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基于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和历史逻辑的阐释

2022-03-02 10:36唐皇凤
关键词:政党现代化中国共产党

唐皇凤

政党的出现,是现代政治区别于传统政治的重要标志,政党政治也成为现代人对政治艺术的最大贡献。在人类现代政治的演进过程中,政党建设与现代国家建设之间存在深刻、复杂而微妙的互动关系。探究现代国家建设的政治逻辑,需要深入挖掘现代国家建设中的政党因素。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是中国政治发展的一个经验事实。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深刻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同时,党的二十大报告将“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摆在中国式现代化九个本质要求的首位,并将“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列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前进道路上必须牢牢把握的五项重大原则的第一个原则,认为“维护党中央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把党的领导落实到党和国家事业各领域各方面各环节”有利于“确保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正确方向”,(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2、26页。系统阐明了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中的主导地位。要深入理解党的二十大精神,重要的是从学理层面深入把握中国共产党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之间的紧密关联,提升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的政治定力。本文试图从后发国家现代化的必然要求阐述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理论逻辑,并从近代中国国家转型的具体进程中探究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历史逻辑,以揭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科学内涵,增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道路自信。

一、后发国家现代化: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模式的理论逻辑

在中国,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之间长期延续着组织同构、制度互嵌、结构共生和功能互补的关系。执政党建设和现代国家建设之间一直存在着良性互动关系,二者的相互塑造和有机调适成为我国政治发展的基本景观。对于中国现代国家建设模式的理解,国内学者大多秉持政党中心主义的分析范式,集中关注执政党建设对于现代国家建设的决定性作用,认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本质属性及其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规划能力是中国能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关键因素,主张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执政理念、合法权威和强大能力塑造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精神气质和基本面貌。(2)杨光斌:《政治变迁中的国家与制度》,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182-219页;房宁等:《中国政治制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5页;周建勇:《国家治理的中国方案:以政党为中心的考察》,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8年,第218-252页;王建华:《政党与现代国家建设的内在逻辑——一项基于中国情境的历史考察和理论分析》,《复旦学报》2010年第2期;林尚立、赵宇峰:《政治建设的中国范式:论党建在中国发展中的重要政治作用》,《社会科学战线》2014年第1期;郭定平:《政党中心的国家治理:中国的经验》,《政治学研究》2019年第3期;唐皇凤:《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历史经验与战略路径》,《武汉大学学报》2022年第1期等。这些研究主要是在理论维度和价值规范层面分析中国现代国家建设具有鲜明政党主导特征的原因,本文则主要基于近代中国独特的现代国家转型的政治逻辑和“党建现代国家”的历史逻辑,从理论和历史两个更具综合性的维度重新理解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模式在中国兴起和发展的历史进程。

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制度模式和发展道路,不是人为和主观设计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长成的。诚如密尔所言:“任何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从该国人民的特性和生活中成长起来的有机产物。”(3)约翰·密尔:《代议制政府》,汪瑄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6页。确实,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发展道路的选择和历史运动的轨迹取决于不同的历史-文化-社会生态条件的结构性制约。习近平明确指出:“一个国家选择什么样的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是由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社会性质、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的。”(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119页。要理解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独特性,以及中国情境中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建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独特的互动逻辑和机制,首先需要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和理论逻辑中予以把握。对于先发现代化国家而言,现代国家是市场经济和公民社会成长和发展的自然结果,市场和社会力量成为现代化建设的主导力量。后发现代化国家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有限,社会的组织化和制度化水平较低,政治力量往往成为推动和主导现代化进程的核心力量,容易产生国家或者政党力量主导的现代化发展路径模式。

作为一种整体性和结构性的社会发展过程,现代化深刻改变了人类政治生活的基本图景,对世界各国的政治发展和国家治理提出了严峻挑战。一方面,现代化需要国家组织动员能力的跃升,需要改善国家制度理性能力以协调现代化过程中日趋激烈的利益矛盾,缓和各种社会政治冲突。在此背景下,政党在现代政治中的制度性地位和功能性角色日益彰显,这根源于现代政党作为制度化管道畅通利益表达和强化利益整合的强大功能。正如阿普特所指出的:“在政治现代化领域,没有一种角色比政党政治家更为重要。……它已经成为了发展中社会现代化的工具。政党在所有当代社会的现代化竞争中如此重要,以至于不同社会所走的现代化道路往往是由政党所决定的。”(5)戴维·E. 阿普特:《现代化的政治》,陈尧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36页。亨廷顿也特别强调政党体系在现代化和国家建设中的关键地位,明确指出:“对于身处现代化之中的社会来说,所谓建立国家,部分地意味着创建有效的官僚机构,但更重要的话题还是建立一个能够调整新集团参与政治的有效政党体系。”(6)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刘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35页。新兴的高度结构化了的政党成为理解后发展国家政体性质的重要维度和决定现代化道路的基础性力量。因此,“现代化催生政党政治,政党政治主导现代化。政党政治与现代化的共生与互动,是近代以来人类文明演进的大逻辑”。(7)王韶兴:《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社会主义政党政治》,《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6期。

从推动现代化的主导力量看,世界各国现代化主要有三种基本模式:以市场经济、市民社会和非政府组织为主导推动现代化发展的社会中心主义模式;以强调国家制度与政府机构改革对于现代化发展的技术进路和功能调适的国家中心主义模式;以凸显政党的相对自主性和政党能力在国家现代化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的政党中心主义模式,其中具有现代化取向的革命政党是国家建设和现代化的关键性引领力量。一般而言,后发国家的政党相对于早期工业化国家的政党具有更强大的相对自主性,政党更多是“是从顶层贯彻实施政治决策的工具,政党之间的联合集中关注的是官僚机构的渗透而不是政治参与”。(8)Peter J.Katzenstein,Between Power and Plenty:Foreign Economic Policies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tates,Madis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78,p.332.后发现代化国家往往起步于低度组织化和制度化的社会政治生态环境之中,既缺乏成熟的市场经济和社会力量,也缺乏法制和现代国家制度体系等政治整合力量,深陷“弱国家-弱社会”困境之中。在这样的国家,肩负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使命的革命政党往往成为现代化发展的领导力量。这种革命政党富有内聚力和组织力,建立新的国家之后,革命政党能够凭借本身强大的政治权威和组织性力量自上而下地控制各级国家政权和军队系统,同时依托组织建设和组织网络渗透的途径,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井然的党治政权,为现代国家建设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和政治秩序。

另一方面,按照历史制度主义的理论观点,历史场景的不同决定了各个国家有着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也决定了重要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先后顺序,这最终影响了可能的政治结果以及政治道路的选择。(9)杨光斌:《什么是历史政治学?》,《中国政治学》2019年第2期。重大历史事件的时间顺序对于理解政治制度的形成与选择是非常关键的。(10)Peter A. Hall and Rosemary Taylor,“Political Science and the Three New Institutionalism,”Political Studies,vol.44(1996),pp.936-957.在关键时间节点发生的关键历史事件,对于后续的政治发展路径存在锁定效应。一般而言,在早发内生型国家,政党及政党制度是现代化变迁的产物,是新政治秩序的体现者和完善者;而后发外生型国家,政党是社会政治危机的产物,是现代化的领导者和推动者。(11)王邦佐:《中国政党制度的社会生态分析》,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83页。因此,政党在不同政治体系中的地位和使命,主要取决于政党和现代国家产生的时序,即如果现代国家制度先于政党而产生,政党是一种建制性力量,更有可能成为选举型政党,即以获得选票、在选战中获胜为主要目标;反之,政党先于现代国家制度而产生,这种政党主要是一种变革型力量,是现行体制的反对者,最后也更有可能成为国家的缔造者和现代化建设的主导力量,通过武装革命夺取政权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主要遵循这种发展路径。

具体而言,西方政党是构成欧美传统政治体制的重要元素,但议会体制的形成早于政党体制,导致这些政党主要是在既有的宪政体系内开展活动,这就决定了政党只是现代宪制的建制性而非变革性力量。这些政党从未能凌驾于国家与社会之上,其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是第二位的,是补充制度的力量,而非填补制度真空的力量。例如,英国的“托利党”和“辉格党”就是在现代议会体制已经相当成熟条件下、围绕议会斗争而产生的。这些脱胎于议会斗争的政党,把选举当成了中心任务,其政策主张无不服务于选举造势之需要。这种选举型政党对于现存体制不再具有批判性,而是通过多党竞争性选举、轮流执政以消解社会的变革诉求。在这样的背景下,政党只是基于社会阶级利益分化而形成的一种社会政治组织,它们开展政治斗争,攫取政府公职,并通过掌握和行使公共权力来谋求特定利益,甚至发展为集团分利与政治分肥。当然,随着经济社会的逐步发展,现代政党政治的制度化与法治化程度不断提高,现代政党的国家治理功能在不断彰显,“政党是治理国家不可缺少的工具”。(12)罗杰·希尔斯曼:《美国是如何治理的》,曹大鹏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327页。政党逐渐演变为一种国家治理主体,具有明确的法律地位。

后发现代化国家则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政治转型逻辑。不同于国家先于政党的早期西欧民族国家,第三世界国家是在革命政党的领导下发动反殖民政权的起义,具有领导力的革命性政党掌握了国家政权,缔造了新型的民族国家。建立全国性的政权后,这些革命政党借鉴和模仿早期现代国家的体制模式,确立了自身的政治制度和治理体系。正是政党的建立先于国家体制的形成,且这些新兴国家中政党的组织化程度要远高于社会,而国家体制尚处于学习和调适中,革命政党主导整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就具有天然的合理性和历史的必然性。在革命政党领导下走自主发展的现代化道路,特别需要一个具有强大领导力、执政力、组织力和强烈历史使命感、社会责任感的政党来主导,以应对现代化进程中的各种挑战。后发现代化国家的政党必须具有明显的现代化取向,始终保持先进性和政治韧性,切实肩负起引领国家长期发展的历史使命。这种革命性政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主导地位,截然有别于西方国家的选举型政党。同时,革命政党的强大性根源于政治革命、社会革命和现代化建设的内生性需要,这种国家容易出现“强政党-强国家-弱社会”的格局,形成政党主导的现代化发展模式。

整体而言,现代化的过程就是现代国家建设的过程,现代国家建设的本质是现代化对传统国家的重新组织化。在先发现代化国家中,传统国家重新组织化的动力来自资本扩张和市民社会获取自治权的需求,城市自治组织、中产阶级、商人集团以及银行、企业等初步实现自组织化的资本力量构成了现代化的领导力量。同时,市民社会为经济社会转型和现代国家的出现提供了富足的组织资源,传统国家重新组织化的本质是资本主义性质的市民社会动用自己在封建专制母腹中日趋壮大的组织力量对国家进行甄别、调整、规范、扬弃和重建的过程。而中国作为一个落后的“迟发展国家”,如果想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必须以比西方更快的速度向前发展,即推行“赶超型现代化”。(13)林毅夫等:《中国的奇迹: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上海:格致出版社,1999年,第二章;王雅林:《中国的“赶超型现代化”》,《社会学研究》1994年第1期。既然是“赶超”,就不可能简单依靠市场或社会的自然演进,而是高度依赖于一个领导力量的组织和动员,而组织化最直接、最有效和最具“现代化”特色的方式就是组建政党。在各种政治力量和政党的反复斗争和较量中,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以无产阶级为阶级基础的中国共产党最终脱颖而出,成为缔造新型现代国家和推动现代化建设的轴心力量。正如毛泽东深刻指出的:“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没有中国共产党人做中国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国的独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也是不可能的。”(14)《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47页。事实上,在中国,政党是现代国家的建设主体,“虽然并不完全是现代政党导致现代国家在中国的诞生,但是现代国家诞生之后所孕育出来的政党,却是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决定力量。……中国迈入现代国家建设的时代不是政党直接推动的结果,但是中国现代国家的建设和成长却完全依赖政党的领导和支撑作用”。(15)林尚立:《中国共产党与国家建设》,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页。在中国现代化开启和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社会结构、基本国情和现代化的内在逻辑都决定了国家建设对有效政党的需求是内在的,中国最终形成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道路和模式,是中国式现代化内在逻辑的集中展现,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党建现代国家的逻辑起点和发展历程,需要在中国近代历史的运动轨迹中予以探寻和把握。

二、半政党国家:中国国民党推进现代国家建设的经验教训

传统中国社会的结构分化不是基于阶级对立,而是职业分途。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平铺散漫、无组织、无力量的社会。近代中国形成“党治国家”的政治格局,具有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都是“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这根藤上的果实,只是最终结局不同,而导致不同结局的原因,则在于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以列宁主义为组织原则的中国共产党具有更加显著的政治、组织和制度优势。孙中山在考虑中国革命道路和前途的过程中,将政党与现代国家建设有机结合起来。政党是现代国家的基本要素,没有政党,现代国家就无法确立。“民主之国有政党,则能保持民权自由,治一致而无乱。君主之国有政党,亦能保持国家秩序,监察政府之举动。若无政党,则民权不能发达,不能保持国家,亦不能谋人民之幸福,民受其害,国受其害。是故无政党之国,国家有腐败,民权有失败之患”。“国家必有政党,一切政治始能发达”。(16)《孙中山全集》第三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43、4页。孙中山强调“党治国家”的训政是走向宪政的必由之路,训政的实质就是由代表人民利益的革命党,训导人民学会行使民权,建设地方自治,最终实现民主宪政。国民党的失败,不是党治国家的失败,而是政党本身的失败。

辛亥革命结束了封建专制统治,正式开启了中国式现代国家建设之路,是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伟大里程碑。其中,寻找能有效凝聚和定型中国社会的政治力量,成为建设新型现代国家面临的首要问题。辛亥革命之后的国家建设实践催生了中国最初的政党制度,但简单移植西式政党政治,由于水土不服而导致了议会制度和政党政治的严重异化。民国初年,名目繁多的政党、政团纷纷宣告成立,五花八门的政纲和主义充斥政坛。从1911年上半年中国首批合法政党如宪政实进会、政学会、宪友会、辛亥俱乐部等相继成立,到1913年年底政党蜕变消散为止,号称党、团、会、社的新兴团体共达682个,其中基本具备政党性质的团体就有312个。(17)陈延武:《万水朝东:中国政党制度全景》,北京:三联书店,2011年,第18页。当时的全国性政团数量繁多,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西方政党类型。但是,这些政党多半为利益所驱动,而非基于主义与信仰的结合,政党组织松散,党员来出自由且专营私利,使得党德政德荡然无存。因此,在多次的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试验中,高质量的议会政治事实上根本不存在,因为议会政治不在于其形式,而有赖于强大的政党能力和高质量的政党政治运作。据统计,1916—1928年,北洋政府内阁一共变更37次,改组24次,有26人担任过总理,其中任期最长的不过17个月,最短的仅仅两天。(18)鲁卫东:《军阀与内阁——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内阁阁员群体构成与分析(1916—1928)》,《史学集刊》2009年第2期。由于缺少一致信仰的根基,多党议会政治没能整合分裂的政治权力,也没能解决国家建设和经济快速发展的难题,甚至还出现了两次复辟的闹剧。国家治理能力的严重不足,使得中华民国不可能彻底解决当时中国面临的生存危机,既无法通过改革经济结构和调整利益关系来实现社会改造,更不可能构建出真正的现代国家。时人感慨,一盘散沙式的中国亟需一个“绝大”政党,党具备监督和组织政府的能力,能够实现有效的社会整合和国家一体化。从一个“大而散”的低度组织化的社会,变为一个“大而强”的高度组织化的现代社会,是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逻辑起点。其中,政党作为高度组织化的现代政治力量,组党建国也就成为时人非常重要的制度选择。正是在这样的历史逻辑下,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相继走上一条与西方历史经验、政治传统迥异的政党主导的现代化发展之路。

孙中山在领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曾明确提出“以党建国”的主张,即由具有先进性的现代政党领导国家建设进程。孙中山先生在国民党一大上指出:“我们现在并无国可治,只可以说以党建国。待国建好,再去治它。”(19)《孙中山全集》第9卷,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03页。早期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在面对政党建设与国家建设问题时,都受到苏联经验的影响,在苏共帮助下基本遵循了列宁主义政党“以党建国”的思路。孙中山具体参照苏俄经验改组国民党,提出把“党放在国上”,实行以党建国、以党治国的方针策略,构建了“党治模式”的蓝图。他设想在中国全面确立宪政的战略步骤就是:(1)军政,主体力量是军队,使命是建构秩序,恢复和发展生产;(2)训政,主体是政党,使命是在推进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建设现代国家制度体系,并培育适应和遵守制度规范、能够有效运作现代制度的公民;(3)宪政,主体是民众,使命是运行宪政制度,创造民主生活,全面建成现代国家体系,并实现现代化。(20)《孙中山选集》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624-627页。其中,训政阶段就是党治国家阶段,其本质就是党领导人民建设现代国家,全面确立现代国家制度和全面培育现代公民。

但是,国民党的政党中心主义道路,建立的是以“党治为表”“军治为里”的“半政党国家”。1927年4月,国民党新军阀建立南京国民政府,并在1928年底实现形式上的全国性统一。不同于苏共创造的党国体制,这种“半政党国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党政和党军关系,是一种局部而非彻底的“以党治国”模式,主要特征包括:(1)“以党治国”仅存于中央层面(军政党职务相通互兼),地方实行“党政分开”,各级党部不得干涉同级政府,即使中央执行委员会亦不得直接向地方政府发号施令,使得党部成为政府和军队的尾巴。军事力量深度嵌入地方政府管理之中,成为地方政治的主导力量。在社会层面,通过保甲制度和新生活运动,实现国民生活军事化。受军权的挤压,党权退缩一隅,军权凌驾于党权之上。(2)国民党打破了广州国民政府时期入仕先入党的规定,采取“人才主义”的用人策略,造成“政府机关服务人员多非本党党员”的现象。在失去政治录用优先权的情况下,党组织对党员的吸引力和约束力,以及党员对党组织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均大为消减。(3)国民党地方党部经费仰赖地方政府拨发,同级党政人员薪俸相去甚远(省党部委员收入不及省政府科员)。因此,时人重做官,轻办党。至1937年,全国总共才52万党员,无法实现组织全覆盖,亦无法推动国家和社会的变革。(21)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272-277页。政党在后发现代化国家所承担的使命是多元的,既要在现实层面平衡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战略要求,保持经济社会发展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也要在战略层面全面快速地推进现代化进程,有效完成现代国家体系建设的历史任务。中国的发展需要一个非同一般的现代政党,即不是满足于议会选举的政党,而是能将一盘散沙的中国社会重新凝聚为一个有机整体,并主导中国社会发展的核心力量和支撑力量的政党。中国国民党在利益代表上始终是个部分的政党,是一个组织功能有限的政党,其功能和性质的局限性决定了其不是带领中国人民建设现代国家的主导力量。

三、从党建国家到党治国家:中国共产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的实践探索

在20世纪前半期,无论是国民党政权还是与之竞争二十多年并在1949年获胜的共产党政权,都力图打造一个权力高度集中、组织凝聚力强大的现代党治国家。而共产党最终战胜国民党,主要原因在于相对于国民党的“半集中主义”,共产党的组织结构、意识形态和财政军事体制走向了“全面集中主义”,这个共产党领导的比国民党更为统一集中的政治组织和财政军事机器是中共获胜的根本原因。(22)李怀印:《现代中国的形成(1640—1949)》,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第379-383页。新中国成立之后,共产党领导人民建立社会主义国家,为现代化奠定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领导人民发展经济,为现代化打下物质基础;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现代化提供制度保障。因此,从中国现代国家转型最本质的逻辑——国家权力的日益集中化去理解强政党塑造的强国家的历史逻辑,可以洞察20世纪中国强政党、强国家得以形成的最根本原因。中国党建现代国家模式的生成逻辑绝非简单移植国外任何的现代国家建设理念和模式,而是深深植根于中国自身传统和资源所铸就的内在动力和独特逻辑。中国的现代国家建设具有政党主导的鲜明特色,执政党建设和现代国家建设同为我国政治发展的两大核心议题。在中国现代化道路上,中国共产党不仅是现代国家的缔造者,更是现代化进程的推动者。中国共产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主要分为两大历史阶段:(1)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通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式现代国家建设奠定了基本的社会基础和制度框架,即党建国家阶段;(2)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执政后,中国共产党成为主导国家建设、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领导力量,通过高质量的现代化发展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政治保障,即党治国家阶段。

首先,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通过艰苦卓绝的武装斗争和民族民主革命,缔造了新型的现代国家,即社会主义性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具有强烈自主意识和历史主动精神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政党理论和国家学说基础之上,通过艰苦卓绝的武装斗争和社会革命试图“建立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23)《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63页。中国共产党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赋予其崇高的政治理想和道德责任。据李璜回忆,民国十年以前中国各政党的组织皆是政客式的,真正具有一定主义,为政治之宣传,向群众发言,对同志加以组织,乃是民国十年成立的中国共产党。(24)李璜:《学钝室回忆录》,台湾: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73年,第118页。主义是一种思想、一种信仰和一种力量,主义、政党和军队三位一体的“新型力量”是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核心力量,实现了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结合,为党员干部和广大人民群众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意义系统,有效定位和安置了人心秩序。在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时期,作为马克思主义革命党的中国共产党扮演了革命主力军和国家缔造者的角色,演绎了“以党建国”的现代国家转型逻辑。

中国共产党党建国家的思想,在中共二大的《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中就有比较明确的表述:“我们共产党应该出来联合全国革新党派,组织民主的联合战线,以扫清封建军阀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建设真正民主政治的独立国家为职志。”(25)《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一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139页。在革命斗争中,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开辟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正确革命道路,创立了新民主主义理论和人民民主专政理论。作为现代政治力量集中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不仅具有先进的政治理念和组织纪律,而且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强大军队,不断巩固和壮大了自己的阶级和社会基础,通过艰苦卓绝的武装斗争夺取了国家政权。因此,党建国家在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中,是一个基本的经验事实,而不是一个简单的规范性理论判断。中国共产党在实现底层社会的政治动员过程中,从基层逐步建立了灵活多样的组织形式,并把这些组织编织在自身的周围,成为自身的权力基础和权力支撑网络的组成部分。在1925—1927年的农民运动中,农民除了以传统的秘密社团和盗匪活动进行抗议和起义外,开始运用现代的新组织形式,即农民协会。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力量和组织网络是在各种政治运动中不断扩展和壮大的,尤其是“五卅”事件激发的群众运动对中国共产党的成长与壮大产生了令人瞩目的效果。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争年代,权力组织网络建设依然是共产党最关键的工作。通过成立各种各样的组织,共产党将从旧体系中解放出来的个人重新纳入到新的权力组织体系中。中国共产党正是利用围绕在政党周围的各类组织实现了村庄与国家的沟通。无论是在苏区时期还是延安时期,“党开辟了人民政权的道路,因此也就学会了治国安民的艺术。党创造了坚强的武装部队,因此也就学会了战争的艺术”。(26)《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11页。党在局部地区执政的历史经验,基本奠定了其治党理政的新传统,成为党长期有效执政的重要政治和制度遗产。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的领导、武装斗争和统一战线是党战胜敌人的主要武器,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缔造社会主义国家的成功经验。

其次,基于革命战争年代形成的强大组织性力量和成熟组织技巧,中国共产党迅速开展国家政权建设,延伸和拓展自身的组织网络,构建起政党主导的严密而强大的权力组织网络体系,不断巩固党对新国家和新社会的领导核心地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执政,形成了以政党权力为轴心的国家与社会高度同构的政治形态,正式开启了“党治国家”的历史进程,也是党领导人民建立新型现代国家历史逻辑的自然延续。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行社会主义改造和现代化建设,确立起社会主义的基本制度框架,成为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核心支撑力量,为“党治国家”的形成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政党建设与国家建设成为现代中国政治发展的一体两面,居于执政地位的先进政党统筹谋划国家建设议程,有效统合社会力量,积极稳妥推进现代国家建设。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阶段,作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开始扮演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方位建设者和国家治理现代化推进者的角色,在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中扮演着价值引领、政治动员、制度创设、政策供给、组织保障和社会整合的关键角色,不断夯实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政治基础和制度保障。作为推进现代国家建设的领导核心和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一直是组合国家治理资源、确保有效治理的轴心力量,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建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之间相互促进和同向而行。正是基于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主导地位,对处于社会转型与现代国家建设进程中的中国社会而言,党的自身建设在国家建设的整体布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而言,我们既需要在现代国家建设的理论视野下关照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建设,也需要在现代国家建设的历史进程中把握党的自身建设的历史方位与基本趋向。

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执政后,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领导人民战胜了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严峻挑战,实现了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广泛、最深刻的社会变革,并始终掌握着现代国家建设的领导权。毛泽东明确了党对政府、对财经工作、对工业建设的领导责任,(27)这些责任具体包括:(1)一切主要的和重要的方针、政策、计划都必须统一由党中央规定,制定党的决议、指示,或对各有关机关负责同志及党组的建议予以审查批准;各中央代表机关及各级党委则应坚决保证党中央及中央人民政府一切决议、指示和法令的执行,并于不抵触中央决议、指示和法令的范围内,制定自己的决议或指示,保证中央和上级所给任务的完成。(2)检查党的决议和指示的执行情况。参见《毛泽东文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52页。强调“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没有这样一个核心,社会主义事业就不能胜利”。(28)《毛泽东文集》第7卷,第303页。毛泽东的重大理论论断,深刻表明了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之间的密切关联。在1962年初的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毛泽东进一步提出了“工、农、商、学、兵、政、党这七个方面,党是领导一切的”(29)《毛泽东文集》第8卷,第305页。这个重大命题,强调党要领导工业、农业、商业、文化教育、军队和政府,巩固了党在中国式现代国家建设中的主导地位。为实现超大规模社会的有效治理,中国共产党沿袭和发展了战争年代形成的党的“一元化领导”体制,通过干部任命制度、党委(党组)制度、党管干部和选贤任能制度、党管人才制度、归口管理制度等,实现党的权力组织网络对国家和社会的全面“嵌入”,党的领导核心地位也在“直接管理一切”中得到体现和强化。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的模式,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政权体系的创建与完善,形成执政党主导的权力组织网络体系以实现政治和社会整合。具体包括:(1)党对国家发展方向的引领,即党主导关系国家发展方向的重大事项的决策过程;(2)党对政府条块部门的整合,通过领导小组制度和机制加强跨部门协调和强化资源动员能力,增强政策执行力;(3)强化社会整合,整顿和发展基层党组织,把党的基层组织网络延伸到经济社会发展最富活力的地带和领域,在社会组织和非公有制企业中建立党的基层组织,发展党员,坚持增加党员数量和提升党员质量并重。党的“一元化领导”结束了近代中国社会一盘散沙的局面,使党能够组织动员各方力量,在“全国一盘棋”和“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举国体制下,集中有限的国家治理资源投入到体现其发展意图的领域,进而创造出令人炫目的现代化发展奇迹。当代中国是社会主义的中国,国家性质要求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在国家意志、制度取向、治理理念等方面有别于资本主义国家。确保国家的社会主义性质,使国家能代表、保障和实现人民利益,都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改革开放以来,以邓小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旗帜鲜明坚持党的领导,改革和完善党的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成为国家政治生活的重要主题。邓小平基于中国的特定国情,主张用四项基本原则保证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方向,并将坚持党的领导定位为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核心,反复强调:“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必然四分五裂,一事无成。”(30)《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58页。邓小平深刻阐明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联系,认为坚持党的领导是确保改革开放始终沿着正确方向前进、充分调动各方面积极性的根本政治保证。(31)邓小平认为:“在国家政治生活和各项事业中,由于中国共产党居于领导的地位,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正确与否,工作做得好坏,关系着国家的前途和社会主义事业的成败。”参见《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205页。他还主张“我们的改革不能离开社会主义道路,不能没有共产党的领导,这两点是相互联系的,是一个问题。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就没有社会主义道路”。参见《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42页。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发展、成熟,中国共产党逐步确立“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党主要通过制定大政方针、提出立法建议、推荐重要干部、进行思想宣传、发挥党组织和党员作用等方式实现对国家和社会的领导,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制度机制得以持续优化。党在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的要求下,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的社会管理格局,改革不适应时代要求和实践发展的体制机制、法律法规,使各方面制度更加科学,更加成熟和定型,实现党、国家、社会各项事务治理制度化、规范化、程序化,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引领和主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和中国特色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目标日益清晰,步伐日益稳健,定力愈加强劲。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针对一段时期内党内存在的对坚持党的领导认识模糊和行动乏力等问题,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党的领导和党的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强调“把抓好党建作为最大的政绩”,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持续优化党的领导制度体系,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过程中更加强化党的全面领导的主导作用,现代国家建设的政党主导色彩更加浓厚而强烈。新时代10年,党领导人民坚持宪法确定的中国共产党领导地位不动摇,不断强化党中央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持续完善党中央重大决策部署落实机制,通过党和国家机构改革完善党中央决策议事协调机构,有效解决党中央对重大工作实施集中统一领导的体制机制问题,创新和改进党的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成效显著。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全面领导,完善党领导经济工作体制机制,推进国有企业、金融企业在完善公司治理中加强党的领导,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立足新发展阶段构建新发展格局,实现高质量发展。党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完善党中央对科技工作统一领导的体制,健全基层党组织领导的基层群众自治机制,坚持党中央对国家安全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坚持党对人民军队的绝对领导,把党的领导落实到党和国家事业各领域各方面各环节。全党切实践行伟大建党精神,充分发挥党的领导的政治优势和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持续健全新型举国体制,在保障和改善民生、实施精准扶贫行动方略以打赢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脱贫攻坚战、开展抗击疫情人民战争和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取得重大战略性成果。在党的坚强领导下,我们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能力显著提升,书写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新篇章。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成为充满不确定性时代的确定性力量,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模式也成为风险社会时代优化国家治理的中流砥柱和定海神针。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并将“坚持党的全面领导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定位为我们“在长期实践中得出的至关紧要的规律性认识”,(32)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3、70页。为新时代新征程我们继续坚持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模式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动指南。

在中国,政党既是国家现代转型的重要动力,也是驱动国家现代化的主导力量。诚如有学者所总结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现代国家建构的历史逻辑就是“以‘革命建国’为路径的独立统一逻辑,以中华文明为核心的民族复兴逻辑,以社会主义人民民主为保障的人民性逻辑”。(33)燕继荣、王江成:《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现代国家建构逻辑》,《政治学研究》2022年第3期。中国的执政党长期承担了推动现代化进程、直接治理社会和确保社会转型平稳性的重大历史使命,党的领导核心作用贯穿于“以党建国”“以党治国”的中国式现代国家建设的全过程之中。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逐步确立的国家治理体系,基于国家治理资源总量的贫弱、成熟的组织化与制度化公民社会的缺位、现代政府体系功能发育的滞后以及执政党超强的权威合法性与组织渗透能力,中国共产党不仅在整个国家和社会治理体系中居于核心领导地位,而且是直接治理社会和推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主导力量。作为一种植根于社会的政治组织,政党相对于政权具有更强的社会渗透能力,中国共产党主导的权力组织网络可以一直延伸到最基层的农村村级自治组织和村民小组、城市基层社区、各种最基层的行政事业单位以及各种企业单位的最基层车间和班组。在国家领域,政党组织与政权组织高度重合,形成政党-国家-军队三位一体的有机结合,执政党全面主导了国家政治生活。而在社会领域,执政党的角色和发挥功能的方式主要是与行政权力直接结合,政党权力就是国家权力,执政党直接履行国家政权组织的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和社会服务功能。在市场化改革过程中,执政党与社会、政府和市场、政治与经济的关系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核心主线是政党-国家体制的稳步转型,执政党逐步还权于国家与社会,在培育现代治理体系的过程中释放社会的自由流动资源和自主空间,拓展社会组织的自治空间,促进国家与社会体系的成长与成熟。

四、基本结论

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表明,没有无产阶级政党的坚强领导就不可能有成功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证明,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就不可能有社会主义革命,就不可能有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功实践。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开创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昭示,没有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政治主导和方向引领,就不可能开启和续写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伟大事业的新华章。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国家建设和国家治理,都体现出一种政党主导的特征,这是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内生结果。中国最终形成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的理论和历史逻辑,主要在于后发现代化国家政党主导国家建设的合理性。在中国,共产党主导中国社会主义国家建设,而中国社会主义国家建设需要政党主导,党的自身建设以及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能力的提高始终对于现代国家建设全局具有决定性作用,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基本政治逻辑。在政党主导现代国家建设的模式下,党的建设质量直接影响甚至决定着现代国家建设的质量。更为重要的是,政党主导本身不是目的,全面实现经济、政治、社会的制度化发展,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才是政党主导的目的。政党主导型现代国家建设的最大制度优势,就在于实现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独特优势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之间的有机结合,在于党的建设、国家政权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高度协调一致性。因此,中国共产党要完成国家建设的历史使命,必须坚持党的主导地位,增强党的全面领导和长期执政能力,同时必须发展社会主义政治文明,让现代国家体系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发育成长。在中国特色的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中,中国共产党发挥动力系统和制动系统的强大功能,各方力量广泛参与和协同共治,共同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通过高质量党建引领经济社会发展和现代国家建设,能够为国家治理现代化创造坚强的组织保障和广泛的社会基础。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仅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特征和首要动力,也是中国特色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显著优势和根本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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