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莫言在《透明的红萝卜》中塑造黑孩形象的心理分析

2022-03-16 23:44于静静常李艳
科教导刊·电子版 2022年16期
关键词:红萝卜莫言作家

于静静,常李艳

(南京大学金陵学院,江苏 南京 210089)

1985年莫言在《中国作家》上发表了《透明的红萝卜》,并以此一举成名,在文坛上获得了广泛的名声。他在这部作品中所塑造的黑孩形象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莫言自己也对他情有独钟。他曾说过“一个作家一辈子可能写出几十本书,可能塑造几百个人物,但几十本书只不过是一本书的翻版,几百个人物只不过是一个人物的种种化身。这几十本书就是作家的自传,这几百个人物合成的一个人物就是作家的自己。如果硬要从自己的书里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那么,这个人物就是在《透明的红萝卜》里写的那个没有姓名的黑孩子”。莫言对这个小黑孩的钟爱程度之深可见一斑。

众所周知,“儿童视角”是莫言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叙事视角,而黑孩又是在莫言以儿童为叙事视角的创作过程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形象之一。本文试从心理的角度对莫言创作黑孩形象做一浅析。

1 童年经验

童年经验对莫言创作黑孩这一形象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的“思想发展过程的每个早期阶段仍同由它发展而来的后期阶段并驾齐驱,同时存在。早期的精神状态可能在后来多少年内不显露出来,但是其力量却丝毫不会减弱,随时都可能成为头脑中各种势力的表现形式。”王自俭在他的《文学创作心理学》一书中也曾指出“作家的作品生成总是与他的童年体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他还进一步指出“童年的痛苦体验对作家的影响是深刻的、内在的,它造就了作家的心理结构和意向结构。作家的一生体验都要经过这个结构的过滤和折光,即使不是直接写到,也常常会作为一种基调渗透在作品之中。”可以说苦难的童年是作家最好的学校。

莫言的童年是在山东高密东北乡度过的,儿时的村子贫穷落后,地广人稀,交通闭塞。60年代中期正赶上中国历史上一个特别的时期,人们吃不饱穿不暖,物质生活极度贫困。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里,村子里像莫言这样大小的单纯的孩子们整天想的就是如何搞到吃的,填饱肚子。他们吃树叶和树皮,竟然还吃黑黑的煤块。因为“文革”莫言在很小的时候就辍了学,当别的孩子在上课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到田野放牛。他寂寞难耐,就和牛和小鸟说话。他躺在草地上,于是“想入非非”,经常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正如莫言本人所说的那样,“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确实,童年所经历的这些饥饿和孤独的体验成为莫言日后创作的永不枯竭的源头之水。从《透明的红萝卜》中的这个黑孩形象身上人们明显可以找寻到童年莫言的影子。

“孩子赤着脚,光着脊梁,穿这一条又肥又长的白地带绿条的大裤头子,裤头上染着一块块的污渍,有的像青草的液汁,有的像干结的鼻血”,这是小说中第一次出现的黑孩的形象,这一“赤脚、光背再加上个大裤头子”的装束即使在滴水成冰的季节里也依然未见其变化过。黑孩的父亲闯关东了,他跟着后娘过活,经常遭到后娘的打骂。黑孩也同样要忍受饥饿的痛苦、经受孤独的折磨。他也是一个喜欢亲近大自然,喜欢幻想的孩子。他仿佛经常会陶醉于另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幻想的美好的世界中。他听到了黄麻地里响着鸟叫般的音乐和音乐般的秋虫鸣叫,他看到了河上起伏上升的发亮的神奇气体,他醉心于拖着一条带有根根须须像金色羊毛似的长尾巴的、金色的、透明的红萝卜。

由此可见,莫言在塑造这个黑孩形象时移植了很多自己童年时的生活体验,也无怪乎黑孩被他称为“作家的自我”了。

2 焦虑的心理状态

弗洛伊德假定,当个体所接到的刺激超过了本身控制或释放能量的界限时,个体就会有一种创伤感。伴随这种创伤感出现的体验就是焦虑。另外,弗洛姆认为现代人格的最深处展现出来的是人的异化,“一个被异化的人不会是健康的。因为他把自己看作一件事物、一笔投资。被自己和他人所控制,他没有自我意识,这导致了深深的焦虑感。……如果现代社会可以正确地称之为焦虑时代的话,这主要是因为这种焦虑是由缺乏自我意识所造成的。”读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人们可以触摸到他那深沉的焦虑之心。

莫言从小就是一个很爱讲话的孩子,并因此而受到了母亲的责备。每次说过话后他才感觉到后悔不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经历了世事的艰辛、世人的冷漠,自己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在他刚刚步入文坛的时候,他就为自己起了个名字“莫言”,其寓意不言自明。在《透明的红萝卜》中他成功地塑造了把说话当成是一种负担的沉默寡言的黑孩形象,这可能是莫言在作品以外的世界中在经历了太多世事的艰辛、世人的冷漠后对人言可畏的一种焦虑和担忧的表现吧。

莫言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作家。他曾坦言“我是一个在饥饿和孤独中成长的人,我见多了人间的苦难和不公平,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人类的同情和对不平等社会的愤怒,所以我只能写出这样的小说。”的确,正是出于对人类疾苦和社会不公的焦虑和担忧,他向人民诉说了一个集肉体饥饿、精神痛苦于一身的黑孩形象,让人们去关注以这样的一个特殊的个体为代表的群体的存在。

3 欲望宣泄

弗洛伊德在谈论艺术时曾这样说道,“首先,艺术家并非万事如意的乐天派,他所创作的艺术作品,就像梦一样,使潜意识愿望的想象满足。其次,这些被压抑的潜意识愿望极力想从被束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但是,艺术创造只能向梦那样经过巧妙的伪装使那些被压抑的愿望表现出来。最后,创作作家常被一种现时的强烈经历唤起起对早年经历的回忆,从那里产生的愿望在创造性作品中找到满足。作品本身显示了不久前使人兴奋的机遇,也显示了过去记忆中的因素。”也就是说作家通过作品来宣泄自己的欲望而满足自身。

在瑟瑟秋风中光着脊梁的黑孩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单纯的农家孩子,但是他却必须承受大人世界的苦难。失去了父爱和母爱,又经常被成人歧视和忽略,现实的沉重苦难无情地积压于他那幼小的心灵。但是人们还是看到了他脆弱的外表下那强烈的生命欲望。在严寒的季节里他依然赤着脚,光着脊背,只穿着一条短裤;劳动时被砸到手时他依然镇定自若;手里攥着烧红的钢铁时他甚至没有吭一声;他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他能够听到别人听不到、看不到和闻不见的东西。正如无法根除人的生命需要一样,虽然生命的欲望被抑制到最低的程度,但它不会泯灭。与此相反,正因为生命欲望被压抑到了极限,它一旦喷涌出来,就分外执着且强烈。黑孩以自己那顽强的生命力抨击着人世间的荒凉和冷淡。莫言曾说过“正因为他有了这些非同寻常之处,所以他感受到的世界就是在常人看来显得既奇特又新鲜的世界。所以他就用自己的眼睛开拓了人类的视野,所以他就用自己的体验丰富了人类的体验,所以他既是我又超出了我,它既是人又超越了人。”作者莫言在极力赞美黑孩的顽强的生命力的同时也是将自己对顽强生命力的追求寄托于黑孩身上,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映射于黑孩这一形象。

莫言的童年是压抑的,充满苦难的,黑孩就像是他童年的翻版,但黑孩毕竟是个他笔下虚构的人物。黑孩可以为了寻找那颗他幻想中的拖着长长尾巴的、金色的、透明的红萝卜而不顾一切地拔光别人萝卜地里一半的萝卜,他的这份执著源于对现实苦闷生活的逃离欲望和对美好愿望的追求。笼罩在作者莫言自己的童年生活中的很多惆怅正是通过书写这样的一个黑孩形象得以冲淡,并且在创作中为自己那些儿时的幻想找到一个具体的实施者,借黑孩的体验满足自己而得到一种快感。

“黑孩子是一个精灵,他与我一起成长,并伴随着我走遍天下。”莫言一语道出了他与黑孩之间的不解之缘。是的,黑孩身上凝聚了太多莫言的自身体验,人们可以从黑孩身上读到莫言的影子,从莫言的身上看到黑孩的影子。当初的莫言就像黑孩一样闯入了人们的视线中,多年来为人们演绎了很多经典之作,同时人们也见证了当初那个黑孩的不凡的成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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