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叫醒

妙语

将黄金埋进黑土

走进密林深处，摇起一阵风，也摇落一些阳光。

更多是叶子，又被手高高扬起。扑火蝴蝶般，做最后的飞翔。

笑声消费掉的这个午后，像树叶，被我们坐在身下，加快了接近泥土的速度。

没有人去想它们，一生的起落，也是无数相同日子的复制。

将黄金的替代物埋进黑土，颜色可以被掩饰，而声音，却掐灭对方。

鸟鸣是一粒迟疑的雨滴

没有什么比这更歡愉、更清亮，更让人愿意四处走走。

一场雨后，水洼挨着水洼，鸟鸣连着鸟鸣。蚂蚁挪开洞口的湿土，相爱的人，在槐花的飘落间穿行。

鸟鸣在高处飞溅，沿着一片又一片叶子的脉络，在平缓处探寻，又从陡峭处坠落。从白桦林重重叠叠的某个枝杈间，穿过清冽的空气，落在我的头上，落在水洼映照的树影上。

它的行走是一种悠长婉转的弧度，脚下的草地是倾斜的，我的心也倾斜着。

这个静谧的傍晚，因为有爱，所有的事物都潮湿而愉悦。

错落的命运

大山里生养石头，也生养石头般的山核桃。

均坚硬，且固执。

拨开秋天的雨水和落叶，先捡到核桃，又拿起石头。

一种未知的期待，从彼此遇见的那一刻开始。褪去青皮，褪去外形上的猜测，纹路里拱出的，是欣喜或悲伤的命运。

谁都有相似的忧虑，隐含在各种花色里，无法逃脱。因为厌弃，不规整的就随手丢弃，因为偏爱，饱满圆润的被悉心收起。命运之神借我们的手，做了自己的安排。

只有石头的敲击声是一致的，落在山谷的回声里。

错落的命运，一直被选择，被击打，生出一些旧痕迹。

黑夜从孤独开始

孤独的人，黑夜是他的铠甲。外面的声音如何动情，始终蛰居在坚硬外壳里，不透露丝毫心事。

大雪是个意外之物，在年尾，她在窗外堆起自己，挂在一些年轻的树上，和老去的尘埃里，或者蜷成一个人的模样，阔大的寂静就忍不住开了口。这些安然的事物，是令他内心柔软的一部分。

铺开纸卷，他写清风和明月，写虫鸣和燕舞，写一切明亮而有深意的存在。他也写刀痕和流水，写一根铁默默生出时间之锈——这些时间的替代物，如何将悲伤隐入暗夜，一步步接近黎明？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声，但笔下的文字会出卖他。怀揣的秘密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越孤独，越接近自己;越坚强，越成为自己。

他写下的每个字，都是翅膀里藏着的闪电，都是黑夜对夜行者的庇佑。

被自己叫醒

声音是生活的嘴巴。一种声音传递一种生活，一万种声音，就构成这个喧哗世界。

鸟被自己的声音叫醒，也叫醒了身边的声音。一缕风，一片叶子，一扇门，所有的声音互相打招呼，白天成了声音的白天。它们急于表达自己，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

你被声音包围，它们争先恐后朝耳朵里灌，朝身上撞。你惊恐，张开嘴，发出的声音被来自外界的声音堵住——你发不出自己的声音，使劲吼出的那句，也很快被来自旁边的声音压下去。所有声音起起伏伏，互相压制——甚至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集中起来的轰鸣。你捂住耳朵落荒而逃，用勇气逃离这种嘈杂。

一直逃到夜晚去，等大部分声音睡着之后，你才能发出，并听到自己的声音。

薄雪落在寂静之处

雪已经停了很久，天空依然灰白。长的短的枝丫，伸出一截缀玉的衣袖，那里曾缀满喋喋不休的叶子，像一出尘世间的闹剧，早已散场。只让这臂膀空空地伸着，不知要递出，抑或承接什么。

彷徨的何止是人，桥上拥塞的车流也是，人，有时跟着惯性，有时被推搡着走。有谁停下来，问问自己的心，所求所得真是所需吗？雪片落地成泥，又化作污水，这也不是雪想要的。

雪落人间，让一切都慢了下来。偏僻的远处，有一片耀眼的白，那是经历过什么之后，恍然开悟的安静。

只有这慢和安静，才能让融于人流中的那个人自省：还有一部分雪从这里挣脱出来，落在宁静之处，保持雪的尊严和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