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作者总有他的应许之地

2022-01-13 05:04宗城
山西文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阿霞小说生活

和守昙学长相识许久,但还未见过,彼此只是网上互相鼓励的笔友,在文字王国里寻找属于自己的路。我们话不多,时不时聊上两句,知道对方还在写,就笑了笑给彼此打气,告诉对方即便遭遇挫败,也要坚持下去。

对守昙来说,潮汕是一个文学意义上的应许之地,但并不是说守昙要写的就是潮汕,而是说他在短篇里虚构的地方,从村庄到城中村,乃至小说的口吻,多少会有潮汕地区的味道。无论是《乌雄与阿霞》,还是他之前创作的《疯女》《走仔》,這几篇小说有的虚构地名,有的写广东地区的人物遭遇,背后都与城乡变迁、家庭关系和女性的生存状况有关,是在守昙的谱系里可以拿出来对比讨论的作品。他在这几篇小说里做的并不只是现实的简单描摹,而是将工笔描写与内心独白结合,在对潮汕方言的运用和改造中,以小见大地呈现出潮汕地区的人间百态,以期达到现实和寓言结合的艺术效果。

从叙事来看,《乌雄与阿霞》并不难读,它有着娓娓道来的叙事质感。守昙这一次并没有着急于写一个视野宏大的故事,也没有在技术上刻意炫耀,而是保持了相当的沉稳来讲述和庄村里的故事。小说的主角是乌雄,但里面最先引起读者注意的是一个斗金家的女人,她长得白净,没有农家女人的模样,不知是被谁拐卖到大山沟子里,她在家门口给孩子喂奶,无心之举,却成了对粗色男人的诱引。这位斗金家的女人,在守昙的另一篇小说《疯女》里有详细描绘,而在这篇小说里,性感而如同外界闯入者般的女人,对乌雄来说是一种可欲不可得的幻想,小说描写乌雄视角下的女人,那种笔触越焦灼,就越衬托出乌雄所处生活的“囚徒感”。

乌雄是一个在生活中处处被打击的男人。他是个穷命人,家里祖祖辈辈都没富过。他外出打工,艰难度日,大钱没挣到,却不幸右腿被截断,医生说他下半生都得依赖拐杖。身体的残疾,人生的不顺,让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在自尊上屡屡受挫。

人们的嘲笑像是一记记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活在一个极度压抑的氛围里,在一个渴望获得认可却反复受挫的僵局之中,这个时候,只有婆娘阿霞心疼他,也只有阿霞,在苦涩的生活里寄予他一点甜。小说中有一段写道:当初医生劝乌雄做义肢,他就去找婆娘阿霞商量,“他说,阿霞,你要不图这点好看,咱就省下来这笔钱。阿霞又哭又笑,说,你要是心疼钱,我宁愿你做;要是怕我瞧不上,我是不会,当初也不是图你好看,本来就黑不溜秋,能有啥好看的。听了这话,乌雄倒不觉得受伤,反而心里泛起一点甜,一点村庄人难有的感动”。

阿霞与儿子是乌雄的牵挂,也是他的责任和重负。与乌雄对应,阿霞是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和很多村庄与城镇的女性一样,她吃苦耐劳,勤恳顾家,又有着自己被压抑的欲望。她和乌雄的爱情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文人情语,有的是一起搭把手过日子的将就与理解。这篇小说最打动我的地方,恰恰是乌雄与阿霞日常的对话,那些非常细碎又真实的瞬间,在这一点点细节的填充之中,小说的生活感被建立起来,乌雄和阿霞的情感才显得可靠而动人。那不是一种浪漫后的情感处理,而是朴实无华的苦乐哀辛,是在极力书写现实的无奈与残忍后,作者留给人物的一丝温情。

其实,在工厂,在城中村,在中国民间的千家万户,都不乏乌雄与阿霞,他们因为欲望而真实,又因对欲望的克制,对责任的坚守,而更令人心疼。小说在不疾不徐的语调中展开,作者一笔一画地把故事的根基扎实,并不急于大的铺陈,而是从具体的关系入手,一点点丰富乌雄内心的心理活动。在他与阿霞、儿子,乃至对“斗金的女人”的遐想中,展现出乌雄和阿霞反复拉扯的意念世界和具体的生活处境。

正是因为那些看似闲笔的生活描绘,《乌雄与阿霞》才成了一篇骨肉丰满的小说,它在描摹个体欲望的基础上,呈现出了个体生存困境背后结构上的原因。可贵的是,守昙在呈现这组人物时,并没有陷入轻易的说教与指责,也没有急躁的道德评价,这是一篇试图赋予人物尊严的小说。

从《走仔》《疯女》到《乌雄与阿霞》,我隐约感到守昙在确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坐标,但他写的已不再是传统的乡土故事,而是中国从乡土社会转移到城市化,在一个大的历史变迁中,属于平凡小人物的迁徙与困顿。有时候,读乌雄和阿霞,也是在读我们自己,尽管人们的生活看似天差地别,但在一些时刻,我们仍会被富有颗粒感的生活细节所触动,在一场大雨停息后,看到一片泥土,和它长出的新绿。

【作者简介】 宗城,生于1997年,广东湛江人,文字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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