着你的想象力而不断变换的。在成行的树桩盆景上，挂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或者一只小星星，便在枯燥之中平添了家和浪漫的味道，让生活别具情趣。

盆景带给人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更是精神上的享受。定期浇水、施肥、修剪，且不断地更新造型，是对一个人审美观的考验和锻炼。同样一盆盆景，在不同人的手中，会塑造出不同的形状和寓意。但是，它们带给人的精神享受却是相同的，或者愉悦，或者憧憬，或者怀念，或者安然。无论你的心情好与不好，在盆景前，都会静下心来，在老树虬枝间，在山石水土间，在花儿朵朵间，逐渐放慢思绪，逐渐释放情怀，逐渐步入生活美好、事事可期的佳境。

大文豪苏东坡也是盆景爱好者，作过多首咏盆景诗。其中一首“五峰莫愁千峰处，九华今在一壶中。试观烟云三峰外，都在灵仙一掌中”，便简单而深刻地勾勒出了盆景的美妙之处，诠释了千姿百态的盆中乾坤。一茶、一书、一笔墨，在这千峰云烟之间，尽享人生的波澜壮阔与恬淡，该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雅趣，何等的智慧。

唐人冯贽也在《记事珠》中写道：“王维以黄瓷斗贮兰蕙，养以绮石，累年弥盛。”说的就是古代的诗人如何对盆景情有独钟。黄瓷、兰惠、绮石，多简单的物品，但是在诗人的手里，却成了怡心养神的奇观，也更体现了我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现在，盆景已经不仅仅是文人墨客的独享。家庭、办公室、公共场所，都有盆景。在办公桌上，摆一盆文竹或者台湾竹，这一天的工作状态都会大好，精神饱满。在超市的门口摆两大盆发财树，树上再系满红布条，红红火火，寓意生意发达，经久不衰。在医院的服务台前摆上不老松或者山石，寓意生命的平安长久与厚重。尤其是医院里的那些花卉盆景，赤橙黄绿的，让人看上一眼，精神立刻为之轻松许多，好似病痛都减轻了三分。

盆景可大可小，可名贵，也可普通。在仙人掌上嫁接蟹爪兰，在龙骨上嫁接三角梅，都是极具观赏性的家庭盆景。营造一间简单的书屋，案几上放有笔墨信笺，再置一盆精巧的假山盆景，吟诗作赋之余，还可以将手中之笔横陈在假山上，视野该如何开阔，下笔又该如何有神呢？

不喜欢那些红红绿绿的花草，有花开就有花谢，花开日日好，花谢之时的荒芜会令人久久沉浸于伤感之中。所以，我更喜欢长青的盆景，尤其是吊兰。长长的叶子四散着垂下来，纤细柔韧而茂盛，仿佛一个人的青春，时时刻刻都有着蓬勃奋进的动力。

炎热的夏天，于室内摆弄几盆青翠欲滴的绿植，假山葱郁，别具清凉在心头。寒冷的冬天，在室内放置几盆各种颜色的多肉盆栽，便体会不到数九隆冬的彻骨之寒了。好心情时，在盆景前诗意盎然，如窗外明媚的阳光;坏心情时，在盆景前沉淀思绪，心情渐渐舒展开朗，如烟往事俱忘却！

盆景不仅仅可以给烦躁的情绪减压，更能剔除毫无意义的思想垃圾，让心灵始终保持明朗、乐观、积极。生活也便日渐成熟、安稳与妥帖了。

烹茶的雅趣

花开花谢，时光一去不复返。唯有那一缕缕茶香，飘过秦时明月汉时关，飘过山川大地，飘过江河湖海，依然在一杯水中氤氲、安然、执着。

中国是茶的故乡，制茶工艺和茶道一直都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饮茶方式也在不断地更新。从烹茶法到点茶法，再到泡茶法，这是三次重大的变革。但是，最具高雅情趣的还是烹茶。

虽然烹茶也更为浪费时间，更为烦琐，却是一种极为讲究的饮茶方式。在古代可分为：宫廷煮茶、禅茶、雅士煮茶和平民煮茶四种方式。而且，每一种饮茶方式，都留下了很多名言佳句。黄庭坚的“烹茶对秋月”，陆游的“烹茶拾堕巢”，苏轼的“烹茶避林樾”，无不道出了烹茶的诗情画意。

古人烹茶很讲究。茶叶捣碎了，茶梗却还是完好的。所用之水，如果是江河之水，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取。如果是井水，要在人多之处汲取。《茶经》曰：“其火用炭，次用劲薪。”烤茶的火，用炭最好，尽量不要用火力过猛的木柴。当水初沸时，可加入少许盐调味。当水第二沸时，先舀出一瓢，然后往沸腾的水里加入茶叶，再把舀出来的水重新倒入，则茶汤颜色浅黄，茶香四溢。喝时，舀到碗里，那些茶末，似乎是枣花在茶碗的边缘浮动，又似乎是绿洲间新生的浮萍，漂浮在茶碗里。那白色的茶沫，似菊花飘落，又似积雪堆积。轻轻拂袖，举杯，啜饮一口，真的醉人醉心。正如《荈赋》中所说的“焕如积雪，晔若春敷”，一点儿都不错。

烹茶的过程，便是人生的过程。人生的过程，亦如烹茶。只有你认真操作了，才会体味到其中的奥妙。只有你用心烹制了，才会享受到其中的雅趣，享受到精神的力量。

选择耐泡度相对较高、滋味醇厚的茶叶，例如普洱、黑茶、乌龙茶，作为烹茶或者煮茶的原材料。无须红泥小炉，任一煮茶器都好。看茶叶在水中沉淀，伸展，绽放，再沉淀，恰似人生的浮浮沉沉，拿起与放下。窗外的月色斜斜地照进屋子里，整个房间静得似乎只有空气和月光相互交错着流淌的声音，似乎只有茶水沸腾的声音。此刻，不用喝，只是听，就醉了。若是再佐以老酒一杯，左案茶盏，右案酒盏，左手诗书，右手笔墨，时而把酒问月，时而吟诗作赋，时而沉思聆听，真正是人生最得意的光阴。怀念之情会油然而起，思念发小，思念过往。憧憬之情也会油然而起，期待日出之时，便是又一个美好明天的开始。茶凉了，再热;思绪停了，再续;月色退了，还有明日。

其实，无论所谓的“煮酒烹茶”，还是“煮雪烹茶”，讲究的只不过是一种意境，一种情趣，一种精神上的欣赏与沉淀。大雪纷飞之际，播放一首舒缓绵长的古筝曲或六弦琴曲，于書屋中自烹自饮。既有白居易的“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的洒脱之意，也有苏轼的“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的沉醉之意。雪的本身就给人以无限的遐思，再有柔柔凉凉的月色扑面而来，恨不得读尽所有诗书，把古人与今人的茶思、茶情都尽揽胸怀，美美地醉上一朝一暮，一生一世。

品茶、品酒、品雪、品月色、品人生，简直是对生活最详尽的描摹，简直是对生命最深刻的写照。

白落梅说：“将一盏茶，喝到无味;将一首歌，听到无韵;将一本书，读到无字;将一个人，爱到无心。”何不如将光阴看淡，将岁月看轻呢。一个人，爱着爱着就尽是亲情和禅意了。到最后，只剩下手中这碗茶，即使凉了，也不愿意放下来，捧在手心里，茶香氤氲，心意浮沉，日子便朝朝平淡如水，夕夕清闲雅致了。

阳台上的闲情雅趣

随着人们审美观点的日益提高，阳台的作用也越来越大，已经不仅仅是可以供居住者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还能够晾晒衣服、储存物品，而且还会生出更多的闲情雅趣，为居住者带来别样的视觉享受与精神享受。

高楼大厦固然好，却远离了大自然的清新与纯净。但是，几平方米的小阳台，弥补了这些不足之处。

我先买了几个漂亮的花盆和一个摆放花盆的木头架子。架子是实木的，原色的。花盆有米白色的、浅粉色的、黛蓝色的，大小不一，高矮不一，都带着好看的图案。不用栽花，光是把这几只花盆摆放在阳台的花架上，就是别具一格的风景。然后，我又分別在花盆里栽种上满天星、文竹、茉莉、百合、小木槿……当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整个阳台真的就是一个优雅的小花园，且弥漫着好闻的花香味道。尤其是下雨天，大雨滂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是，这个阳台小花园，足以给你一种很美的享受，怡心怡神。

一个人的审美观点总是在不断改变，不断提升。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这些花花草草的享受。光是满足眼福不行，还得满足口福。于是，我又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在网上订购了两个长方形的种植蔬菜的“菜盆”，种上了小白菜、水萝卜、香菜、芹菜、生菜，甚至，还栽了一棵柿子，我想看看它到底能不能给我结出柿子来。这样，家里面就可以经常吃绿色蔬菜了。每到吃饭的时候，掐几棵小白菜或者香菜，吃起来真的是别有滋味。养心，养神，养眼，又饱口福，多可爱又实用的小阳台啊。

冬天的室内温度还是要差一些，沏一杯滚热的茉莉花茶，茶香和花香氤氲着整个屋子。这时候，忍不住会拿起手机，坐在阳台的花架子下，坐在暖暖的阳光里，约一位远方的朋友聊聊天。说天气的变化，说季节的差异，也说岁月不饶人，真的甚是开心与满足。

但是，这些远远达不到我们对审美层次的要求与追求。于是，在阳台的左侧，我又布置了一个简易的小书架，天文地理、小说诗歌、家庭医生、烹饪指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把小书架塞得满满的。夏天，打开窗户，再拉上薄薄的藕荷色的窗帘，花儿们热烈地开着，风吹动窗帘，吹动花香。我巡视再三，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迟子建的小说集，细嚼慢咽地读起来，读累了，便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别提有多惬意了。

阳台虽小，带给人的视觉享受和精神享受，却是无法描述的。清晨起来，首先要奔赴阳台，打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听鸟鸣啁啾，格外悦耳。忍不住自己也轻声唱起好听的歌谣来。然后，查看一下花花草草在一夜之间又长高了多少，查看一下我的小柿子有没有长大一点点。新的一天就在这满满的期望里开始了。

晚上，依然离不开阳台。隔着玻璃，看夜空里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一闪一闪的，似乎是在和我打招呼。月亮有时候又圆又大，有时候弯弯的，像小船，这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同伴，想起青春时期的爱恋，想起那些无法忘却，又无从记起的往事。

真的很喜欢这个精巧又雅致的小阳台，喜欢站在阳台看外面的世界。春看远山如黛，夏看百花齐开，秋看果实静好，冬看雪花飘飘。开心的时候，伫立阳台向外望，心胸辽阔，万物可期;不开心的时候，伫立阳台向外望，所有忧愁都如云烟一般消散。

我爱我的小阳台。闻闻花草的味道，看看白云的形状，那种来自心灵和精神上的愉悦与享受，真的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