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促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的政策分析

摘   要：近年来，澳大利亚为推进女性在STEM领域的发展，不仅实施了覆盖多领域和多层次的女性STEM项目，而且在2019年发布了专门的支持性政策文件——《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从背景来看，该政策主要是回应科技发展带来的STEM人才需求加大、STEM领域女性代表不足和STEM领域性别文化偏见问题;从内容来看，该政策从教育、职业和文化三个领域提出了支持行动;从实施来看，该政策由政府引领，社会多元主体参与，并制定了年度行动计划加以推进。文章提出对我国的三点启示：制定系统化的STEM领域性别平等政策，强化STEM领域性别平等资源建设和支持项目，调动全社会力量推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

关键词：澳大利亚  STEM  女性发展 政策分析 性别平等

为促进更多的女性学习科学、技术、工程、数学（STEM）学科和从事STEM相关职业，近年来澳大利亚不仅实施了覆盖多领域、多层次的女性STEM项目，而且制定了支持性政策文件，其中澳大利亚联邦政府2019年发布的《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Advancing Women in STEM）是其中一个统领性文件。本文聚焦这一文件，从背景、内容、实施等方面对其进行分析，以期对我国有所启示。

一、出台背景

（一）科技发展扩大STEM人才需求

20世纪70年代以来，澳大利亚进行了一系列经济改革，大力发展对外贸易，经济保持较快增长，但是近年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也面临诸多挑战。一项研究指出，在技术变革的影响下，各行业对STEM技能、数字技能、创新力与创业技能的需求逐渐增大。2006—2011年，澳大利亚10种最常见STEM领域就业总人数增长了14%，高于其他领域就业增幅。[1]

澳大利亚《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的出台首先回应了科技发展带来的对STEM人才需求增加的问题。该文件指出，“如果劳动力中增加6%的女性，将为澳大利亚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加250亿澳元。如果STEM行业有更多女性参与，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机遇”。[2]

（二）女性在STEM领域代表性不足

女性占比低于男性是澳大利亚STEM领域人才结构的一个突出问题，无论是在学生群体中还是在就业群体中。例如，2019—2020学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九年级和十年级女生至少选修一门STEM课程的比率为50%，而男生为71%[3]。2019年，大学STEM专业入学人数和毕业人数中女生分别占比36%和38%;职业教育與培训学校STEM专业入学人数和毕业人数中女生分别占比15%和19%[4]。2020年，STEM领域就职人员中女性占比28%。[5]

STEM领域女性占比偏低成为澳大利亚《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出台的另一个原因。该文件在愿景中明确提出，“要为所有性别的人提供平等地学习、从事STEM相关学科与职业的机会”。[6]

（三）STEM领域对女性存在文化偏见

在澳大利亚，性别职业偏见是普遍存在的现象。许多学生的父母、教育者、职业顾问等关键人物认为，STEM领域的职业更适合男性。这种性别偏见和刻板印象不仅影响女性对STEM的认识，也影响她们学习STEM学科和从事STEM相关职业，甚至影响她们在工作中的待遇。例如，澳大利亚201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当要求9～11岁的学生画科学家时，有2/3的学生会把科学家画成男性;四年级学生中，只有33%的女生对自己的数学能力比较自信，而男生则为42%[7]。2019—2020学年一项针对12～25岁群体的全澳抽样调查显示，41%的男性考虑未来从事STEM相关职业，而女性只有24%。[8]

在STEM相关职业中，这种偏见也比较常见。例如，澳大利亚2018年发布的一份针对女性STEM从业人员的调查报告显示，46%的受访者认为无意识的偏见根深蒂固于其公司的职场文化中[9]。在工资收入方面，从事STEM相关职业的女性多数都不如男性，2020年，STEM行业全职岗位女性平均薪酬比男性低19%。[10]

性别偏见是造成澳大利亚STEM领域女性人口代表不足的一个重要原因，澳大利亚《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将改变这一现象作为一项重要内容。该文件指出，“创建多样化、强有力的榜样将确保STEM领域的女性可见度，并将有助于解决目前存在于STEM领域的性别偏见和刻板印象”。[11]

二、主要内容

（一）通过教育激发女性的STEM潜能

在激发女性STEM潜能方面，《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提出了三项行动：支持女性STEM教育资源建设、支持为女性提供STEM学习项目和支持为女性提供STEM实习机会。

支持女性STEM教育资源建设包括女孩STEM工具包（Girls in STEM Toolkit，GIST）及优化STEM项目数据库两项内容。前者旨在培养女性对STEM学习的信心，以及鼓励教师和家庭支持女性的STEM学习追求;后者是在国家STEM教育项目在线数据库中增加性别选项，允许用户搜索侧重于支持女性参与的STEM项目，提高面向女性STEM项目的可见度。[12]

支持女性STEM学习项目主要指澳大利亚政府将在10年间投入2500万澳元改善土著女性STEM教育，其中2000万澳元投向土著女孩STEM学院（Indigenous Girls STEM Academy），500万澳元投向智慧增强研究所（Stronger Smarter Institute）[13]。土著女孩STEM学院支持土著女生和托雷斯海峡岛民女生学习STEM并上大学，活动包括STEM夏令营、STEM相关的竞赛、个性化学习指导、STEM工作实习机会、在线体验活动等[14];智慧增强研究所支持土著女性和托雷斯海峡岛民女性获得STEM相关教师资格证书以及支持其专业发展。[15]

支持为女性提供STEM实习机会包括广播技术女性奖学金（Women in Broadcast Technology Scholarships）、智慧学院（WISE School）、国防大学奖学金（Defence University Sponsorship）、国家研究实习计划（National Research Internships Program）等项目。其中，广播技术女性奖学金为学习电子技术、电气、通讯工程、计算机系统/共享技术相关课程的女性提供经费支持;智慧学院为本科一年级女生提供核科学与工程方面的职业发展机会;国防大学奖学金把工程学作为资助领域;国家研究实习计划对博士研究生给予实习支持，为他们提供获得行业经验和探索职业选择的机会，该计划聚焦性别平等，尤其为STEM领域的女性提供实习机会。[16]

（二）支持女性从事STEM相关职业

支持女性从事STEM相关职业的项目包括STEM男性变革先锋（Male Champions of Change for STEM）、澳大利亚科学性别平等（Science in Australia Gender Equity）和助推女性创业者计划（Boosting Female Founders Initiative）。

STEM男性变革先锋旨在解决STEM相关职业中行政管理岗位女性代表不足的问题。其采取的措施包括四个方面：一是培育促进性别平等和创新的组织文化，并确立转变观念的策略;二是通过支持性政策为哺乳期女性的职业发展创造条件并使弹性工作成为常态;三是改善STEM相关职业通道的性别不平等，力求在招聘和晋升中达到性别平等;四是加深对组织机构中性别不平等的理解，并强化行动问责。[17]

澳大利亚科学性别平等是2015年启动的一个试点项目，它主要是借鉴英国促进性别平等的雅典娜天鹅宪章（Athena SWAN Charter）评估认证和奖励框架，使澳大利亚高等教育和研究机构实现系统、结构和文化变革。试点期间，澳大利亚为该项目投入200万澳元。[18]

助推女性创业者计划主要是为参与创新创业（包括STEM领域）的女性提供有针对性的资金和支持，帮助女性创业者克服获得启动资金的障碍。这一举措将针对并支持有潜力向全球市场扩张的女性创办的初创企业。[19]

（三）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的可见度

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的可见度包括女性STEM大使（Women in STEM Ambassador）和STEM超级明星（Superstars of STEM）两个项目。

女性STEM大使是澳大利亚推出的以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卓越形象为目标的一个项目。2018年10月，澳大利亚政府任命天体物理学家丽莎·哈维-史密斯（Lisa Harvey-Smith）教授为首任大使，她的主要职责是就STEM领域女性相关问题提供建议，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教育和相关职业中的知名度。澳大利亚政府将与女性STEM大使合作开展行动，让澳大利亚年轻女性认识到STEM对她们未来发展的重要性。[20]

STEM超级明星是2017年开始实施的一个项目，旨在打破社会对科学家的性别假设，提高STEM领域女性的知名度。主要做法是评选出若干名STEM领域的杰出女性，并对她们进行沟通技能等专项培训，为其提供展示自我的机会，让她们成为公众高度关注的榜样，激励全国学习中和工作中的女性。[21]

三、实施与成效

（一）实施主体

在《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的实施中，澳大利亚政府主要充当了三个角色：参与者、支持者和推动者。首先，澳大利亚政府认为其自身一方面需要在相关机构中积极采取行动，促进性别平等，另一方面作为雇主，应该在招聘和留任政策上对女性给予更多关注。其次，在政策实施过程中，政府支持并投资一系列旨在促进女性参与STEM的活动。最后，政府把重点放在影响国家变革或特定领域的长期战略干预措施上，推动制定相应的制度规范、领导和倡导更多的数据收集、开展全球对话和合作[22]。除澳大利亚政府外，其他与STEM相关的部门也是重要参与者。

（二）具体行动

在《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的具体实施上，澳大利亚政府制定了《2020年行动计划》（2020 Action Plan），提出三个方面的行动：通过政府举措加速变革、通过数据驱动发展、嵌入评估文化。[23]

通过政府举措加速变革强调政府要做好表率，确保STEM领域的制度安排、政策和实践对所有人都是平等和有益的。具体而言，一是将澳大利亚科学性别平等项目的资助持续到2022年，让所有符合条件的机构参与该项目并取得成功，同时政府通过支持公共科研机构参与确保政府在该项目中的重要代表性。二是在研究资助项目评审中，由女性STEM大使进行同行评审匿名排名试验，以为政府部门和STEM相关部门促进更平等做法提供证据支持。三是研究项目和部门中的性别平等，其中澳大利亚研究委员会与高等教育机构合作制定促进科研项目申请中性别平等的措施，澳大利亚国家卫生与医学研究委员会研究促进女性在卫生和医疗研究机构留任和發展的战略。

通过数据驱动发展主要是追踪女性参与STEM教育和就业的数据，以确保促进性别平等行动的有效性和针对性。具体而言，一是从2020年开始的10年里，对女性参与STEM教育和就业情况进行跟踪研究，每年发布一份STEM公平监测报告。目前已经完成并发布2020年和2021年的报告。二是2021—2022年，澳大利亚职场性别平等局（Workplace Gender Equality Agency）为STEM相关的公共机构和雇员在100人以内的组织提供性别平等报告。

嵌入评估文化主要是支持对女性STEM项目进行评估，以发现有效措施并为未来行动提供依据。具体而言，一是政府支持女性STEM大使开发女性STEM项目国家评估指南，使这些项目可以进行相互比较和自评。该指南已于2020年12月由澳大利亚女性STEM大使办公室（Office of the Women in STEM Ambassador）发布，从定义、计划、设计、执行、分享五个环节提出具体的评估建议[24]。二是2020—2021年，工业、科学、能源与资源部牵头制定女性STEM与创业资助（Women in STEM and Entrepreneurship）项目评估指南，同时根据评估结果重点资助在促进性别平等方面有积极成效的项目。

（三）支持项目的推进与成效

在通过教育激发女性STEM潜能的项目中，目前已经完成的是女孩STEM工具包。该工具包在2019年8月上线，包含丰富的内容，既有针对学生的资源，也有针对学校和家长的资源。针对学生的资源包括关于STEM重要性的知识、女性学习STEM和从事STEM职业的励志故事、STEM职业信息、STEM活动信息等;针对学校的资源包括STEM教育性别不平等方面的信息、创建性别包容性学习环境的策略、STEM课程资源、STEM职业教育与培训信息、STEM社区联动资源等;针对家长的资源包括STEM对社会与个人发展的重要性知识、激发女性学习STEM和选择STEM职业的案例资源等。[25]

支持女性从事STEM相关职业的项目也取得了显著成效。例如，2020年参与STEM男性变革先锋项目的机构，女性员工的平均比率已达40.4%，新招员工女性平均比率为47.1%，晋升人员中女性平均比率为40.4%，女性获得弹性工作的平均比率为86.8%[26]。另外截至2020年年底，获得澳大利亚科学性别平等项目认证的雅典娜天鹅机构铜奖（Athena Swan Institutional Bronze Award）的机构数已经达到43个，包括31所大学和1个高等教育研究机构、6个医学研究机构、5个公共资助科研机构。[27]

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的可见度的两个项目进展顺利。自2018年实施以来，女性STEM大使项目的首任大使已访问了澳大利亚的46所学校，并通过媒体和社交平台向澳大利亚公众传达了关于未来每个人都可以从事STEM职业的信息。2020年，大使团队发起了“数字化未来的你”（Future You Digital）活动，覆盖230万儿童、父母和监护人员。这些行动提高了人们对性别平等问题的认识，以及女性在STEM领域的知名度[28]。STEM超级明星项目评选出的“明星人员”已访问162所学校，受众学生超过22500人。[29]

四、启示

（一）制定系统化的STEM领域性别平等政策

女性在STEM领域的代表性不足在我国同样存在。例如，在中小学阶段，男生比女生有更多的机会获得STEM教育[30]，中學阶段男生STEM学习态度比女生积极[31]。在STEM相关职业领域，特别是在顶尖人才方面，男女性别差异更是明显。例如，2019年，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女性占比分别为6%和5.3%，有关国家级人才计划入选的专家学者中，女性仅占比10%左右。[32]

提高我国未来的科技竞争力，不应该忽视约占人口数量一半的女性的创新潜力，有必要通过系统化的政策引领，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的代表性，激发她们的创造性，从而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建设作出更大贡献。同时，澳大利亚的经验启示我们，单一行动的政策很难取得实效，这也是澳大利亚尽管在之前的一些政策中已经提出促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的举措，但2019年又出台《推进STEM领域女性发展》这一涵盖各个领域的专项政策文件的原因。

（二）强化STEM领域性别平等资源建设和支持项目

STEM领域性别平等政策的落地需要有一定的抓手，否则即使有政策主张，也很难转化为现实行动。从澳大利亚女性STEM政策来看，其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重视STEM资源建设和项目支持，这为其推进提供了重要基础。我们也可以借鉴其做法，在这些方面多下功夫。例如，开发类似女孩STEM工具包这样的资源，供学生、学校和家长使用。另外，可以开展一些STEM主题的课外或假期活动，如游学活动、科技竞赛、参观访问、专家讲座等。政府部门还可以为女生提供一些有针对性的奖学金、实习计划等支持，让她们有更多机会了解STEM相关职业等;也可以加强对女性STEM领域优秀人才的宣传，以及开展类似澳大利亚女性STEM大使、STEM超级明星等评选及宣讲、进校园活动等。

（三）调动社会力量推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

虽然在推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中教育是基础，但这不仅仅是一个教育问题，而是与社会其他部门和机构有着密切的关系。例如，如果我们鼓励女生在大学阶段选择STEM相关专业，而STEM就业机构招聘时又不愿意为女生提供机会的话，那么就会出现“入口”与“出口”不一致的现象，这样很难吸引女性选择STEM相关专业学习。因此，在提高女性在STEM领域的代表性上，可让教育部门和其他STEM相关的社会部门都参与进来，特别是要引领公共部门带好头。另外，可鼓励社会力量开发有关活动和项目，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构建全社会联动促进STEM领域性别平等的文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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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永军，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基金项目：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中央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助项目“澳大利亚应对数字经济的教育改革研究”（编号：GYI2019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