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集

2022-01-02 08:04蒲小林
诗选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杆秤面具春风

蒲小林

—— 给三星堆遗址

这些神秘的青铜面具,不知当年是

戴在春风脸上,还是冬雪脸上

走出展厅,我们把那些面具上依稀可见的

微笑与喜悦提取下来,刻进自己的脸颊

脸,由此成了三星堆遗址的又一新的发现

下一批来参观的人,无需一一入馆

再下一批,也是这样

按先后顺序,依次参观上一批人的笑容

如此传承三千年,甚至更久,每张脸

都将座落成博物馆,笑声将成为镇馆之宝

世间所有的开挖发掘,将止于访古与怀旧

而笑容,将被鉴定为唯一不朽的文物

传之后世

一块巨大的石头,被立在北方的公园里

它曾经是南方最突出的一部分

是峭壁、是峰峦、是岛屿、是岸,现在

它成了雕塑,与日月、胡杨和风霜一起

压住了北方的苍凉与空,同时又以

精雕细琢的纹路,留住了人们对南方的依恋

它被置放于必经之路,正面是一尊威武的

雕像,背面是大面积的留白,像是

刻意空出来的想象空间,由于被路过得

太多,被祈求得太多,渐渐的,它被各种心思

和眼神磨得有些变形,以致局部已经开始风化,

整个重量,也明显比先前

减轻了许多

但它仍旧风雨无阻的屹立着,被注目

被托付,有时也被无限地神话和依赖

仿佛它就是王,就必须呼风唤雨,并掌管万物,

就这样,它内心的沉重,渐渐超过了体重

直到某一天被一场大风掀倒

人们才猛然发现,原来它并不是一块石头

而是一尊面具

(以上选自《星星· 诗歌原创》2021 年11 期)

花掉落之后,春天即刻变轻,树枝

突然往上升了一截

先前伸手就能触摸的位置,现在

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了

多么庆幸啊,失去一朵花,却与凋谢

相差了一段距离

天空太空旷了,以致让迷途的鸟

连四处碰鼻的机会也没有

鸟只能横下心来,没日没夜地飞

实在飞不动了,就用翅膀

狠狠地抽打时间,直至疼痛难忍,才朝着

脸上最疼的那边,飞走了

—— 和胡亮兼致涪社诸友

六七个人,每人一平米午后时光

这已经足够,但我的茶房,确乎有

十二平米,这让涪社诸友在寒舍获得的

悠闲,多出了几个平米,也让整个下午

比此前宽阔了几个平米,这几个平米

应该足够镌刻一棵树的绿意,临摹

几朵云的天涯,甚至三两秒钟里程

便可回到南宋与东晋,但我知道,宽阔

有时不过是另一种狭窄,就算宽过

所有人的心,却未必容得下一个人的沉默

——致杨然

你来信说要寄东西给我,但没有确切地址

其实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

居无定所,如果你确实要寄,只要不寄给

春风

任何地址都是对的,要是加急

可以直接寄给我的崎岖或者山林

也可以寄给我的月光、白鹿和任意一场雪

你寄的东西我肯定都会喜欢

若能顺便寄点冉义的炊烟、竹麻、晨曦

或者鸟啼,那就更合我意了

但不能寄悬崖、迷雾,更不能寄枯井和

断壁,我已经到了我的暮年,实在不敢

确信,自己还能有多大的承受力,这一点

相信你是理解的

眼看就立夏了,我的春天,也很快要

让出去,即便如此,我仍会挑选一个

既能悲欣,也能进退的地方,享用你的

礼物,但我已是局外之人,心远地偏

除了能对你说声谢谢,也没什么好还礼的

只能争取在顺风的时候,来冉义看你

顺便也看看你的南山

诗人逸尘土认为:一个人的体重包括

他的血液、骨头、毛发以及一生的得意、

失意,再加附着于人体的身外之物,当然

计算过程中,他注意减除了行囊和服饰

并特别强调是一个裸体

但在我看来,这样的计算仍显得有些草率

比如一生的蹉跎、消极,偶或兇险的目光、

虚伪的笑靥、灵魂的阴暗,以及面对

一杆秤的胆怯……

这些影响重量的因素,他几乎没有提及

我猜,这并不是他不愿提,或者遗漏了

而是在称量自己的斤两时,他不敢把自己

完全暴露给一杆秤,他怕暴露了内心的一切

反而会使自己变得更轻

(以上选自《草堂》2021 年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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