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清润在他的刻刀下流淌

2022-01-14 20:43王菁菁
中国收藏 2022年1期
关键词:玉雕苏州创作

王菁菁

擅长仿古又师古出新,林光的刻刀下流淌着简洁、空灵与古韵悠长。

与苏州园林一样,以“雅巧精细”闻名于世的苏州玉雕也是文人参与的产物。“良玉虽集京师,工巧则推吴郡”,得益于数千年吴地文化的传承,到了今天,苏作玉雕在当代大师的手中又被发挥至何种新高度,展现着怎样的新风貌?

2021年12月24日至26日在苏州国际博览中心举行的第12届“子冈杯”玉石雕精品展,相信就能讓观众从中寻到答案。作为苏州乃至全国玉雕行业的年度盛事之一,以高标准检验从业者技艺水平与创新精神的“子冈杯”评选向来深受业界关注,其中能够获得金奖的作品更是件件可圈可点、各有千秋。

林光作品《为了忘却的纪念》

籽料光洁莹润,刻画出八尊栩栩如生、玲珑雅致的圆明园生肖兽首;水晶球则代表这十二兽首中尚且下落不明的四尊,充满神秘色彩;细节处略施纹饰,精巧而不失韵味。整套作品既饱含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又极具当代精神。

而本届“子冈杯”金奖名单中,有一套名为《为了忘却的纪念》的作品尤为值得一说。其由八件生肖兽首和四件棱角分明的水晶球组成,题材来源于清乾隆年间郎世宁主持设计的圆明园十二水法铜兽首像,不但构思巧妙、雕工细腻、文化气息浓郁,还因饱含了作者对历史与当下的深沉思考而愈发显得与众不同。无论是在评选还是后来的展览中,这件极富精神力量的作品都聚焦了众多眼光,收获好评无数。

细观之下不难看出,其创作者牢牢地抓住了生肖属相各自的特点,造型简练概括,雕琢又细腻精微,充满灵性;四个形制相同的透明水晶球的加入,更是烘托出未知和神秘的意味。展览现场,这套作品设计成弧形排列,磅礴的气势陡然而生,瞬间将观众思绪拉回了百余年前……

林光作品《龙吟》

这件作品是林光“以简胜繁”“深入浅出”特色的典型代表。其注重留白,原汁原味地呈现出了和田籽料的天然美。从龙首的刻画又能看出,作者刀工起点很深,在对局部进行精细刻画后,线条逐渐向表面浅而快地收束,饱满灵动的立体感呼之欲出。

这套《为了忘却的纪念》,正是出自中国玉石雕刻大师、江苏省高级工艺美术师、苏州工艺美术协会玉雕专业委员会副会长林光之手。投身玉雕创作近30年,擅长人物、动物与仿古花鸟创作,可以说,研究探索苏派玉雕的雕琢技艺和文化内涵,占据了林光从艺以来的绝大部分时间。他师古出新,刻刀下流露出的是精简、空灵又古韵悠长。其作品不仅是“天工奖”“子冈杯”等国内当代玉雕重要奖项评选的“常客”,在市场上往往也有着不俗的表现。

带着对创作背后故事的探寻,本届“子冈杯”展览举行之际,《中国收藏》杂志记者专程采访了这位以清润、温和风格见长的玉雕大师。从新近创作回忆起当年的入行,从日常细节聊到生活为艺术赋予的灵感,整个采访过程仿佛是一次“精华浓缩”——玉雕带给林光的影响,如同与之融为一体的标签符号,是我们对于“见玉如见人”又一次真切的走近。

我的家乡在浙江绍兴上虞。绍兴是鲁迅先生的故乡,所以这套作品的定名,带有致敬的考虑。

林光作品《龙临》

左 2019年“子冈杯”银奖作品

龙是林光相当喜爱和注重的题材。这件《龙临》原料为和田白玉独籽,十分难得。其上对龙的刻画既吸收了传统龙形特点,但又不单一追求严肃与神秘感。未进行大面积加工,而是将龙的形象从玉料中解放出来,仿佛探出云层,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代艺术美感。

右 林光作品《龙啸乾坤》

以籽料原有弧线构成整体轮廓,仿古而不泥古,底座的加入令整体效果完美平衡。

而对于当代人,尤其是艺术工作者来说,不能忘却的纪念是什么呢?这也是我经常思索的。创作这件作品缘于近年来海外文物回流热带给我的触动。特别是圆明园兽首的曲折回归历程,在当中极具代表性。遗憾的是,十二生肖兽首中,蛇、鸡、狗、羊四尊至今仍下落不明。

当年文物流出国门,这是历史留给国人的伤痛;而如今越来越多的文物回归,又是中国国力日益强盛、民众意识逐步提升的表现。这种“一前一后”的反差感,时刻提醒我们铭记历史、珍惜当下、展望未来,因此我就想用当代玉雕的艺术语言对此进行重新诠释和纪念。

这要感谢我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是做老玉生意的。上世纪90年代初,借助改革开放的东风,父亲开了一家华丰玉石雕刻厂,专门从苏州的工业机械厂买了5台机器,聘请了上海、苏州和扬州的师傅。这么做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我。

那时我大概十六七岁,正上中学。玉雕厂运行起来后,我时不时就要去看看;时间一长,对老的工艺纹饰自然就产生了一定的兴趣。等到毕业,索性就跟着师傅们学起了玉雕。

最初的工作当然是打杂,比如切料、打下手。而这个过程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给鼻烟壶掏膛。

做鼻烟壶讲究一是薄,二是开口要小,这是两个原则。起初我练习掏膛,因为工具是直的,要斜着下去掏,壶肩部分怎么也掏不干净,而且口子还大。好不容易掏完,师傅们拿在手上一掂,一句“哎哟,还是那么重”,我就知道没有过关。于是琢磨着想了个办法——用机器将锉刀锉细,这样掏起来就比较方便顺手了,如此再继续做,终于掏出了合格的鼻烟壶。

从鼻烟壶掏膛这样的基础做起,在父亲的玉雕厂学习的十几年,是我玉雕创作启蒙与扎实基本功的第一阶段。2003年左右我来到苏州,2010年又在齐门路开办了个人工作室,在我看来,能够到苏州“闯一闯”,相当于开启了我职业生涯的第二阶段。在这里与大师们相互学习和交流,也改变和启发了我在老家时的一些创作思路。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以简胜繁。

我总结苏州玉雕的特色表现为六个字:精、细、雅、巧、空、飘。当代玉雕创作也会跟随着人们的审美变化而更新,目前看来用简洁的手法来创作是一个趋势。以我自身体会为例,多年前学做玉雕的时候,比如一件观音,从头到脚整个都要做出来。但是现在我会专注于做一个局部,其他部分用隐身化虚雕的手法,既可以留给观众想像的空间,又能把和田籽料本身的价值体现出来。我习惯尽量保留毛孔和红皮,不去伤害和浪费材料,要争取做到让人一见这件作品,就能感受到简洁、大方和舒服。

林光作品《筱竹·菡绣绮》这件作品是林光从苏州历史文化中找寻灵感,摹自然之物、写心中之情的力证。将园林搬上玉雕其实并非易事,但可以看出作者处理手法的成熟。

我出生于1976年,生肖属龙,因此龙是我个人很注重和喜欢的一个题材,此类作品做得也比较多。

雕龙的时候我会选择龙首或局部,力求逼真;虚化的地方则利用材料,比如高企的部分搁龙身,但不是要把它整个身子做出来,而是借助高企用流畅的S形来表达,然后点缀上龙鳞之类,包括在局部做龍爪。

我注重两个“留”,一是大量留白,既是过渡,也是对玉的保护;二是留毛孔,这是和田玉的一大特征,如果留得巧妙,它完全能够把原汁原味的自然美感呈现出来。

比如一件名为《龙吟》的作品,就是我比较满意的一次实践。这是一件光白籽料,表现的是水龙。游龙吐水,水的布局是隐藏到底部还是中间或旁边?可以根据材料尽情发挥构思。我的做法是在上部的局部做好以后,到下方的水浪,中间大量留白;而水浪的呈现部分,又有剜脏去绺、掩盖细微瑕疵的作用。

可以这么说。这是我个人创作偏爱使用的刀法风格。所谓深入浅出,就是在刻画一件作品的时候,刀工起点会很深,一方面为了剜脏去绺,同时把局部刻画精细。在去掉绺裂、棉等瑕疵之后,接着我会将线条逐渐向材料的表面浅、快地进行收束,至于其他地方则一笔带过,甚至不去刻画。我认为,大起伏的流畅线条与块面塑造,能够比较好地体现出饱满灵动的立体感。

在苏州生活久了,人也多少会染上几分古意。苏州是一个人文历史积淀深厚的地方,尤其是护城河一段景色极美。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移步换景,闲暇时漫步其间,绝对是一种享受。

所以散步时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走着走着一抬头,咦,眼前的这一景致是不是可以搬到玉雕上来呢?大家都知道,创作是对生活的“再加工”,可以做“加减法”,《筱竹·菡绣绮》作品的灵感正是来自两三年前的一个秋天、在公园散步时的偶遇。

这件作品材料大约厚度1.8厘米、宽20厘米、高18厘米。因为实景是公园一隅,我将整体形状设计成了“角”的感觉,然后选择了“四君子”之一的竹子与苏州花窗作为画面主要元素。实际上,窗这部分材料上刚好有点杂质,我就利用镂空的方式避掉,而且两面窗的通透感,看上去也会产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境。

但是,无论竹子还是花窗,都是相对比较静的元素。这时候材料本身的红皮就大有文章了。“工必有意,意必吉祥”,我利用红皮处雕了两只蟋蟀,蟋蟀在玉雕创作中本身就有吉祥寓意;昆虫的灵动也能起到很好的点缀作用,动静相宜。这三者之间相互呼应、关联,讲述着生活与自然的意趣。

来到苏州以后,我开始收徒。目前跟我时间最长的徒弟,已有十八九年了。在收徒这个话题上,我始终认为人品最重要。玉雕又是一个需要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心要细的行业,三心二意肯定成不了事。

材料价格的上涨是近年来玉雕工作室普遍面临的问题。疫情的影响,更是加速了玉雕行业下行的通道。但严格地说,玉雕行业其实在2015年已经显现出了行情下降的势头,有的经营不善或是缺乏作品的工作室,甚至早在2012年就感受到了这种势头。因此在我看来,想要在行业中生存,应对市场竞争,做得好不好至关重要,而这个好的评判关键就是作品。

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徒弟的要求是不讲究快,但求做到位。身为玉雕创作者,只有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思考,同时敢于去尝试新鲜、先进的理念,才能真正地懂得并逐步走向大道至简、浑然天成。(注:本文配图由北京博观拍卖及林光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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