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编·画皮

缪金江

《聊斋志异》是清代蒲松龄所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近五百篇。构思奇妙，语言简洁。以谈狐说鬼的形式揭露封建官吏、豪绅恶霸对人民的残酷压迫和剥削，抨击科举制度的罪恶，赞扬许多狐鬼与人相爱的真情和品质。但书中也存在宣扬封建道德、神鬼迷信等糟粕。本期作者描绘的是其中一个经典片段《画皮》，下面让我们看看他如何讲述王生与女鬼的离奇故事。

1 求签

前朝某时，山西太原某府邸有位姓王的书生，自从14岁中了秀才以后参加乡试屡试不中，眼看今年的考试时间又近了，他心神不宁，担心今年又不能考中。一天，他又一次无法集中注意力读书，便出门散心，想去附近小庙中求支签、烧柱香，求神靈保佑自己今年能考中举人。

2 卜卦

回来的路上，正巧一位相命先生路过，吆喝着：“卜卦、相命，料事如神。”王生立马叫住他，请他为自己卜一挂。相命先生盘算片刻后，道：“公子面色紫气升腾，百日之内必有贵人提拔。”王生一听急忙问：“贵人何在？”先生道：“今夜出城，往西北方，必得贵人。”

3 魁星阁

王生喜不自禁，待到天刚黑，就匆匆出城往西北方去了，走了很久正疑惑，在山坳中隐见得一座破庙，他急忙走近探看，庙宇基本坍塌了，仅剩一座魁星阁。他拨开蛛丝，刚点燃烛火，就听见一阵叩墙声，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一位白裙少妇，怀抱包袱，一副艰难赶路之状。

4 入室

王生问她为何独自一人行夜路至此，女子先是扭捏不愿回答，经王生反复追问，才勉强答曰：“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生母早亡。因前月父亲游宦在外，继母将我强嫁给了一个丑陋商人做妾。我不堪大夫人的嫉妒打骂，趁机逃了出来。他们正派人要抓我回去！”在她的哀求下，王生遂携此女子回到自家后院书房暂避风头。

5 贵人

王生将女子安顿好后，女子打量了屋中一番，问：“您没有家眷吗？”王生道：“这是我家后院书房，只我一人居住于此读书做学问，家人都在前院生活。”女子说自己想投奔父亲去，王生问：“不知小姐尊父在哪里为官？”女子答曰：“家父乃山西提督学政。”王生一听，心想：“原来这位小姐就是我的贵人啊。”

6 卖弄

王生心里盘算着要抓住这个机会登科及第，便说服女子多住些时日，待去考试时，再亲自送她去见父亲。女子应允。这女子容姿出色，对救命恩人含情脉脉，没多少时日，二人便在这后院书房同吃同住了。王生自认遇到了良缘贵人，而女子也毫无顾忌。

7 保密

那女子说为了不泄露踪迹，安心住到考期到来，让王生必须保守她住在这里的秘密，王生于是叮嘱家人：“这一届考试我志在必得，今后要安心苦读，任何人都不要来后院打扰我，饭菜茶水一律送到后院门外，敲一下门，我自行来取用。”连妻子陈氏亲自送饭也被他拒之门外。

8 神疲

王生整日与那女子厮混，根本无心读书，如此又过了数日，王生渐觉神疲乏力，头晕目眩。那女子安慰他：“也许是受了风寒。”

9 集市

又过了数日，妻子陈氏看他日渐消瘦，便要他上集市开几副药方。王生便上集市去了，开好药方正往回走，却被一个路上的道士叫住了，道士惊愕地问他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为何遍身邪气环绕，血之将干。王生极力否认，但心中害怕起来，亦对那晚带回的女子起了点疑心。

10 疑心

道士见他固执不信便转身离去了。王生边走边想：“明明是个美人又是我的贵人，怎么会是邪物？怕不是那道士想借驱鬼赚我银子，乱说话罢了。”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他伸手推门，发现院门从里边插上了，于是疑心更甚。于是他走到旁边，借院外一棵树之势轻声翻墙进去了。

11 画皮

他蹑手蹑脚走到窗外，往里偷窥。只见屋内女子发饰丝巾四处散乱，床前有一狰狞厉鬼，面色发青，嶙峋獠牙如锯齿一般，正把一张人皮铺在床上，拿着毛笔蘸了颜色在上面细细描绘。王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半死。

12 落逃

他一声不敢吭，轻手轻脚像狗一样俯下身去，慢慢又爬出了后院。出了后院，他头也不敢回地拼命奔向集市找寻刚才遇到的道士，道士早已不见了踪影。于是他又边问边找。

13 拂尘

终于，王生在城门外找到了道士，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士救命。道士说：“这妖物找替身也不容易，我暂不忍伤它性命，赶走它就是了。你把这个拂尘带回去挂在屋外门上。她若识相，便会离开。如再有事，可到这南门外青帝庙中找我。”王生接过拂尘，感激不尽。

14 瑟瑟

回到家后，王生不敢再去后院书房，就回到前院自己屋中，将事情都告诉了妻子。他感到浑身瑟瑟发抖，如大病缠身一般，缩在床上不敢出来，只得叫妻子将拂尘挂在房门上。妻子陈氏惊愕于此事，但性命攸关，也就顾不得其他，忙将拂尘小心悬挂于门上了。

15 循迹

夜渐深沉。王生与陈氏一直都不敢睡觉，大约到了一更时分，听见门外有动静。原来正是那女子晚上不见王生回后院书房，便寻他至此，抬头看见门上的拂尘，便明白了几分。她恨恨地咬牙切齿，看着拂尘不敢贸然行动。

16 血喷拂尘

她站了很久才离去，然而过了片刻又返回，口中怒骂道：“道士唬我？到嘴的东西岂有吐出来之理！”于是她摇身一变显回厉鬼原形，将吸入腹中的人血喷向拂尘，拂尘被喷溅的血浆打落在地，厉鬼破门而入。

17 取心

它径直来到床前，双爪撕裂王生的身体，掏出鲜活的心脏，大笑着走了。陈氏躲在柜子角落吓得不敢出声。

18 二郎

待一切平静下来，陈氏才吓得奔出内室，向家人呼救，家人过来一看，王生已经死了，血肉模糊，惨烈不堪。全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陈氏只得平静下来，在丫鬟的陪同下去南院找王生的弟弟二郎，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求他来帮忙。

19 道士

二郎十分气愤，立即策马去了青帝庙寻找老道士。道士怒曰：“我本怜悯它，给它机会，它竟不知好歹！”当即，道士就跟着二郎赶来王生宅上。道士说：“妖物并未走远。”又问：“南院是什么地方？”二郎答：“那是我家。”道士说：“它现在已经躲到你家了。”于是，大家来到二郎家寻找。刚到院中，道童就发现了妖物的气息，指着一棵大树说：“鬼在那里！”

20 击鬼

道士喝道：“孽畜！快快还我拂尘！”化为老太的厉鬼，见道士竟亲自来捉她，吓得大惊失色，正想逃跑，被道士抽出木剑劈去，厉鬼被击倒在地现出了原形，像猪一样嚎叫，它藏匿的几张人皮“哗啦”一声都脱散开来。道士用木剑削去它的头，它立马化成一团黑烟盘旋在地面。

21 指点

道士取下发髻前的小葫芦，小葫芦一下子变大了，拔开塞子，黑烟顷刻就被吸入葫芦里。道童则将散落在地上的几张人皮卷起来收好。正要告辞离开，陈氏哭着跪下，求道士救活王生。道士推辞说自己的法术尚不足以起死回生，让她去集市上找一位常年睡在粪土里的疯人，并叮嘱：“若他发狂侮辱你，你也休恼。”

22 食痰

天一亮，陈氏便与二郎一同上街寻找。他们找到了这个疯人，他正在唱歌，流着鼻涕，满身污秽。陈氏跪行向前，这疯人笑道：“佳人是喜欢我吗？”陈氏向他讲明来由，疯人又笑说：“人人都可以让他做丈夫，救活他有何用？”说罢，用拐杖打陈氏，并咳出痰液吐在手上举到陈氏面前说：“吃了它。”陈氏想起道士的叮嘱强忍着吞了下去。

23 劳无所获

她觉得那痰液郁结在胸口让她恶心难耐，疯人却大笑：“佳人爱上我啦！”说罢，起身便走，陈氏与二郎只好跟随其后。疯人出了城，走到一座庙中，不见了踪影。他们遍寻不着疯人，见天色将晚只好愧恨而归。

24 收尸

陈氏回到家后，因家人都不敢靠近尸体，便亲自去帮丈夫擦拭血污，准备收尸入棺。她想起丈夫的不忠和惨死，又想起在大街上当众吞食痰液，倍感奇耻大辱，一边收拾一边痛哭，哭到声嘶力竭突然觉得想要呕吐，之前吞入的痰液直往上涌，“哇”的一下吐进了丈夫的胸腔内。仔细一看，竟是一颗人心突突跳着，且热气蒸腾烟雾缭绕。

25 复生

陈氏将丈夫的胸腔合拢，并用布带缠住，为他盖好被子。尸体慢慢温暖了，到半夜竟然有了呼吸。第二天，王生活了过来。家人围绕着他，为他端来热汤。

26 知人知面

異史氏说：“世人多么愚蠢，明明是妖，却当成贵人，明明是忠告之语，却被当成妄言。自己犯的错，却要至亲替他承担后果。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天道善于报，愚蠢又糊涂的人们何时会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