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一束光
——肖文儒40年矿难救援纪事

※文/正裕

40年来，他一直从事矿山安全生产和应急救援工作，从一名普通救护队员，成长为一名中国杰出的矿山救援指挥专家。40年间，他和战友们参加了700多起矿山事故救援，成功救出1200余名被困群众，创造了多个救援奇迹！国人称肖文儒为黑暗中的一束光。2021年11月，中宣部授予59岁的肖文儒“时代楷模”称号！

每一次救援冲锋在前

为救人，他冲进“火海”，多次下到满是有害气体的矿井，也曾被炸药包围……他就是国家安全生产应急救援中心副主任兼总工程师肖文儒。肖文儒先后荣立个人一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荣获全国“最美应急管理工作者”、全国矿山救护标兵，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入选“中国好人”榜！

“能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切都值得。”肖文儒这样说，更是这样做。1983年肖文儒从山西雁北地区煤矿学校毕业，分配到大同矿务局矿山救护大队。1985年冬天，山西省原大同矿务局雁崖矿井下中央变电站突发着火事故。当23岁的肖文儒和同事们成功带着被困人员升井，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子！”老人这一跪，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也永远赶走了曾经的犹豫。

应急救援工作太苦、太难、太危险了！20世纪80年代，应急救援人员很多时候是在“赌命”。戴上呼吸器，披着浇透凉水的草袋子，应急救援队员要在井下灾区接近人体极限的高温中工作。浓烟翻腾，他们只能闭着眼睛打密闭墙，一旦走错方向，或撞落呼吸器鼻夹，后果不堪设想……一次救援，肖文儒目睹队友倒在井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工作咱别干了啊？”肖文儒脑海中，自己母亲流泪的苦苦哀求，和被救者母亲含泪的重重一跪，最终重叠成一个声音：“我不能离开，应急救援我要干下去！”

井下二次爆炸，是矿难救援中最大风险点，而这样的生死关，肖文儒硬闯了四五次。从煤矿瓦斯爆炸到透水事故，从隧道坍塌到山体垮塌，肖文儒总是向险而奔、逆向而行。多少年来，只要到了事故现场，肖文儒就要背着呼吸器下井勘查。他曾整晚站在井口附近指挥救援，直到天亮才发现自己被满地炸药、雷管“包围”；在瓦斯浓度高达4%以上的现场，他曾两次爬下巷道查看，力排众议调整救援方案。“向前一点、再向前一点。”挺进生命禁区的每一次，肖文儒都会押上“所有的砝码”。因为他相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还有人等着他带去一束光。

井下救援险象环生，从业40年，每一次肖文儒都冲锋在前……2010年，山西王家岭煤矿发生特大透水事故，肖文儒5次下井勘查，成功救出115名被困矿工。2017年，辽宁万达煤矿发生透水事故，肖文儒驻守井下11小时指挥救援，被困83人全部获救。2021年7月，河南遭遇特大暴雨灾害，肖文儒带队赶赴新乡，连轴转了12天。这些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一个个家庭。

2021年初春，某煤矿透水事故发生当天傍晚，肖文儒星夜驰援，抵达现场。春寒料峭，救援队住的是帐篷，吃的是盒饭，每天工作到凌晨。59岁的肖文儒直到35天后才撤离，刷新他自己最长现场工作纪录。可是，他的心脏已经放了3个支架了，还患有腰椎间盘突出、高血压、关节炎……对于这个每年最多出差200多天，经常持续工作几十个小时的人来说，这些好像都不值得一提。有一次，做完心脏手术不久，肖文儒又冲到一线。在电视上看到他憔悴疲惫的面孔，姐姐第一时间拨通了他的电话，近乎咆哮地问：“你不要命啦？！”他却很平静地回答：“不管多苦多累，只要人能救出来，一切都值了。”

热血担当科学施救

肖文儒至今难以释怀，多年前大同某煤矿发生火灾事故，一开始还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上井下被困人员，但由于当时技术手段落后，被困人员最终全部遇难。

“当时我就想，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救出来。”他说。

2021年1月，山东栖霞笏山金矿发生“1·10”重大爆炸事故，被困人员位于井下约600米位置，救援深度较为罕见。由于地质情况复杂，不仅钻孔难度极高，井下涌水量也很大，形成“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之势。4个钻孔“多管齐下”，相继遇到问题。肖文儒当机立断：提前增调国家矿山应急救援大地特勘队带一台高性能钻机前来增援！这时，救援希望最大的3号钻在钻至井下521米处时，距井底目标偏移已达7.4米。肖文儒指挥新增救援团队及时对发生偏移的3号钻孔进行纠偏透巷。仅用4天，这条“生命通道”提前打通！一刻不停，在部署打通4号钻孔中，肖文儒提出“先堵水再透巷”，确保了这条生命维护和监测通道始终畅通。后来证明，这个方案让转至4号钻孔下方的被困人员生存环境大大改善，赢得宝贵的抢救时间。最终，11名被困人员全部获救。这次事故救援也被业内誉为“教科书式的经典案例”。

临场应变、力挽狂澜，靠的是废寝忘食的研究思考、通宵达旦的实战训练。40年来，肖文儒不管岗位、身份如何变化，他一直冲锋在救援最前线，在一次次生死淬炼和刀锋行走中，成长为我国矿山救援权威专家。“在应急救援中，指挥与建议是否科学可行，最为关键。肖文儒总比别人多想一层、先做一步，让救援有‘双保险’甚至‘三保险’。”应急管理部矿山救援中心管理处处长张安琦说。

“加强瓦斯实时监测！”2017年秋，辽宁阜新万达煤矿发生透水事故。肖文儒在井下现场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当作业现场瓦斯浓度达到3.5%并继续上升时，他立刻组织调整通风系统，将作业现场瓦斯浓度控制在安全范围，最终，83名被困矿工全部获救。

从推广正压氧气呼吸器、高压排水软管等装备广泛应用，到加快救援应急通信、矿用石膏等技术高速发展；从组织起草矿山救护规程和救援条例，到“传帮带”各类现场处置和技术装备的经验……肖文儒始终坚持实事求是，倡导“科学精神和热血担当缺一不可”。他的手机上，存满了全国矿山救援大队大队长和总工的电话号码，一有机会，他就深入基层救援单位，推广矿山救援新知识新办法，服务于城市救援与综合救援。肖文儒说，矿山事故救援是世界性难题。矿山企业大多为地下开采，在生产过程中，受到水、火、瓦石、粉尘、冲击地压等多种致灾因素影响，矿山一旦发生事故，这些致灾因素在井下受限空间内交织叠加，产生有毒有害、高温浓烟、二次爆炸等次生灾害。“要想实现安全救援、科学救援，不仅需要有专业知识，还要有实战经验以及担当精神与竭诚为民的情怀。”

选择了应急救援，就选择了与“死神”较量。记不清多少次，肖文儒和队友命悬一线。“队长，水花打起火花了！”一次，某煤矿井下盲巷积存的几十吨煤粉发生自燃，形成随时喷发的“火山口”，高压水枪冲起煤尘，火光瞬间迸发四射。

“趴倒！”电光石火间，肖文儒想到“二次爆炸”，不假思索地喊出命令。话音刚落没几秒，爆炸声响彻巷道，火舌瞬间吞噬作业空间。趴在地上的肖文儒迅速擎起水枪对准火点，一秒、两秒……氧气越来越稀薄，一分钟、两分钟……视线越来越模糊……幸好，火势被及时扑灭。“如果当时晚趴下几秒，或者没有坚持继续灭火，可能我们就牺牲了。”肖文儒说，我们的职业就是与“死亡”打交道，可我不怕！

如今，很多早年间同肖文儒一起入行的人都改行了，有人下海经商，有人当上大老板，但他还是舍不下这份事业。肖文儒说：“其他行业有很多人干，可矿山救援需要我，需要我这40年的实战经验，我的工作很有价值，我愿意倾尽全力。”

亲自传帮带培养好苗子

“他是救援战线上的老兵，具有很强的现场把控能力。运用新方法新技术，老肖为应急救援加上了多重保险。”国家应急管理部矿山救援中心综合处二级调研员、副处长欧阳奇认为，老肖不仅是主心骨，更是指路灯，只要他出现在救援现场，大家心中就有了底气。在欧阳奇印象里，肖文儒始终坚持只有下井勘查，才能掌握第一手情况，救援行动才更有效。救援遇到困难时，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井找原因。

“矿山事故救援是集专业性、技术性、业务性、实战性于一体的系统工程，要想实现安全救援、科学救援，不仅需要专业知识，还要有实战经验。”肖文儒说，这些年他深切感受到国家应对重特大灾害事故处置能力显著提升，然而，他也看到当前我国应急救援领域还存在专业人才稀缺、科技领域“卡脖子”、人员培训与管理不足等问题。特别是“在‘全灾种、大应急’要求面前，矿山救援队伍要在‘一专’基础上实现‘多能’。从‘救’向‘防’转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的坎要迈。”实战经验对于指导现场救援有很大意义。每次有急难险重任务，肖文儒会尽量带年轻同志一起参与，让他们长见识、增本领、强能力。他说，“年轻的同志要多带到现场历练。”

在路上、在现场，肖文儒会抓住每一个“传帮带”的机会，不遗余力地传授经验、讲解知识、教授方法。国家安全生产应急救援中心指挥协调部三级主任科员乔天楷说：“跟肖总出差是我最荣幸的事，也是我们年轻同志进步的最好机会。”

40年间，肖文儒记录整理救援事故心得经验达40多本笔记本，发表专业论文30余篇，其中在国际刊物发表12篇。并不断创新探索将矿用石膏、计算机、正压氧气呼吸器等“新工具”用于矿山救护。为规范救援保障安全，他还组织制定技术操作规程、紧急出动安全措施等，使抢险救灾有章可循，并倾囊传给一批又一批的“好苗子”。乔天楷记得，2019年自己从部队转业来的时候，还是煤矿救援“门外汉”，肖老师带头领着他们下井，逼着他们学习。徒弟们救援有功，他比谁都兴奋。肖文儒不断总结实战经验，参与编写了15万字的各项救援手册，组织培训91支国家救援队伍，推动中国矿山救援水平达到了世界一流。

还有一份情，他埋在了心底。那是对家人的愧疚之情。肖文儒的儿子上小学时，曾把对爸爸的思念凝于笔端——“我很少能看到我的爸爸，因为每天早晨我还没起床，爸爸已经离开了家；我晚上都睡着了，爸爸还没回来。”肖文儒的母亲生前也曾对他抱怨：“我遇到困难、想找人帮忙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你。”说到这些，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铁汉红了眼眶。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谁人不想？但作为一名应急救援工作者，只要呼救声起，就应生死以赴。

700多起灾难事故救援，成功解救被困群众1000多人——肖文儒手机里，存着许多他参与过的救援现场照片和视频。他能准确说出每次事故的时间和抢救人数。“人命关天”这四个字，早就烙印在肖文儒心中。应急救援是九死一生的工作，但肖文儒逆向而行，一干就是40年。烧糊的拉链蹭到脸上留下了右眼角的伤疤，长期冷热交替埋下关节变形的病根，更不用说他的心脏已经放了3个支架了……而他，早已习惯，在办公室备好一只行李箱，随时准备，救人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