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学始知道,他们把5个子女送进大学

2022-04-19 08:02陈静
莫愁·家教与成才 2022年4期
关键词:父母亲二姐大姐

陈静

父母亲和我们5个兄弟姐妹

我的父母亲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初期,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穷苦人家的独苗,母亲则出生于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生不逢时的他们,在兵荒马乱中都早早失去了父亲,纷飞的战火,让他们的童年东躲西藏寄人篱下,根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文盲是他们心里一辈子的遗憾。可正是他们,用勤劳善良和坚韧乐观把我们5个子女都送进大学,培养成才,又帮助我们把下一代培养出5个博士,成就了子女们的幸福人生,这又成了他们这辈子的骄傲和自豪。

不知道奶奶为什么那么有远见,还是坚信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在那个自行车在农村还是稀有之物的年代,让父亲学了一门手艺——修理自行车,父亲也因此成为全镇唯一会修自行车的人,与之打交道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母亲也许是外公的遗传因素,从小就渴望读书,可生活的颠沛流离却无处安放那一颗热爱学习的心灵,无奈的外婆把母亲送給父亲家做童养媳,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母亲读书。可奶奶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想得起来的!好好在家干活。”尽管母亲哭过闹过,最终没能拗过奶奶。为此,父亲一直对母亲心存愧疚。

随着我们5个小生命的降临,母亲只能带着一生的遗憾,一个人担起一家八口人的生产队劳动。因为工分少,每年年底生产队分粮时,我们家都是最少的一户。母亲有时觉得委屈,但从不计较,总是想方设法发展副业,在村里我们家的猪、鸡、鸭养得最多,也是最好,自留地也比人家种得好。母亲常常起早贪黑,没日没夜,一门心思拼命干活,还常说:“八败命还怕个死来做,只要有党的领导,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正是父亲的愧疚母亲的遗憾,让父母亲在我们5个子女上学的问题上,保持高度的一致,始终怀着这样的信念:只要有书读,不管男女,不管读到什么时候都全力支持。在这种信念的支配下,他们再忙再苦再累,也不肯让我们休学,特别是对女孩子读书,村里人再不理解,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初衷。

我的大姐陈文兰是一位妥妥的学霸,上学期间她的成绩一直稳居第一,是众多父母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常常考试后,她自己还没知道成绩,镇上已先传开了。有一次,她的物理老师施云斗,一位全县闻名的老知识分子,竟将她的满分考试卷贴到学校的板报栏,还配上毛主席语录作为提示语: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搬经中学作为当时如皋县六所老完中之一,曾经有不少高才生考取北大、复旦。只可惜大姐高中毕业时正是高考停考期,没法子,大姐只能带着对前途的一片茫然,成为千千万万回乡知识青年的一员。

父母亲不甘心让大姐面朝黄土背朝天,学业如此优秀的大女儿怎么能复制父辈的人生?两人商量着,一定要想办法让女儿的才华找到用武之地。好在父亲勤快,为当地有自行车的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服务过,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父亲就厚着脸皮找大队书记,想让大姐到小学做民办教师。大队书记很为难,想去的人都挤破头了,怎么会轮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女?父亲极力请求用考试的方式确定人选,在父亲的反复争取下,大姐终于成为搬经小学的一名民办教师,由此拉开了大姐和我们兄弟姐妹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序幕,也是最关键的决定性的一幕。

当然大姐也没有让父母亲失望,五年的民办教师,从教小学二年级到教“戴帽子”初中(是在小学的基础上增设的初中),从普通老师做到了学校教导主任。全区教师文艺汇演时,搬经小学排出了《十唱陈文兰》的节目,把大姐树为标杆,大姐成为全镇家喻户晓的优秀青年,也成为父母的骄傲。参加工作后的大姐,更渴望获得继续深造的机会。可那个年代上大学靠推荐,一个大队推荐一个人到公社,公社在18个大队推荐的人选中确定三到五名上报县里,县里统一组织考试、体检、政审,根据省教育厅分配的名额,分别报送各招生学校,由学校发放录取通知书。这每一个环节,一层一级,竞争不是激烈而是残酷。尽管如此,那隐隐的一丝希望还残存在大姐心里,她对照推荐条件默默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那时要能被推荐上大学,有一条硬性规定,就是全年必须挣得500个工分,大姐除了上班,起早带晚,星期天节假日,只要有时间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每年都挣得足足的。

知儿莫如母,大姐的这些小心思,父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总觉得像大姐这样优秀的人都上不了大学,真的是太可惜了,两人琢磨着该怎么帮助大姐圆这个大学梦。不会写信,父亲就把大姐的奖状和获奖证书带在身上,一有机会就向来铺里修自行车的大小干部宣传,到所有参与投票的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队长、会计家里,一户一户上门,摆条件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争取大家的理解和情感支持。正是在父母亲的不懈努力下,大姐终于在1976年冬季招生时被师范院校录取,成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

大姐成为大学生,给了父母亲极大的自信,也为我们兄弟姐妹开了个好头。特别是大姐毕业后分配到搬经中学做老师,成为父母的左膀右臂,在我们兄弟姐妹求学之路上成了我们的又一个“父母”。

二姐陈雨卉高中毕业觉得自己基础薄弱,家里面兄弟姐妹又多,父母负担重,无心复读,回家和妈妈一起务农。当时母亲正承包生产队12间房的蘑菇养殖,每天的劳动量很大,有了二姐的帮忙,一下轻松多了。一次,二姐赤脚在河水里洗蘑菇架子,不小心被锈铁钉戳破脚,水面上顿时红了一大片,到医院处理后回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父母亲非常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儿女都是父母的宝贝。心疼之余,父母亲决心让二姐学门手艺,父亲凭着自己对自行车修理行业的了解,和多年积攒的人脉资源,将二姐送到南通唐闸,跟着一老师傅学手艺,三个月出师后置办了化料炉等全部家当,到镇砖瓦厂上班了。

上班不久,大姐考虑到二姐一个女孩在砖瓦厂干体力活,于心不忍,便请自己的恩师帮忙,寻得一个机会,可以帮助从头开始学习画画,参加美术招生考试。父母亲有过犹豫,农村孩子学业基础薄弱,二姐复习后能不能考取?要复习几年才能考取?这些都是未知数,再说二姐已经能挣钱贴补家用,当时的家里经济拮据,歇下来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不是傻吗?可睿智的父母犹豫以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让二姐停业,回家复习。他们觉得二姐如果能考取大学,那是关系到二姐子孙后代的事儿,就是不替二姐考虑,也要替二姐的子女着想,一年不行二年,二年不行就三年,这个苦他们来吃!好在二姐争气,复习二年就考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搬经小学当了一名美术老师,和一名医学院毕业的高中同学恋爱成家,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

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受姐姐们的影响,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哥哥陈蕴新从小就表现出对画画的悟性,高中阶段学校的板报栏和班上的黑板报,都是哥哥负责策划和插图。还记得哥哥高二那年寒假,85岁的奶奶因病离开了人世。我们小时候,父母亲一个忙着自行车修理铺,一个忙着到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根本没有时间问我们,全是奶奶一人照顾,满脑子重男轻女思想的奶奶对她的长孙真是呵护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作为心头肉的哥哥对奶奶的感情也是至真至深。奶奶的离去让哥哥肝肠寸断,当晚坐在奶奶灵柩旁的稻草上,边守灵边眯缝着哭肿的双眼,连夜给奶奶画了一张60×40厘米的大素描头像,那真是把对奶奶的深情、不舍都凝聚在画笔上,融进了画像里。所有看见画像的乡邻们都说哥哥把奶奶画活了,特别逼真、传神,看着画像,就好像奶奶还在跟大家交流。

哥哥高中毕业因为文化基础薄弱,没能考取大学,回家后到镇上电影院当起了美工,以画电影海报为主。那真是一份美差事,也是兴趣爱好和工作的完美结合,哥哥很开心。但是父母不这么想,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要培养进大学。可是哥哥考虑的是自己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如果辞职了又考不取,那真是两头落空。在父母亲和大姐的反复劝说下,哥哥走上了复读之路,后考入南通师专,毕业后分配到搬经中学当了高中美术老师,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成为南通市的学科带头人。哥哥带的艺术高考班,曾连续18年保持专业上线率和本科录取率在全南通名列前茅,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美术人才,也因此获得各种荣誉和表彰。

我是父母的三女儿,排行老四。那时农村物质匮乏,家里吃饭的人多,劳动的人少,加之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已有两个女孩,全家人指望的是再生一个男孩。我的出生在家里最不待见,后来母亲常跟我开玩笑,说奶奶到医院一看是个女孩,“又是个丫头片子”,说完掉头就走,再也没到医院看一眼我们母女。小时候我是最自由野蛮生长的一个,既没有管束也没有宠爱,我也是最渴望上学最想读书的一个,上学就可以逃避做家务和干农活。我上初中时,大姐已经在搬经中学立足且小有名气,在大姐的关心和安排下,我顺利考取了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弟弟陈益峰一出生就受到奶奶的宠爱,是最调皮机灵的一个。高中毕业时家里已经开了蛋行粮行,他不想上学一心想做生意。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弟弟说,做生意赚点钱是眼前的事,上大学是一辈子的事。弟弟则认为哥哥姐姐们都上了大学,家里总要有个人照应。母亲告诉他:娘有爷有不如自己有,他们个个都上了大学,就你要捧个泥饭碗过一辈子,将来你的子女抱怨你,你怎么办?经不住父母和大姐坚持不懈的思想工作,弟弟通过复读也考取了扬州师范学院。

当我们5个子女相继跳出农门考入大学,父母亲一生的遗憾和愿望都在子女身上得到弥补和实现,那一年父亲53岁,母亲52岁,他们成为全村人的骄傲,也成为全村最令人羡慕的家庭,他们心底里的那份快乐和满足是无以言表的。

父亲的修车铺就像一个信息集散地,最新政策、社会新闻、家长里短等等,小镇上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正是这股强大的信息流,让我们家也随之花样百变。他们常常是赶着政策做事,一有机会就想着怎么改变现状。那时候父亲经常跑上海,找厂家,拿些城里人不愿干的活回来做,常年帮人家组装自行车车轮子;母亲白天到生产队干活,晚上回来再帮着父亲干活;我们几个孩子也帮着穿钢丝套螺帽,做些简单的事。我们家夜里常常是灯火通明,谁困了就到床上小睡一会儿,起来继续干。

随着政策越来越放开,我们家养过水貂,种过蘑菇,还破墙开店做起了买卖鸡蛋、粮食的生意。这些都引起村里人的跟风,父母亲都是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带领村里人共同发展,也因此成为大家的主心骨,大家有事都喜欢来找他们商量。正是父母亲这种骨子里的不安分和始终想着改变现状的理念,让我们这个家的房屋不断出新,从土墙茅草房到大瓦房再到带院子的楼房,刚盖起大瓦房时大队的会议经常借我们家的房子开;也让我们家拥有了全村第一辆自行车,村里人有个大事小情急需用自行车时都到我们家来借;还让我们家较早地拥有了缝纫机、电视机……就像小鸟筑巢,我们家的内涵越来越丰富。

父母親都快90岁了,每天都要到田里劳作

父母亲现在都快90岁了,可他们一点不闲着,依然不服老。每天两个人都要到田里劳作,几处菜园加起来有一亩半地,全是两人侍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蔬菜齐全。不服老的父母,俨然活成子女的人生榜样。在他们潜移默化下,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守望相助,大家彼此成全,相得益彰,以进取之心将优良家风代代相传,以感恩之心珍惜拥有的一切,活出人生的精彩!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木木

猜你喜欢
父母亲二姐大姐
二姐的善心
臭大姐,香大姐
十大姐随想
当“大姐”遭遇“打劫”
偶尔
清明祭
做父母不当家长
“老兵”大姐:程玉玲
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