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笔记( 组诗)

昔日

身影消失在灯火的藩篱

围绕青春芳草和花瓣

在一壶酒与杯盏之间

杜鹃有婉转的低声部

从浣花溪的流水中且行且语

有些山盟海誓只是为止步作序

劳燕分飞中，谁一个回眸

凌厉出葬花人的沉默

浮云欲言又止，总会把

灯火阑珊当成远方

弦动弦止，远山的孤寂

不曾归还

只是把慰藉的借口又借了一次

花非花

火烈鸟站在我右边

用一首诗歌练习琶音

星空璀璨，光阴越来越旧

在或近或远的钓岛上

足音的巨石击碎了归期

是余生从铺开的绵白纸上

落下鸟鸣的线索？

还是一朵杜鹃的故事

从钢筋水泥的丛林中讲述

群山从一支笔的尖锐里

有落尽青丝的慈悲

她与酥油灯对峙

她与寸土之心对峙

依然开放，依然淑慧

只是一朵花从婉转的生活里

转身，成一句开示的偈语

风住

余晖的脚步敲响了青石板

尾音绕梁三日

在一幢身影后面盘活

光泽中有什么灰飞烟灭

评弹婉转，莺歌燕舞

指上的光阴都在平仄里颤动

那一声梁兄，叫得蝴蝶悲啼

十八里长亭

终究没有游出眸中的秋水

月上梢头，只有繁星点缀

中年的手啜饮江山

也画地为牢

在每一滴星光滴漏处

断桥

一把油纸伞上的光，与屋檐的对语

氤氲中足音隐退，只有身影依稀

三十年前的风还在吹

吹过雷峰塔，和西湖的宁静

那个手持钵盂的人

一路呢喃

我只是伫立在桥的一侧

用目光穿透风雨

眺望那千百年中的芳草路上

不见来者，也不见

时间的爬虫从诗酒之间蠕出

我只能默默地掏出平仄

用一些心语泅渡在光里

让一份独属于断桥的构思

悬挂在路人的心扉

墨痕

北斗传来离雁喑哑的嘶鸣

纸上空悬屋檐边麻雀的背影

一行字迹行如草，枯草如命

落在琵琶指上起伏白色的孤灯

孤掌蜿蜒万里的行人踪

锦江水暖，两岸草色青

东城根下，一骑绝尘嘚嘚

只见梅花不见人燃晴空

谁在寒影里，踉跄而来

影在枝头聆听着腊月的马蹄

踏断横亘在地图中的心冰

青灯

只因风里还有你

百年的笑颜 犹存

百年的芬芳 荡漾

我站在风的缝隙里呼吸

这滚滚的红尘里

也只有你收揽着不羁的舟心

点燃遍地黄花的秋水

孟婆失手打翻的一碗忘川水

铭刻在天涯的这一段

唯有不舍延续着滴水的眷恋

归鞘的三尺寒锋，只是

侠义人的伴侣

却不是这昏暗中的光明

只有烽火连营的马嘶

和鼓角

穿透了夜色和寂寥

星星看着我

颤动的云朵，在季风里

抖动一些被文字裹紧的时光

是的，星星看着书院街

也看着干槐树街的每一座房屋

看着星星旁边的我

有一些诗草，为窗口的芬芳

向上成长，寒来暑往的禅修

突破大地的茧，裂变分行

伸直青春的腰，努力大喊一声

星星才会看过来

看着一株草从出生的柔弱

看到一株草迎风冒雨

从遮天树荫里伸出所有的愿望

长成真正的草木

让星星的眼睛一亮再亮

尖针脚

在锁紧的眉头里寻找光的锁链

抓住一把开启往事的钥匙

尖针脚盯着一个个背影

用刺痛唤醒记忆的沉渣

我悄悄落进文字的缝隙

在府南河一万个伤心的理由中穿行

相思无用，蜿蜒蜘蛛的墨迹

站立在没有炊烟飘过的纸上

在书院街的每一条砖缝里

脚板承受诗歌里逐渐淡漠的地气

阳光路过的力穿过手指上的温暖

还有谁在下一街口，等待

消失在清江西路的蜗牛

在西塘

我的记忆是不是断片和拓片

只有西塘的流水知道

单纯的水从大兴安岭的南麓流过来

从冷酷的西岭雪山流过来

就没有停顿

听雨的间隙，听心跳的加速器马达

怦然心动以后的短距离回忆

这岁月的鸟语花香

在岁月的水流下去淹没

所有水命的泡沫

然后随着岸一路远去

一路汹涌澎湃的运气

真不清楚作为水，那些

摇曳的季节中

留给我的除了，回忆的羽翼

还有些隐隐头疼中的反思

在西塘，酒吧里歌唱的身影

是我的前生，還是你的后世

是疼还是虚实相应的同船渡

我没法开口陈述

在一个句子的转折处

那些爱和不爱的眼光里

沁着江南的水，和东北的风

从雪山开始用一行溪水陈述

流放者身体内外的波澜

把所有的流放归咎于阴阳恒定

参半的半朵青莲

在三半斋的笔墨纸砚下

继续聆听西塘古镇

聆听诗人传来的夜风

一杯茶里的江南

吴语在茶香里流得最久远

一枚硕大精致的化石，在标准口型中

站成了南宋之后独特的标本

静止的天音，在西塘温软的水道上

越剧小生传来百世轮回的花枝

这些生长过的典故，一次次绽放

沿着石板的前生穿过苍老的石皮弄

落秧歌的喉管中，岁月在传送

农事赤足的身影

“廊棚一夜遮风雨，积善人家好运来。”

沿着西塘的口碑从嘉善不翼而飞

这是落雨的江南，也是

所有的叶片，在茶杯里演绎着

胥塘或者祥符。而我却在

一步三晃的烟雨中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简介

黎阳，原名王利平，黑龙江讷河人。居天津10年，现居四川。曾在国内外200家报刊发表作品，获奖若干，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个人作品集《成都语汇——步行者的素写》《情人节后的九十九朵玫瑰》，部分作品入选《一三·一四》《中国诗人在路上》《2015年度“莫舍”华语短诗大展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