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还利滚利的网贷她干起了“赔本买卖”

2022-03-04 02:35张振华王晓波孙开磊胡璇
方圆 2022年3期
关键词:王晓梅子发货

张振华 王晓波 孙开磊 胡璇

2021年9月22日,开庭那天,被告席上的王晓,一如检察官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眼睛肿肿的、红红的,头发凌乱,嘴唇紧紧地抿着,表情悲戚又惶惑。

“我错了,我做的事我都认,我对不起那些朋友和客户。”从提审直到宣判,王晓的认罪认罚态度都是很好的。但承办检察官从管教那里了解到,王晓在看守所里情绪一直起伏比较大。因为想念两个孩子,王晓经常彻夜难眠,悲伤哭泣。

王晓最惦记的是她的小女儿梅子,每一次提审,不能提起这个孩子,一想起孩子,王晓就哭。“惹得我也会跟着掉泪。我也是当妈妈的。忍不住。” 承办检察官说。客观地说,王晓不是个坏人。她主观作案的动机并非全为贪财,她也是债务压身,走投无路了。她的家庭遭遇和她的个性害了她。

原本,王晓的人生还算舒适和幸福,她娘家父母做小生意,家境不错,她有个姐姐,因为是小女儿,父母和姐姐都很宠她。中专毕业后,王晓始终没有固定的工作,零零散散地打过许多零工。她干过超市理货员、快递代发员,也做过儿童用品的代理,最后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在一家手机专卖店做店员。

王晓的老公在工程队里做技术员,月薪一万元左右,这在本地算是高收入了。王晓每月收入5000元左右,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小虎6岁,刚上小学;小女儿梅子4岁,上幼儿园。平时,王晓和婆婆住在一起。婆婆家是农村的,没有固定收入,但整体家庭情况还不错,在村子里有座二层小楼。王晓出嫁时,父母还给她买了一辆价值30万元的车。

王晓带梅子去本地医院检查,医生说,没有大毛病,听力发育也正常,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也许是性格内向的原因。王晓不放心,于是带孩子去大城市医院再次就诊

王晓认为,她的生活从结婚后开始变得糟糕了。结婚有近两年的时间,王晓一直无法怀上孩子,她的婆婆对此非常不满。老公带着王晓四处求医,花去10多万元费用后,王晓终于怀孕了。王晓的老公和婆婆重男轻女,他们更疼小虎,对梅子要冷淡一些。王晓娘家里没有男孩,她自小就比较好强,也不喜欢重男轻女的人,她对老公和婆婆有些意见。因此,她自己对女儿格外上心,不想让女儿有任何欠缺。

(圖片来源:摄图网)

2017年底,王晓渐渐发现,梅子和同年龄小朋友不太一样,她的情绪有些焦躁,胆子特别小,不敢见生人,大人叫她的时候没有很明显积极的反应;也不喜欢和小朋友们玩,连“爸爸妈妈”都不常喊,只在发脾气的时候才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叫声。

一开始,王晓怀疑梅子是不是听力有问题,但用摇铃在她耳边晃,孩子是有反应的。王晓上网查了下,发现梅子这些症状和自闭症的症状很相似。而且,自闭症如果不及时干预,会影响孩子未来的智力,可能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而且很难治疗,费用也很高,王晓立即紧张起来。

王晓带梅子去本地医院检查,医生说,没有大毛病,听力发育也正常,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也许是性格内向的原因。王晓不放心,于是带孩子去大城市医院再次就诊。

王晓带着梅子先去了济南省立医院,但是第一次去没有查出明显的结果。后来,她和老公一起又带着梅子去了一次。医生仔细为梅子做了全套检查和评估,评估显示,梅子有轻度自闭症,且语言和社交中枢都有些轻度发育迟缓。

也有医生说,孩子现在还小,大了情况或许慢慢会好一点。

王晓觉得即便情况轻微也需要治疗,但王晓的老公和婆婆都觉得医生都说孩子没有什么大问题,随着岁数长大就会慢慢好转,没必要花这个钱。三人因为梅子的病情发生了分歧,慢慢地,老公和婆婆就放弃了对梅子病情的关心。王晓只能自己带孩子去北京、上海看病,但耗费了很多精力财力,效果却不明显。

王晓的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不知道女儿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孤军奋战”的她常常呆呆地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孩子,一坐到天亮。

更令王晓崩溃的是老公和婆婆的态度。治理费用越来越多,让她负担不起,她向老公和婆婆要钱,他们俩不给好脸色,也不给钱。王晓很失望,她担心如果不及时治疗,万一孩子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于是,王晓向朋友、娘家人借钱,但不敢也不想向婆家亲戚借。后来,就只能从网络上贷款。靠着借来的钱,她带着梅子跑上海、北京、济南、徐州等各地医院。令她欣慰的是,经过专业机构的治疗,梅子的情况越来越好。终于,医生建议王晓带孩子回家了,不需要频繁来医院了。

没想到,王晓紧绷的心才刚放下,命运又给她开了个玩笑。有一天,梅子突发高烧。一开始,王晓以为就是普通的发烧,因为要挣钱还债,她没有请假,让婆婆在家里看孩子,自己买了药让孩子吃,没有去医院。但是孩子病情一直反复不见好转,连续多天发烧,后医院确诊,梅子感染了脑炎。王晓几乎崩溃了,刚渡过一劫,却又出了意外。恰巧在这时候,姐姐要买房子,让把之前借给王晓的钱还给她。王晓一时间陷入了困境。没办法,王晓就再去网上借小额网贷来应对经济危机。前前后后,王晓一共借了有20多万元,但网络贷款的利息极高,利滚利滚到了近60多万元。

频繁的催债电话让王晓精神崩溃,她特别担心那些催债的人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老公和婆婆则明确表态,不会为她出一分钱。

王晓很想做生意赚钱还债,可是她只是个手机店的店员,当下债台高筑又没有创业的启动资金。

王晓想着找一个不要本钱、来钱快、利润高的生意,很快,她找到了“商机”:做微商。做微商门槛不高,王晓把他人的商品发送到微信朋友圈,有人买,她就赚取点差价。这也符合王晓小本创业的实际状况,可是做了一段时间后,王晓发现做微商销量有限、利润微薄,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被频繁的催债电话逼迫得走投无路的王晓,有了更大胆的想法,她根据之前商品销售的情况将客户群定位为宝妈,她先在朋友圈发布了大量低于市场价的商品广告,吸引了大量的顾客来购买,这些人大多是她之前的顾客及顾客推荐的朋友,然后,她再去实体店、网店或者代理商那里以原价进购商品。

王晓先将小部分商品发货,再告知顾客因为价格低所以发货慢,可以等就等一等,不能等她就退款,大部分顾客都被低价格及大量赠品吸引,选择等待。王晓则拿着部分货款先还债,再拿部分钱进行投资。一开始,王晓设想得很好,拿着货款投资赚钱以后再进货、发货,打个时间差,赚到钱。但现实很残酷,没有投资经验的王晓不知道怎么投资,也不敢去买股票、基金,怕被套,欠钱也越来越多。给客户约定发货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顾客一直催货,并且要求尽快发承诺的赠品。王晓没办法只能发更多低价货品的信息在朋友圈,然后,用后面顾客的货款,高价进货,发货给前面的顾客,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来越大,难以弥补。

由于王晓一直在朋友圈和现实朋友中营造自己做微商很赚钱的虚假状况,她的同事和朋友很是羡慕,都觉得她是个做大买卖的能人,跟着她混,肯定能赚到大钱。殊不知,王晓就早把主意打到同事和朋友身上。

王晓先是借朋友投资的名义,给出丰厚的回报,向周围同事借钱,后来直接让她们投资。例如,投资9999元,一个月之后返本金9999元并支付2000元利息或者直接送手机一部。在巨大利润的诱惑下,很多亲友纷纷入伙。王晓则拿这些钱进货,给之前的顾客发货。同时,她利用自己手机专卖店店员的便利身份,开始做活动,充值送手机,例如充值2499元送价值2499元的手机一部,2499元可以用来买任何商品,不想买也可以申请退款。以此种形式,王晓又获得大量的钱款。

亏本的买卖怎能持久,很快,王晓的钱就断了链条。2020年12月,王晓用从父母那里借来的钱进完最后一次货,发货后,她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催债的、要账的、催发货的不断,她觉得自己完了,她想着如何解脱,于是想到了自杀……

王晓拿起手机想给父母留下遗言,可是打开手机看到屏保照片,那是她和两个孩子的合照。她想到两个孩子那么小,她死了,俩孩子怎么办?她不想把债务和罪名留给孩子,为了孩子,她也应该勇敢面对,给被害人一个交代。

打算自杀时,王晓将自己的账本撕毁了,手机号也换了,她想稀里糊涂地把一切都带走了。放弃自杀的想法后,王晓和朋友一起去了济南,找了她最大的客户李莎,想找她协商下如何处理这个事情,如果李莎报警,她也认了。到了济南后,王晓联系了李莎,说明了来意,接到王晓的电话,李莎有点不敢相信,因为王晓已失联近一个月了。李莎将见面地点直接约在了派出所门口。两人见面后就去了派出所。李莎向警方报案,王晓向警方自首。经过济南警方初步核查,两人虽然对诈骗的事实叙述很清楚,但具体诈骗数额没有明细,也没有总数,警方告知二人将诈骗详情梳理清楚,再来报案。

于是王晓和李莎等人去了派出所附近的宾馆核对数值。经过一天一夜的核对,两人通过查看微信聊天记录和李莎的账本,把数额算清楚了。但就在王晓再次想去自首时,枣庄警方打来电话,王晓的同事、朋友跟她联系不上后,也选择了报警,警方通知王晓回去协助调查,于是,王晓就和李莎回了枣庄。

经过侦查,2021年7月5日,本案移送枣庄市薛城区检察院审查起诉。提审过程中,除非承办人讯问,王晓很少提到老公。

案发后,公安机关曾询问过王晓老公,王晓老公对王晓的行为非常不解,对她也充满了厌弃,反复强调,王晓借钱给女儿看病的事情,他不知情,所有债务与他无关。他还反复强调,他为了给女儿看病也向亲友借了10多万元,自己早已经还完钱。他甚至怀疑妻子借这么多钱真正目的,怀疑钱没都用在给女儿治病上。

在王晓案子一审还没判决时,老公就通过律师告知王晓他要离婚。承办检察官询问王晓的婆婆,是否愿意拿出部分积蓄替王晓赔偿被害人以获得谅解时,王晓婆婆一口拒绝。

庭审中,王晓边哭边说:“我对不起我的家人,特别是对不起我的父母,我连他们的钱也骗了。最后,我还拿了他们养老的20万元来进货、发货,我对不起他们……”

检察官也曾问过王晓:“你明知道你这样的商业模式不挣钱,为什么还要采取这种高买低卖的方式诈骗?”王晓流着泪回答:“我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当大量的资金涌进来后,慢慢地,我自己感觉不到亏钱,好多顾客一下充值好几万元,又不经常买东西,时间长了,我自己也分不清了,感受不到还债压力,周围的人一直以为我很会挣钱,羡慕我,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没想过以后……当时想着,混一天是一天,挺过一月是一月。”

检察院经审查认为,王曉涉嫌于2019年开始以高买低卖的形式进行诈骗,涉及被害人共16人,涉案金额444余万元,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66条之规定,涉嫌诈骗罪。

经审理,一审法院依法以涉嫌诈骗罪判处王晓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5万元,并责令其退赔16名受害者444万余元损失。

检察官说,办理此案,她最大的感受一个是原本善良单纯的女人,在做了母亲后,因为孩子生病,为了给女儿看病借债,最终,逐渐在现实生活中坠入无路可走境地的无奈和走向违法犯罪之路的可悲。王晓本身也是一个很不幸的人,她在家庭中缺少爱和支持,老公和婆婆都不支持她。如果她的老公愿意和她一起给孩子看病,她的婆婆理解儿媳对孩子病情的焦急,一家人团结一致,一起为孩子看病,怎会让王晓“孤军奋战”欠下巨额债务呢。王晓若是能理性借贷,又怎会陷入小额网贷的泥沼中?而那些被王晓所诈骗的受害人,如果理性消费,不贪图小便宜,又怎会误入骗局?承办检察官分析说,母婴行业跟微商紧密相连,本案中,王晓卖得最多的,就是奶粉和纸尿裤,这都是微商的活跃品类。这些商品在微信上交流、交易方便快捷,交易量巨大。而微商,作为一个新生的营销模式初入市场的时候,正经历着一段野蛮生长的状态,缺乏管制和约束。微商交易的双方多是网络上的熟人,现实里的陌生人,一旦发生纠纷,或者出现诈骗事件,被害人很难维权。本案的发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规范微商交易平台,需要出台相关政策法规,逐步加强规范和管制,经常在平台交易的消费者也需要提高警惕,避免上当受骗。(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就是为了赚钱还我之前为孩子看病欠的钱。

不能。

2020年五六月意识到了没有能力补窟窿,之前也有想过但是不敢深想。

当时想多发点货,想着还能补上窟窿。

我自己编的,但是我一开始都兑现了,后来没有能力兑现了。

我是以一种平价买入、低价出售的方式来吸引客户的,具体一点就是我用市场平价购买纸尿裤、奶粉等产品,之后以明显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我的客户,还有一定的产品赠送以及礼品。

我先收取客户的全款,之后跟他们约定一定的时间周期,大概是10到20天,之后我再利用其他人的预付款,然后购买赠送的产品和礼品,一起给到前面的客户,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大概有20多不到30个人,是我直接接触的,有的是从我手里买纸尿裤,我收了货款之后没有发货的,有的是我从他们手里拿纸尿裤、奶粉,我没给钱的,还有我以屯纸尿裤的名义借的钱。

我把这些钱用来跟之前的客户进行结算,还有购买一些赠品用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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