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家事,国事

2022-03-23 22:04曾于里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2年3期
关键词:出生率生育率生育

曾于里

诚如恩格斯所言:“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生育关系着人类的繁衍生息,關系着人类社会的根本发展。

然而,是否无论在什么情境下,人口都是越多越好?

并非如此。人口发展应该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匹配。譬如在经济发展停滞的阶段,如果人口增长过快,超过劳动力需求增长率,就会导致劳动人口就业困难。与此同时,过多的人口会导致人均资源占有量少、环境容量相对不足。正是在这一背景下,1982年9月,党的十二大把实行计划生育确定为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同年12月写入宪法。宪法规定:“国家推行计划生育,使人口的增长同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相适应。”

“计划生育”不应解读为“一孩政策”。计划生育的本义是,生育问题是国之大者,生育政策必须随时代需求进行调整和规划。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生育政策有效缓解了人口对经济、资源、环境的压力, 改善了人民群众的生存和发展状况。

进入21世纪,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的阶段,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口增长对社会经济、资源环境的压力已经大大减轻,这意味着生育可以逐渐放开。

何况,“人口红利”依然是中国经济增长不可或缺的动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适龄劳动力人口达到峰值,赶上了世界贸易最开放的时期,更多的年轻人口形成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创造了较长的人口红利期,为制造业的腾飞提供了人力资本,为消费提供了源源动力,为经济长期快速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

当前我国处于经济转型升级的关键期,人口红利将持续发挥动能,充足的劳动力人口有助于吸引投资、促进消费、稳定出口。而对于世界而言,中国庞大的人口也意味着强大的生产能力与消费市场,中国发展好了,也会为世界经济的稳定、健康、持续发展注入新动能。

与之相对的,人口增长率的下滑、劳动年龄人口比例下降、社会老龄化程度加剧,会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阻力。这提醒我们,切不可放弃人口优势,切不可“自废武功”。

因此,我国生育政策与时俱进地优化调整,相继于2013年和2016年实施“单独二孩”“全面二孩”生育政策,2021年又进一步“放开三孩”,生育政策包容性不断增强。

然而,生育率并未因生育政策的宽松而获得相对应的增长。2021年全年出生人口1062万人,人口出生率为7.52‰。无论是出生人口数、出生率还是净增人口数量,均创下历史新低。

出生率的降低,会导致人口红利流失。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下降,服务性劳动力短缺,劳动成本不断上升,创新动力不足,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继而降低人们的生活质量,从而影响到国家的发展前景。

生育率下滑带来的另一影响是,人口的老龄化,即年轻人口减少,老年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不断上升。2021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突破2亿,占总人口的14.2%,按照国际标准,我国已经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

“中度老龄化”带来的严峻挑战是如何养老。缴纳养老金的年轻人减少了,养老金系统是否能够支撑社会的快速老龄化?社会保险基金会不会入不敷出?医疗卫生服务、养老产业、社区照料等是否能满足需要?

具体到绝大部分家庭身上,都要面临老年父母照料和陪护的情况。对于双独生子女的家庭而言,将来至少要面对4个老人的赡养问题,养老负担非常沉重。

很多人并非不明白,生育率下滑趋势会影响经济发展,也会影响个人的命运与家庭的命运。为何他们的生育意愿仍然不高?

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看,低生育率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农业社会的生育特征是“高出生率、高死亡率、低自然增长率”;工业社会初期的生育特征是“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而工业化后期与后工业社会,生育特征则转变为“低出生率、低死亡率、低自然增长率”。

在现代社会,人们更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同时,生育观念也从重“数量”变为重“质量”。不仅是中国,全世界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面临着低生育率的挑战。

除了社会发展的整体趋势之外,抑制生育意愿的还有外在因素。首先是高房价带来的经济压力,其次是居高不下的生育、养育、教育成本。

再者,作为生育主体的女性在家庭与社会遭遇的性别歧视,抑制了她们的生育意愿。在家庭层面上,女性承担了照料孩子的大部分责任。在社会层面上,一个职场女性生育后往往要兼顾事业与家庭。社会学研究中所说的“母职惩罚”,就是由于生育导致职业中断或者工作时间减少,会降低母亲的收入。

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从大方向上说,提振生育率就必须加快构建生育友好型社会;具体而言,需要从文化、物质、制度等层面着力,需要国家、社会、家庭等多方面的共同参与。

社会不断发展,我们尊重随之而来的多元文化,但生育文化更应该被大力提倡,并成为主流的文化。这并非是单纯地回归“养儿防老”“多子多福”的“生育文化”,而是倡导一种家国同构、一种更有担当的生育理念,即生育是“家事”也是“国事”,生育对自己、对子女、对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都是向好的。

我们应该建立友好的生育文化,让作为生育主体的女性及其生育行为得到充分的尊重, 让女性自主、自觉、自由且负责地生育。对于那些认为不生育是对社会的“惩罚”的极端论调,应旗帜鲜明地予以挞伐。要揭穿别有用心者挑起男女对立、从中牟取流量红利的不良居心,要让女性认识到生育是他人无权置喙的权利。

同时,男性应该打破“男主外”的传统观念,更多地参与到育儿中来,不仅仅是陪孩子玩玩游戏那么简单,而是参与并承担“第一育儿者”的责任,包括对孩子的道德品质、身体素质、生活技能、文化修养、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培育、引导和影响,与女性共同分担,与孩子一起成长。

物质层面,应全方位降低生育、养育和教育这三个环节的成本。在生育上,应该有完备的医疗卫生、妇幼保健服务和保障,提升公共服务与社会保障的质量;政府要承担部分生育成本,并给予一定程度的生育补贴和生育福利。

在养育上,应该有更多友好的母婴、儿童公共空间和服务设施,尤其是建立充足的、高质量的普惠性托育服务机构。目前我国0至3岁婴幼儿约4200万,其中1/3有较为强烈的托育服务需求。调查显示,我国3岁以下婴幼儿入托率仅为5.5%左右,供需缺口较大。婴幼儿照料问题若能得到缓解,一定程度上可为年轻父母解决“谁来带娃”的后顾之忧。

在教育上,这两年轰轰烈烈的“双减”,有望将家长从“内卷”中解放出来,不断缓解教育焦虑,落实教育公平。

至于影響整个育儿阶段的“高房价”问题,“三孩政策”的配套支持措施里,就着重提到了“加强税收、住房等支持政策”。譬如给生育三孩的家庭在所得税上予以更大力度的减免,提高生育津贴及医疗费用报销水平,在购房政策上向三孩家庭倾斜等。

制度层面,关键要将促进生育意愿实现的各种政策法规,完完全全地落到实处。事实上,我国对于孕期、产期、哺乳期女职工的各项福利规定相对完善,这两年来,各地纷纷出台新的计生条例,延长生育假、增设男性员工育儿假等。

问题在于,一些企业并没有将这些制度落实到位。原因是,这其中一部分生育成本要由企业承担,这些制度直接影响企业用工成本和效率。一些中小企业缺乏将各种“纸面上的福利”转变为现实的能力和动力。

国事国办。政府部门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通过税费减免、直接给予财政补贴等方式,与企业共同分担女性的生育成本,支持企业转型为生育友好型企业。如果“口惠而实不至”,女性依然会在职场上遭遇“母职惩罚”,职场女性的生育意愿恐难提高。

古人有云“天地之大德曰生”,没有人类的繁衍,人类就会消亡,文明终将不复存在。因此,生育大事,应该家国同心,共担未来。我们今天的选择和作为,决定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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