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渡赤水战役:在危局中开新局的神来之笔

2022-04-12 13:03宋键
红岩春秋 2022年2期
关键词:中革军委渡赤水中央红军

宋键

1964年,长征亲历者、开国上将萧华在创作《长征组歌》时,用歌词“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生动概括了毛泽东在1935年遵义会议后,指挥中央红军四渡赤水时,展现的卓越军事指挥才能。通过高瞻远瞩的战略决策和机动灵活的战术运用,中央红军一举跳出蒋介石处心积虑用近40万军队编织的包围圈,在惊涛骇浪的血火考验中,趟出了一条开创新局、走向胜利的革命道路。

历史证明,四渡赤水战役堪称中共中央率领红军在危局中开创新局的神来之笔。

知己知彼,避实就虚

遵义会议后,在四渡赤水战役中,中共中央率领红军在川、黔、滇三省交界的赤水河两岸,通过大规模运动战,以各种佯动迷惑敌人,用飘忽急袭的行动斩关夺隘,用穿插迂回的战术甩敌突围。这主要得益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党中央高超的军事指挥和全体红军将士闻令而动的浴血奋战。中共中央率红军与蒋介石的几十万围堵大军进行生死较量时,能做到时时举重若轻,处处洞若观火,究其根本,与红军卓有成效的情报工作密不可分。

1939年,毛泽东在谈到长征时说,没有二局,长征是很难想象的;有了二局,红军就像打着灯笼在走夜路。二局,指的是军委二局,曾希圣任局长,钱壮飞任副局长,负责情报工作。长征路上,二局情报工作人员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监听各路国民党军电报。他们凭着出色的密码破译能力,把蒋介石纠集中央军和各地军阀队伍围追堵截中央红军的战略部署,摸得一清二楚。加上地下党组织和隐蔽战线人员等收集到的情报信息,党中央对军事战斗时的双方态势,作出极其精准的判断。

1935年1月19日,中央红军执行遵义会议决定,从黔北地区北上。次日,中革军委下达《关于渡江的作战计划》,指出:“我野战军目前基本方针,由黔北地域经川南渡江后转入新的地域,协同四方面军,由四川西北方面实行总的反攻。”接着,红军分左、中、右三路,向赤水方向疾进。

1月24日,红军右纵队一军团迅速击溃黔军侯之担部队,攻占土城。26日,川军潘文华部两个旅对土城进行反扑,郭勋祺部紧随其后。由于北上赤水河受阻,国民党中央军吴奇伟、周浑元两部又从贵阳方向赶往黔北。中革军委决定按照北渡长江计划,趁合围之势尚未形成,歼灭郭勋祺部,以消除后顾之忧。

这是中央红军与川军首次交手,红军指战员对川军战斗力并不完全知情,加上未能及时侦察到郭勋祺部后面还紧跟廖泽的一个旅,因此土城战斗打响后,原本计划的歼灭战,演变成了对垒胶着战。

敌我双方消耗很大,红军精锐尽出,总司令朱德、总参谋长刘伯承亲临作战一线,除一、三军团外,陈赓的干部团也派上前线,依然无法全歼敌人。千钧一发之际,军委二局通过电讯侦知,各路国民党军正源源不断从四方向土城涌来,合围的敌人只有西面一处口子尚未合拢。据此关键情报,在毛泽东的建议下,党中央果断决定撤出战斗。1月29日,红军从猿猴(元厚)、土城一渡赤水西进,及时摆脱了险境。

除红军队伍中的侦察人员与军委二局外,情报更多来自当地党组织和长期潜伏在国民党军政机关的隐蔽战线人员。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搜集各路敌军的布防、兵力、联络信号、山川地形等情报,千方百计以各种形式汇集至红军总部。

红军二渡赤水击溃黔军王家烈部、重占遵义城后,吴奇伟带领国民党中央军3个师兵力赶往遵义准备袭击红军。中共贵州省工委书记林青,通过老同学宁起枷在遵义电报局工作的便利,于娄山关下黑神庙窃听电话,得到吴部指挥所设在忠庄铺的准确情报,并迅速报告中革军委。毛泽东当即下令红军奇袭吴奇伟司令部,吴军仓皇溃逃,2个师又8个团被歼灭和击溃,红军取得长征以来的最大胜利。

红军四渡赤水后,蒋介石由重庆飞往贵阳督战的重要情报,也是由重庆地下党的同志侦知并及时报送中共中央的。之后,毛泽东率红军主力佯攻贵阳。刚到贵阳的蒋介石又惊又怕,慌乱中只得急调滇军东出“护驾”。不料,红军只是虚晃一枪,绕过贵阳轻松西进,长驱直入兵力空虚的云南。

1976年深秋,徐向前向时任中央调查部长罗青长谈起长征中的情报工作:“毛主席用兵确有过人之处,但他也是以情报做基础的。”“红军之所以敢于在云、贵、川、湘几个老军阀的防区内穿插往返,如鱼得水,就是因为我们在龙云、王家烈、刘湘、何键的内部安插了我们的人,并且破获了他们的密码。”

料敌机先,声东击西

在敌我力量异常悬殊的态势下,仅仅掌握敌人的军事情报还远远不够,必须把准敌人指挥官的脉搏,熟悉对方的作战思维和指挥习惯。毛泽东在中央苏区指挥红军与蒋介石对阵多年,熟知蒋的用兵之道和指挥习惯,因此總能运用心理战术料敌机先,正确预判蒋介石的作战意图,及时捕捉敌军破绽,巧妙利用各路敌军的矛盾和不协调,解决好“走”与“打”的关系。

一渡赤水后,中央红军向川南古蔺、叙永疾进。蒋介石见状,断定中央红军意图在宜宾、泸州一带强行北渡长江,于是在川黔边境集结川、滇、黔兵力合围,令刘湘、潘文华沿长江北岸派重兵把守各渡口,并缴集渡船于江北,严防红军渡江。

在红一军团攻打叙永不利的情况下,红军没有恋战,继续往西,确是想绕道宜宾以西从长江上游支流金沙江抢渡。1935年2月5日至9日,红军到达云南扎西地区后,中共中央侦知筠连、高县、珙县、长宁、江安一带均有川军重兵布防,西进北上战机已失,于是在扎西召开会议。会议讨论通过了张闻天起草的《遵义会议决议》,决定接受毛泽东提出的回师东进、再渡赤水、重占遵义的主张,并对部队缩编整顿,精简机构层级,还抽调少量兵力加强地方游击队,成立中共川南特委和川南游击纵队,配合红军主力作战。

事实证明,云南军阀龙云于2月6日通电就任“剿匪军第二路军”总司令,西、南两面有大量滇军压阵;北面是实力不容小觑的川军,虎视眈眈。红军只有向东面原路返回,因为东面是实力最弱的黔军。2月18日至21日,红军抢渡太平渡、二郎滩,二渡赤水河。红军避实就虚,一路势如破竹,攻取桐梓,攻打娄山关,击溃王家烈部,迅速重占遵义城。

中共中央审时度势,认识到只有狠狠打击国民党中央军,才能灭敌嚣张气焰,提振红军士气,因此一直在寻机歼敌。机会终于来了。蒋介石得悉红军回师贵州,急命吴奇伟部自息烽赶往黔北,夺回遵义。2月28日,立功心切的吴奇伟率部轻敌冒进。红军集中优势兵力主动出击,一举击中敌指挥部。吴奇伟下令撤退,红军乘胜追击。追至乌江边时,已逃过江的吴奇伟下令砍断浮桥,落在后面的敌军被红军缴械。

3月4日,《红星报》发表社论,高度评价此追歼战是“我中央红军从反攻以来空前的大胜利”。陈云向共产国际报告中央红军长征情况时,也称遵义战役的胜利“大大鼓舞了红军的士气,提高了红军在湘、川、滇、黔四省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

红军取得大捷后,蒋介石才从手下上报的材料中得知毛泽东已重回红军领导岗位。他暗暗叫苦不迭,只得手书部下:“毛既已当权,今后对共军作战,务加谨慎从事,处处立于不败之地,勤修碉堡、稳打稳扎,以对付飘忽无定的流寇,至为重要。”

3月27日,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后,中共中央以红九军团伪装主力部队,留守乌江以北独立作战一个多月,佯攻长干山、枫香坝,吸引敌军持续北上。红军主力趁机悄然南进,突破乌江,直插贵州心脏地带。

4月初,得知蒋介石亲赴贵阳督战的消息,毛泽东命令主力红军一部东渡清水江,并架设浮桥,兵锋直指贵阳,做出“擒贼先擒王”的态势。蒋介石风声鹤唳,除急令各路“追缴军”火速增援贵阳外,还下令滇军孙渡纵队限期东进,拱卫贵阳。待孙渡星夜兼程赶到,红军却转向兵力空虚的云南,佯攻昆明。当防御金沙江一线的敌军回守昆明后,红军主力转而向北,迅速奔袭至金沙江南岸。红军靠几只小船来回摆渡,巧渡金沙江,彻底摆脱国民党军和地方军阀数十万兵力的包围,粉碎了蒋介石围歼红军于川滇黔边境的计划。

四渡赤水战役中,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党中央,一改过去“左”倾教条主义指挥者要么死打硬拼、要么退却逃跑的军事路线,变消极防御为积极防御,“走”“打”结合,于佯攻中调敌,在运动中歼敌,抓住红军与国民党中央军追兵的主要矛盾,予敌痛击。并巧用调虎离山计,一举摆脱中央红军士气低落、处处被动的困境。

刘伯承在《回顾长征》中写道:“遵义会议以后,我军一反以前的情况,好像忽然获得新生命,迂回曲折,穿插于敌人之间,以为我向东却又向西,以为我渡江北上却又远途回击,处处主动,生龙活虎,左右敌人。我军一动,敌又需重摆阵势,因而我军得以从容休息,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待敌部署就绪,我们却又打到别处去了。弄得敌人扑朔迷离,处处挨打,疲于奔命。”

临机应变,因敌制胜

四渡赤水战役中,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中央,不拘泥于任何既定计划、方针和部署,随时根据敌情变化和战场态势发展作调整,通过主动行动来调动敌人,让敌人跟着兜圈子。中央红军在运动中捕捉战机,在条件成熟时出其不意地歼灭敌人一部,并由此改变战场态势,利用敌人围堵的破绽,最终渡过金沙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师。

纵观整个战役,四渡赤水的军事行动并非党中央和中革军委一开始就设计和部署好的。一渡赤水时没有想到要二渡回头,二渡赤水时更没有想到要三渡,三渡赤水的时候却是故意佯动,目的是要造成敌军的误判,通过匪夷所思的四渡赤水来回调动和甩掉敌人。

1935年1月20日至4月底,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根据敌情变化,先后七次改变和调整行军方向、作战计划:

第一次是1月底土城战斗失利时,果断结束战斗,主动撤出、迅速西进,一渡赤水;第二次是2月初,攻占叙永城未果,放弃到古宋、兴文、长宁一带休整的计划,改为到云南扎西集结;第三次是2月5日至9日,在扎西会议上,放弃伏击安恩溥部、入滇作战的计划,决定“回师东进,再渡赤水,重占遵义”;第四次是3月15日,停止攻取打鼓新场后进攻鲁班场,在寻歼周浑元部无法获胜的情况下,再次从茅台等渡口三渡赤水;第五次是3月20日,派出少量兵力奔袭镇龙山、佯攻古蔺县城,主力却隐蔽河畔、秘密东返,四渡赤水;第六次是3月底,中央红军主力不再西进,转而南渡乌江,奔袭贵阳;第七次是4月初,成功调出滇军东进贵阳后,中央红军实行大迂回,在贵定、龙里转而向西,兵锋直指云南。

尤为重要的是,中央红军几乎每次改变行军方向,都会派出小部分队伍冒充主力实施佯动,使敌军误判。中央红军的种种佯攻假动,让蒋介石在调兵遣将时左右顾盼,在排兵布阵时处处被动。

毛泽东深谙“兵者,诡道也”,通过四渡赤水战役中红军虚虚实实的行动,使一直被围追堵截的中央红军一举实现了攻守易势,红军打哪里国民党军就得防守哪里。因敌人穷于应付、疲于奔命,中央红军成功化被动为主动,最终得以实现渡江北上的战略意图。正如毛澤东在扎西会议发言中指出,要用敌变我变的原则指导红军的军事行动,“我军的作战路线是服从于红军的作战方向的,这个方向受了限制,就应转移到另一个方向上去……我们应该利用敌人的过失,寻找有利的战机,集中优势兵力,发扬我军运动战的特长,去主动消灭敌人”。

广大红军指战员曾对二渡赤水回头返黔的决策不理解,不明白辛辛苦苦才打过来,为何又要原路打回去。

1935年2月16日,为统一全党全军思想,激扬红军指战员士气,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在四川古蔺白沙发出告全体指战员书:“由于川、滇军阀集中全力利用长江天险在长江布防,拦阻我们,更由于党与中革军委不愿因为地区问题牺牲我们红军的有生力量,所以决计停止向川北发展,而最后决定在云、贵、川地区中创立根据地……我们必须寻求有利的时机与地区去消灭敌人。在不利的条件下,我们应该拒绝那种冒险的、没有胜利把握的战斗。因此,红军必须经常地转移作战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

四渡赤水战役历时三个多月,中共中央率中央红军多次穿越乌江和赤水河,纵横驰骋于川、黔、滇边区,巧妙穿插于敌军重兵之间,灵活变换作战方向,有效地歼灭了敌人。在长征的危急关头,中央红军创造了红军长征史上以少胜多、变被动为主动的光辉战例。

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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