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双开”通报里的罕见措辞

曾勋

今年1月26日，浙江省委原常委、杭州市委原书记周江勇与国家开发银行原党委委员、副行长何兴祥，于同日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两虎”的“双开”通报中均出现罕见措辞。在周江勇的通报中提及其“与资本勾连，支持资本无序扩张”，在何兴祥的通报中，则提及其“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决策部署不到位、搞变通，甚至自行其是，滥用金融审批权造成重大金融风险，给国家造成特别巨大损失。”以往对落马官员的“双开”通报中，以上表述均少见。

上述两份通报中罕见的表述指向了共同的问题。今年1月18日，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在北京举行，之后发布的全会公报提及，着力查处资本无序扩张、平台垄断等背后腐败行为，斩断权力与资本勾连纽带。严格财经纪律，促进防范和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以及持续推进金融领域腐败治理。“斩断权力与资本勾连纽带”，为中央纪委全会公报首次出现的提法，目的是规范权力和资本的运作，给权力和资本设“红灯”，促进经济健康有序发展。

近年来，“打虎拍蝇”持续保持高压态势，对落马官员的“双开”通报如含有较为罕见的表述，时常引起舆论热议。实际上，不少通报中的罕见措辞，往往能反映当前反腐新趋势、新动向，更彰显出党中央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和坚持反腐败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的决心。

措辞后面有深意

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表示，“双开”通报，是纪检监察机关对落马官员立案调查并查出存在违反党纪政纪的情况，经所在委员会全体会议审议批准后，给予其开除党籍处分，由监委给予其开除公职处分。如有涉嫌犯罪问题，将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因而，“双开”通报涉及官员违反党纪政纪的事实，通报言简意赅，措辞谨慎且往往别有深意。

1月19日，黑龙江省纪委监委发布了双鸭山市委原常委、政法委原书记孙波被“双开”的通报，通报使用了“内心极度阴暗，拒不认错悔罪，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等颇为罕见、严厉的措辞。

孙波曾任双鸭山市长助理、副市长、市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等职，去年6月被查。其“双开”通报中还提到，孙波理想信念全无，纪法底线尽失，“政治上对党极不忠诚老实”。

无独有偶，去年另一名“政法虎”被“双开”，他就是江苏省委原常委、政法委原书记王立科，其通报中“从未真正树立理想信念”“从未对党忠诚老实”的措辞，还是首次出现在落马官员的“双开”通报中。

王立科是十九大以来第一个落马的省级政法委书记，也是十九大以来首个主动投案的省级政法委书记。十九大之后先于王立科主动投案或投案自首的几名“老虎”中，如河北省政协原副主席艾文礼，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副主任王铁，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党组副书记、理事会主任刘士余，在他们的通报中，均有类似“真诚悔罪悔过”“从轻”“减轻”等表述。

而王立科的通报中却无上述表述，相关人士认为，凡此种种另有深意。如王立科这类盘踞在政法系统内的腐败官员，只有被依法从严从重查处，才能塑造廉洁健康的法治社会，让公平与正义得到保障。同时，也彰显了持续推进全国政法队伍整顿工作是一场“刮骨疗毒”的自我革命。

彰显警示震慑

某市纪检监察机关案件审理室的干部回忆起这样一个案例。该市经济技术开发区领导李某落马后，经市纪委监委立案审查，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等有关规定，经市纪委常委会会议、市监委委务会议研究并报市委批准，决定给予李某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将其涉嫌职务犯罪的调查结果移送司法。

当时，该市正对领导干部违规操办婚丧喜庆事宜变相敛财进行大力查处，所以，该审理室在草拟李某的“双开”通报中，特意点出了李某“违规操办婚丧喜庆事宜，并借机敛财”的事实，后经该市纪委监委办公室和宣传部修改，纪委书记监委主任签字同意，在该市纪委监委的网站和微信公号上发出通报，引起了较大反响。

上述审理室的干部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表示，“双开”通报的一些措辞，既能反映纪检监察机关的重点工作，是对落马官员违反党纪政纪的事实描述，对党员干部来说，也是一种震慑、警戒和鞭策，更传导出全面从严治党、从严执纪决心。

如今，不少地区的纪检监察机关拥有自己的新媒体平台，其发布的通报，以及时、权威为特点，不仅让老百姓能第一时间了解反腐动向，也确实能对党员干部起到震慑作用。某些落马官员的“双开”通报中的措辞看似罕见，其实是必然，纪检监察机关以此不断释放违纪违法必究的信号，对地方营造良好政治生态至关重要。

1月25日，云南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给予文山州原州长张秀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通报称，张秀兰“精神懈怠空虚，违反政治纪律，处心积虑对抗组织审查”。“精神懈怠空虚”的措辞，首次出现在落马官员的“双开”通报中。细看其履职情况，这样的措辞实则严谨且准确。

去年4月28日，中央第八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通报了“文山州违建小水电敷衍整改严重破坏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同年5月21日，云南省纪委监委发布调查结果，认定文山州政府，文山市委、市政府及相关领导干部地方保护主义、本位主义思想严重，对反馈整改问题置若罔闻、不予重视，片面强调本地区实际，弄虚作假、心存侥幸，反馈问题长期得不到整改解决，原州长张秀兰对此问题负有主要领导责任。

张秀兰担任文山州副州长、州长的15年期间，其“懈怠空虚”思想对当地政治生态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与其共事多年的文山州政协原主席黎家松、文山州政协原副主席陈晓华分别于2020年6月和9月投案自首。

管窥反腐新趋势

关于周江勇的通报中还有不少罕见措辞，比如通报称周江勇“五毒俱全”，“违规配备警卫人员、公务用车”等。

在周江勇“双开”通报发出后的1月28日，浙江召开省委常委会议，会上指出，党中央和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周江勇作出“双开”处理决定，“定性准确、程序严谨、十分及时”。而对其通报中关于经济问题的内容，外界也有不少猜想。对此，中国人民大学当代政党研究平台研究员、法学院副院长王旭称，一些重大腐败案件呈现政治、经济问题深层交织勾连的特征。“权力与资本勾连”是升级版的权钱交易，是特定权力与特定经济形态之间发生的新型腐败关系。有的官员公权私用，为不具备特定市场准入资格的资本“行方便”，给部分平台企业降低贷款、上市门槛，拉低市场整体水准，催生一系列后续环节腐败。

“权力与资本勾连”还表现为市场内幕交易、操纵股票价格、恶意炒作期货、违规批贷等。在何兴祥的“双开”通报中，特别提到其向管理和服务对象放贷获取大额回报。在往年，官员涉及金融腐败落马被“双开”或被移送司法的通报中，大都是权力寻租腐败的内容，但近年来，不少金融高官落马，其“双开”通报均提及其金融犯罪的内容。比如，今年1月国家开发银行海南省分行原党委书记、行长徐伟华被“双开”，通报称徐伟华“违反国家规定审批发放贷款，数额特别巨大，涉嫌违法发放贷款犯罪”，且“弃守金融风险底线，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损失”。

从前不久播出的反腐专题片《零容忍》来看，部分落马官员与资本勾连，破坏了市场公平秩序。因此，斩断权力与资本勾连纽带，推動政商关系整体优化提升，都亟须严肃查处政商交往中的违纪违法问题。而从以上“金融虎”落马的“双开”通报，亦可管窥当前反腐新趋势。

相关专家指出，国家推进反腐败斗争与鼓励发展新经济新业态并不相悖，反腐败绝非反特定经济形态，在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中，既要给权力行使者立规矩，也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