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中看阿多尼斯的忧患意识

摘要：《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是阿拉伯著名的流亡诗人阿多尼斯的代表作品。诗人虽然长期流亡在国外，但是他能以更独特的视角进行理性的思考。受中东民族主义影响的忧患意识在阿多尼斯诗歌中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对阿拉伯世界遭受苦难的忧虑;对阿拉伯民族疾苦的忧虑;对阿拉伯世界未来命运的忧虑。通过解析这三个方面在诗人诗歌中的体现，发现在《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这部诗歌集中，阿多尼斯对自己的诗歌世界及其创作的烙印进行了深刻剖析和探寻。

关键词：阿多尼斯;忧患;命运

忧患意识对于国家、民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忧患意识，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才能理性地认识自己，才能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那么，何谓忧患意识？简而言之，忧患意识就是我们人类对于世间万物荣枯消长、自身生存或者社会发展等诸多问题，心存的悲与愁、思与虑。阿拉伯世界历来多灾多难，因而具有忧患意识一直是爱国知识分子的一种基本担当。[1]阿拉伯文学史上涌现了无数爱国诗人，强烈的忧患意识激励诗人们写下了众多充满忧患意识、激荡着爱国情感的不朽诗词，阿多尼斯就是其中的代表。阿多尼斯1930年出生于叙利亚，在战乱中辗转几个国度之后于1956年移居黎巴嫩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复杂又独特的人生经历不仅给阿多尼斯的诗歌创作增添了几分锋锐，而且在不同国家辗转的人生体会也使阿多尼斯的诗歌实现了东方古老文明和西方哲学的交融。[2]《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这本诗集中主要收录的是他的一些短章诗歌。在这些短章诗歌中，诗人很少去关注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而且从总体着手，不仅有对生命、知识、真理、文明、历史等抽象的命题进行具有哲学意味的思考，还有对阿拉伯传统文化的反思、对专制落后的社会现实批判、对阿拉伯世界甚至整个世界和时代的反思和期望。

任何诗歌的创作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现实环境的影响，现实决定了诗歌发展的方向和途径。[3]中东民族主义作为东方民族主义思潮和运动的一部分，从20世纪一开始就成为一种以独特性为基础的普遍的政治观念。诗人出生和成长在这一个大环境中，他的诗歌自然也受到现实的影响。诗人忍受着背井离乡的孤独与寂寞，阿拉伯世界今日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击垮他。他通过对阿拉伯现状的思考，对落后的阿拉伯政治的批判，对腐败和丑陋的社会现象的鞭挞，不断地为他的故土呐喊。

一、对阿拉伯世界苦难的忧虑

春天（RA，BI，A）—阿拉伯人（RA， RA， BI）

同样的字母组成的两个单词，产生了让我不喜欢的联想;

在几个字母的声音中，回想起未来敲响的忧伤的钟声！

我是头颅的“春天”，摆在我这里的头颅何其多也！

假如有人把这些头颅打开，就会发现：

那只是堆积满尸体和废墟的沙砾之穴。

让死人复活，让活人死去，

这是在我——“阿拉伯之春”——喉头响起的叫喊声。

——节选自《阿拉伯之春》[4]

作者在这首诗歌中深深地体现了对阿拉伯世界遭受苦难的忧虑。2010年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权更迭运动引爆整个中东北非区域，西方媒体称之为“阿拉伯之春”或“阿拉伯的觉醒”。[5～6]当这场运动刚刚开始的时候，诗人就对这场运动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春天（RA，BI，A）—阿拉伯人（RA， RA， BI），同样的字母组成的两个单词，产生了让我不喜欢的联想;在几个字母的声音中，回想起未来敲响的忧伤的钟声！”作者从一开始就对这场运动并不看好。他没有随波逐流地对人民和大众无原则地附和。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许多叫喊着“阿拉伯之春”，是打着各种幌子谋取私利的西方霸权主义和殖民主义：从刀剑、权力和金钱中觅取生活之道。他对于这场运动的质疑引起了很多阿拉伯人和西方人的不解和不满。他批判无能而又残忍的阿拉伯政府，面对乱局无能为力。只能不断镇压和屠杀他的国民。“我是头颅的‘春天’，摆在我这里的头颅何其多也！”春天原本是一个充满活力与迸发生机的词语，而这里却说是头颅的“春天”，何其讽刺！

在作者看来，阿拉伯世界受苦受难的根本原因在文化上。因此，在他看来，一场革命运动是否促进了文化上的变革才是这场运动成功与否的标准：是否对旧文化进行了批判，动摇了旧文化的根基，传播了新文化;是否有助于实现人，特别是阿拉伯妇女的进步与解放;人民大众是否真正地在思想上取得进步。用这个标准去审视这场“阿拉伯之春”运动，无疑，它是失败的。这个看法在当时被很多人唾弃和谩骂。但是在今天，不得不说诗人确实是正确的，“阿拉伯之春”已经变成了“阿拉伯之冬”。这段诗歌是一种文化心理的反应与表达方式，不能单用文学的标尺去度量和规范，或者单用一段苦难记忆和悲情去涵盖。当阿拉伯民族这个感性的民族面对苦难时，集体情绪必然演为诗歌。

二、对阿拉伯民族疾苦的忧虑

孩子们在沙砾中诞生，在废墟中死亡;

妇女们依靠着忧伤，用泪水洗脸;

男人们——脑袋在一个大陆，双脚在另一个大陆，

——这若干片段，选自每天都在书写的历史。

苦难铺就了街巷的道路，忧伤在天空的身体凿下窟窿。

——节选自《狼影》

诗人直接在诗歌中表达了阿拉伯民族疾苦的忧虑和赤诚的爱国之心。从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悲伤的场面：孩子们出生在一片狼藉中，在残垣断壁里长大，最后死在废墟中，妇女们每日以泪洗面，从心底展现出对孩子、對自己、对家人悲惨的生活和前途未卜的命运的担忧。在阿拉伯世界，苦难随处可见，作者虽然是一个流亡在外的幸运者，可以说阿拉伯世界的苦难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但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文化人，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站出来为阿拉伯人民发声。作者对阿拉伯社会现实的苦难、贫穷、落后、愚昧、分裂而感到痛心。充满忧患意识的诗人以辛辣的笔触揭示了阿拉伯社会的贫穷、落后、悲惨的命运，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开启民智、对社会进行变革的强烈的爱国忧民之心。

同时，他对阿拉伯民族的忧患意识又含蓄地隐藏在诗歌的字里行间。诗人是一位有着鲜明特色的诗歌语汇表的诗人。他的诗歌中经常出现生命、空间、时间、爱情等关于存在本源的词语，同时也存在着天空、太阳、月亮、黑夜、风、雨等自然的意象。诗人经常借这些意象表达他的思想。比如：“那片天空，昨天在我的诗中坠落，那是一片乌黑的天空。”很明显，这里的天空不是真实的天空，也不能引起人们的美好联想，不能寄托人们的远大志向。这里的天空是黑暗的天空，代指了暗无边际的阿拉伯世界。又比如：“空间如何能痊愈，它罹患的恰是时间的病症？空间，无疑是诗人恋兹在兹的阿拉伯空间，而时间的病症，到底是因循守旧，不思变通的恋古之病，还是误读时间（遗产）的偏执之病，还是无视时间（时代）的虚妄之病？”诗人在努力地为阿拉伯找出病症。通过诗歌，他对于被扭曲但是又确实盛行在阿拉伯社会的历史观、文明观给予隐晦却又坚决的抨击。

三、对阿拉伯世界未来命运的忧虑

作者面对阿拉伯国家的困境时没有在绝望中遁向虚无，阿拉伯世界怎样才能摆脱弊端，走出困境，从而实现统一稳定繁荣的理想，这是他一直在不断思考的问题。他从古代文化中吸取精华，对传统文化的不仅仅是批判、质疑，更多的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而继承。他诗歌中所体现和推崇的现代性，固然与传统文化中占據主流的保守理念作了割裂，但是同时也和阿拉伯文化遗产中被忽略的变革精神完成了对接。他在诗歌中间接或者直接地向阿拉伯古代大诗人致敬，他借助哲学诗人麦阿里的视角审视世界——“世界何其贫乏，我在其中何其贫乏”;他也借助咏酒诗人艾布·奴瓦斯的名义宣誓自我——“我生来追求异端，真理成了我的伙伴”;他还从伟大诗人穆太莱比的诗歌和人生中获得启迪——“他懂得仇恨和敌视有多可怕，他懂得对诗歌的无知有多可怕，他也懂得如何超越，如何升华。”[7]诗人认为，阿拉伯社会发生全面变革的潮流已不可逆转，且尤为重要的是，阿拉伯民众对民主、自由和人权的觉悟已被唤醒。而当时的阿拉伯诗歌的影响还没有达到与革命事件相应的高度，也未产生可推动整个阿拉伯世界文化基础和意识形态变革的影响力，真正具有深刻思想性的革命题材诗歌需要时间沉淀，这样才能从文化上促进阿拉伯世界统一稳定繁荣。

诗歌所表达的只是诗人个体的声音，但是指向却是公共的，旨在变革诗人归属的阿拉伯民族和社会，摆脱愚昧、贫穷、动荡的困境。诗歌的结构和修辞并不复杂，但是语言却往往有高度的象征性和隐喻性。“我行走的道路，将把神灵送往垂帘之后，也许我能把它替换。”如果只是单纯地理解诗中字面意思，将“我”当成意欲替换神灵的狂徒，这就未免太过于浅显了。在这里其实象征的是诗人旨在改变、替换与时代脱节的世界观。

四、结语

在诗歌创作中，诗人践行着自己具有的中东民族主义的诗歌理论和文化思想，对存在、自我、知识、真理等主题进行有哲学意义的探索，同时也对现实、国家、民族、个人等问题进行表达与创造，超越了自我，使诗人的诗歌体具有分化瓦解的力量。他的诗歌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危机四伏、到处充满落后与愚昧的阿拉伯世界，但是，他又在不断思考与批判。作者虽然在远离亲人和祖国的地方过着漂泊无依的生活，但是他面对祖国，面对世界，仍怀揣着知识分子的良心，勇敢担当起自由发表意见的独立知识分子角色，对现实做真实的揭示，对政治做坦诚的回应，对未来做理想的期望。勇敢地为祖国，为人民，为命运呐喊，表达了对国家、社会命运前途的担忧和希望，对阿拉伯世界遭受苦难的忧虑，对阿拉伯民族疾苦的忧虑，对阿拉伯世界未来命运的忧虑。这三个方面不仅是中东民族主义思想在诗人的诗歌中具体的体现，也是诗人对阿拉伯世界命运的反思和对未来的希望。他的作品在当时阿拉伯政治乱局中有不可忽视的意义。

作者简介：陈赫明地（1995—），男，回族，四川南充人，外国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阿拉伯语语言文学。

参考文献：

〔1〕仲跻昆，余光中.阿拉伯文学通史[J].当代外国文学，2011，32（01）：124.

〔2〕薛庆国.“阿拉伯之春”十年：以文学献祭[J].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1（01）：14-24.

〔3〕武江红.现实中的诗歌与诗歌中的现实——论穆旦诗歌中的现代主义特征[J].江西科技学院学报，2008（12）：91.

〔4〕阿多尼斯.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阿多尼斯诗歌短章选[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

〔5〕[美]凯马尔“H”卡尔帕特 当代中东的政治和社会思想[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6〕霍冠宇.社交媒体在“阿拉伯之春”中的社会动员作用[D].北京：外交学院，2017.

〔7〕薛庆国.阿多尼斯：演绎全新的阿拉伯文化史[J].社会科学报，201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