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御伽草子《目连草子》对汉文学的接受

2022-05-11 07:44王荟媛
关键词:因缘母亲

王荟媛

(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

释迦牟尼佛座下十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的目连于饿鬼道救母升天的故事初见于西晋竺法护译《佛说盂兰盆经》中。其后随着盂兰盆会的盛行,目连救母故事也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衍生出注疏、变文、宝卷等一系列相关作品。此故事传入日本后,对说话文学、御伽草子、说经节和净琉璃等文学形式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中,御伽草子《目连草子》对汉文学接受的相关研究还寥寥无几,甚至有学者认为其“创作原型完全出自日本”[1]199。笔者认为,其情节有相当大一部分借鉴了源自中国的《法华经》灵验故事和十王思想。本文将对此进行详细论证,以明确汉文学对《目连草子》创作的影响。

一、《目连草子》的概要

日本古典文学中,比较完整的目连救母故事初见于平安时代的《三宝绘词》(984年)“盂兰盆加自恣”条,其内容还是基于《佛说盂兰盆经》的记载。进入中世时期(1192—1603年),目连救母故事的传承更为丰富多彩,说话集《宝物集》《私聚百因缘集》《三国传记》中都有不同于《佛说盂兰盆经》的演绎,近世时期(1603—1867年)则有御伽草子《目连草子》和说经节《目连记》《目莲记》等[2]53—170。

“御伽草子”源于享保年间(1716—1735年)涉川清右卫门出版的二十三篇物语画册丛书名,后指从室町时代(1336—1573年)到江户时代(1603—1867年)初期创作的五百余篇短篇小说,情节简单,语言浅显易懂,以宣传惩恶扬善思想为主,深受庶民阶层的欢迎[3]。《一寸法师》《酒天童子》等脍炙人口的故事就源于御伽草子。《目连草子》现存唯一写本是日本天理图书馆藏本,从“享禄四年后五月二日”[2]81的跋文记载来看,应该成立于1531年前后。其后《室町时代物语集》首次介绍并翻刻了《目连草子》的写本,岩本裕在《目连传说与盂兰盆》中为该翻刻的部分假名附上对应的汉字,以便阅读。参照二者,主要内容概括如下。

目连是天竺甘露饭王太子,其母认为成为法师是无上之善根,让他于十二岁出家,此后母子相隔,彼此思念。十五岁时,目连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回到王宫,却无缘见母亲最后一面。其后,目连穿上母亲亲手织的衣物,回到修行的寺院。二十七岁,他成为十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三十七岁,其修行经法时,紫云妙乐起,赴于冥途。之后,他走过广阔荒野,穿过高耸朱门,门前有头似儿童,颈以下为矛戈之物,见善人则柔面相迎,见恶人则以绳索缚之,由狱卒押至十王处审判。走雪剑山,过死出山,来到三途河,过河则有三途姥,剥去罪人衣裳,挂至衣领树上。此处,复有地藏菩萨,专导结缘众生。目连随之至十王前。十王见目连,离座平伏。阎魔王告诉目连,此番请尊者前来,是为地狱众生进行十七日的说法。于是目连坐于说法台,说涌出之深秘法门。一百三十六地狱众生,均得解脱。十七日说法毕,大王以阎浮陀车七辆布施,目连不受,却提出与母亲相见的请求。大王禁不住目连再三请求,乃召冥官,问得其母堕至黑绳地狱。

地狱门开,焰烧五千八百里,目连以真如之体得免,唯有母亲遗下的衣裳被烧尽。黑绳地狱内烟焰充满,罪人泡于滚水中。狱卒从釜中捞起一只乌龟,原来母在地狱历经多劫,转生成乌龟。目连再三恳求见母亲真容,狱卒乃把龟从甲壳中剥离,扔回釜中,取鉾探诸罪人,皆无所获。目连凭借母亲胸前的阿字找到其踪迹,狱卒以鉾穿刺母,送至目连前。如炭般焦黑,惨不忍睹。母亲告诉目连,之所以堕入地狱,是对独子爱深切,乃至希望一千罗汉和五百大罗汉皆死,吾子独占鳌头。由此恶念,堕入黑绳地狱。目连流泪问脱苦之法,母亲告诉目连:“若一日中一字一句抄写《法华经》供养,则或得免。”语未毕,狱卒复以鉾穿刺,将母亲扔回釜中。

复生后,目连为母亲供养八千罗汉,书写真如妙典,移时,紫云妙乐起,知母已脱苦入善所。其后,目连如佛所示,于七月十五日调百味饮食,供养十方众僧,终梦见母亲来告已登无上觉位。[2]82-133[4]

二、前人研究整理

与日本的其他目连救母故事相比,《目连草子》的相关研究还寥寥可数。究其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目连草子》的原文是假名写成,至今还没有系统性的注释,阅读起来比较困难;其二,《目连草子》的某些情节独树一帜,如目连出家由母亲一手安排,出家后用了大量篇幅渲染母子互相思念的场景。其他目连救母故事中,目连入地狱是借助世尊的力量,而《目连草子》则是目连应阎魔王之请讲经说法,入地狱游历,其后复生。此外,母亲堕入地狱的罪行也不是常见的“悭贪”,而是由于对目连爱过深切而动的恶念。这些特征使得判断《目连草子》与中日目连救母故事传承的联系变得困难。因此,山口好美和石破洋等前人先学倾向于从日本本土故事中挖掘《目连草子》的原型。

山口好美聚焦《目连草子》中僧人目连与母亲关系的描述,指出其受到日本中世时期佛传(1)的影响。山口好美认为《目连草子》中对目连亲族的身份的交代与《释迦本地》《释迦出世本怀传记》等佛传文献中对释迦牟尼族谱的介绍方式如出一辙。此外,以平安时代高僧源信出家、修行经历为题材的假名草子《惠心僧都物语》中母亲积极促成源信出家的情节,也与《目连草子》有共通之处[5]。石破洋则提出,《目连草子》是在莲圆说话和法藏说话的基础上完成的[1]204-210。莲圆说话见于平安时代末期的说话集《今昔物语集》卷十九“僧莲圆、修不轻行救死母苦第二十八”,其情节赘引如下(引文为笔者所译):

大和国宇治郡有寺名安日寺,寺中有一僧名莲圆。其母邪见,不信因果。行将就木时,现种种恶相,堕于恶道。莲圆见此,叹息悲伤,誓要探访母亲来生。暗自思忖道:“吾愿遍访日本国中,仿常不轻比丘之行,而礼拜途中之人,一心探寻母亲转生处。”其后,日本国中无所不至,修不轻行,于六波罗蜜寺,行法华八讲。其间,莲圆梦见行至深山,见铁城。一鬼卒现于莲圆前,形貌骇人。莲圆问:“此地狱中有我母否?”狱卒曰:“有。”曰:“可见否?”答:“少顷可见。”开城门,只见猛火连天,见者惊心。狱卒取鉾,探向釜中,将母头穿刺其上以示莲圆。莲圆以袖接母头,大悲而泣,母亦涕泣,告曰:“我罪报深重,堕此地狱受无量苦。汝年来为我修不轻行,讲《法华经》。依此功德,我今脱苦生忉利天。”[6]

前人研究虽然指出这则说话是典型的《法华经》灭罪故事[7],却并未对其出处展开说明。法藏说话则见于《平家物语》(约成书于镰仓时代前期)、《元亨释书》(1322年)、《三国传记》(约成书于室町时代)等书目,其内容并不完全一致,与《目连草子》情节最接近的当属虎关师炼所著《元亨释书》中的相关记载。法藏受天帝请到忉利天说法,作为谢礼,他希望能得知亡母生处。阎王受天敕,翻检罪簿,告诉法藏母亲在烧热地狱。其后的描述与《目连草子》中母子相见的场景如出一辙:

狱卒以铁鉾探釜底,带一物而出,宛似炭头,置藏前曰:“是师之母也。”藏心神夺褫,不能正视,熟看似人。藏白母言:“生平何殃受此极苦?”对曰:“只是生育孩儿痴爱之故耳。”藏曰:“修何拔济?”对曰:“冥中资粮无过法华,愿子为我一日写之。”母子相语之间,狱卒曰:“狱中无闲时,今已移刻,何其久乎。”便捉引母。母把藏袖大叫,狱卒强牵,以鉾贯母掷釜中……藏乃一日内写妙法华回母冥资,其夜梦庄服之天告曰:“我因经功,已出苦轮,生忉利宫。”[8]

鬼卒用鉾将化为焦黑不可辨之物的母亲从沸锅中捞起,以及母脱苦入忉利天的情节均见于莲圆说话和法藏说话,且法藏说话中还借母亲之口告知罪行是由于太过爱子,救济方法为一日抄写《法华经》,更接近《目连草子》的描述。然而,果真如石破洋所言,《目连草子》完全没有受到中国文学的影响吗?还有很多待商榷之处。

三、《目连草子》对《法华经》灵验故事的借鉴

《目连草子》中记载的母子在黑绳地狱相见的情节是其他目连救母故事中所没有的,前文提到《今昔物语集》莲圆说话和《元亨释书》法藏说话中可以看到相似内容,然而石破洋借此就断定《目连草子》脱胎于日本本土文学的表述失之偏颇。笔者认为,这一系列故事都可以窥见以受持读诵《法华经》所出现的种种应验为题材的《法华经》灵验故事的影响。将《法华经》灵验故事结集成书的除了六朝时期的《观世音灵验记》三种,最广为流传的则是唐代蓝谷沙门惠详撰《弘赞法华传》(成书于706年以后)和僧祥撰《法华经传记》(成书于718年以后)两部[9]。

目连说法的内容“涌出之深秘法门”当是《法华经》“从地涌出品第十五”。而后文母亲告知的救济方式“一日一字一句抄写《法华经》供养”,也说明《目连草子》具有宣扬受持、诵读《法华经》功德的法华经灵验故事的性质。此外,目连圆寂和母亲往生忉利天时,均有“紫云飘荡,音乐响彻天际”的场景描写。紫云、异香、仙乐等要素常见于灵验故事和高僧往生传中,是受持佛经或高僧往生的重要标志。《法华传记》《三宝感应要略录》《法苑珠林》《往生传》《续高僧传》等文献中均有相关记载,如《法华传记》卷七“浔阳尼妙空十五”中有“临终之时,紫云覆室,异香遍一县”[10]79的描写,《三宝感应要略录》中卷“并州道俊写大般若经感应”中有“衣钵抄写般若,自然供养日,紫云西来,音乐闻空”[11]的描写。不仅如此,《目连草子》中游历地狱和母子相见这两个主要情节与《法华经》灵验故事的关系也值得进一步探讨。

《法华传记》卷八和《法苑珠林》卷十八引“隋大业中客僧十二”中,隋大业僧借宿太山庙时,由神带入地狱,见到已故同学僧在火中受苦,血肉焦臭,因问救苦之法。神告示其书写法华经。书写奉纳毕,神前来告知彼同学僧已脱苦[10]86[12]。与之相仿的故事还见于宋代宗晓撰《法华经显应录》等。而《法华传记》卷八“绛州孤山西河道场僧十三”与《目连草子》的文本关系尤为值得注意。永徽年间,绛州有二僧,一人名僧行,一人名僧法,二人约定,先亡者必告转生处。后僧行先亡,三年无告示生处。僧法于观音像前祈誓,梦一沙门带领他入地狱。其后情节引用如下:

须臾至地狱,猛火炽燃,不可亲近。铁网七重而覆其上,铁扉四面闭甚固,百千沙门,犯禁戒不调身心者,在中受苦。沙门谓防守罗刹曰:“此中有沙门僧行不?”答:“有。”又曰:“欲见。”答:“不可见。”沙门语罗刹:“昔同行思慕而来,我等佛子,汝如何固惜。”答:“若欲见,随意即见。”时罗刹以锋贯黑炭示之曰:“此是僧行也。”僧法见黑炭流泣。沙门释子,如何受重苦,愿欲见昔形。时罗刹唱活宛如平生,但身体焦烂。谓法曰:“吾昔贡高恣犯,汝将救吾苦。”法曰:“如何救之?”答:“为造《法华经》。”法曰:“如何造?”答:“一日制作,以可毕其功。”法曰:“贫道岂可一日中毕?”答:“吾苦不可忍。刹那难过,非一日猛利行,焉得苦息?”尔时罗刹嗔呵,以锋贯之,投地狱中。法随前沙门而出。梦觉,即日舍衣钵资,雇书生四十人,一日写之,供养礼拜。其夜又梦,前沙门来告,僧行早离地狱苦,近生第二天。[10]86

可以看到,莲圆说话、法藏说话和《目连草子》中母子地狱相见的场景均沿用了引文下划线所示内容,只是寻找对象由朋友变成母亲。一日内书写《法华经》救脱地狱苦是法藏说话、《目连草子》和绛州僧故事的共通之处,地狱猛火炽烈的描写以及见到母亲或朋友时都提出愿见其原貌的要求则只见于《法华传记》和《目连草子》。由此可见,比起莲圆说话和法藏说话,《目连草子》与绛州僧故事更为接近。

此外,《法华传记》卷三“唐京城真寂寺释慧如”一则故事中,慧如七日入定毕,向众人讲述入冥经历,引文如下:

有一冥官,来投封书,自称阎魔王使者,即披书状云:“师戒珠清高,舍信禅师三阶邪说,依归法华,开讲演说,渡苦海舟楫,愿垂哀愍。”即被阎罗王请,七日讲法华,无数罪人,种佛道因缘。王欢喜,以黄绢三十疋,奉施于吾。讲散王问:“欲见先亡知识否?”答:“欲见二人。”王即遣唤一人,唯见龟来舐我足下,目中泪出而去。一人云:“罪重不可唤。”令就见之。使者引吾至狱门,门闭甚固,使唤守者,有人应:“师忽避道,莫当门立。”吾始避而门开。大火从门流出,如锻铁迸火,即著吾脚,如拂之。举目视门,已闭竟,不得见。吾还王所,具语始末。王曰:“地狱如斯,非法华力,不可救济。若欲救之,将须讲读妙法。”如此之事,吾今觉悟见闻而已,众闻者悲喜。[10]57

这则故事也见于《冥志记》,今已遗失不可考,《冥报记》中虽然也有该故事,然并无登台说《法华经》的情节,也许是其分别抄录自不同的版本。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应阎魔王之请讲《法华经》、善知识变龟以及地狱火炽热不可接近的描述与《目连草子》的情节有共通之处。

成书于江户时代的《法华经利益物语》是《法华传记》的改编作品,其“唐真寂寺惠如”一条中,惠如(2)应阎魔王请至地狱讲《法华经》的时间由七日变为十七日,死而复生经过的时间却是七日,地狱与人间的时间流逝的差异与《目连草子》完全一致。更值得注意的是,惠如在地狱中见到的人从二善知识变为父母,引文如下(引文为笔者所译):

大王使使者召,只见一大龟来舐吾足,泪下如雨,其后不知所终。大王曰:“此为汝母。汝父罪业深重,受苦无暇,不得召来。”[13]

这两处相似很难说是巧合。笔者推测,《法华经利益物语》和《目连草子》应该在借鉴《法华传记》的基础上,受到“释慧如”故事其他版本的影响。

两晋南北朝以来,介绍地狱的佛经陆续得到传播和翻译,《长阿含经》《起世经》《阿毗达摩俱舍论》等佛教经典都提到有八大地狱,每一大地狱下另设十六小地狱,共计一百三十六地狱,《目连草子》中“一百三十六地狱众生,均得解脱”[2]81的描述正是承袭了此类地狱观。《长阿含经》卷十九《世纪经·地狱品》中有对“叫唤地狱”和“烧炙地狱”的描述:“叫唤地狱”中,“狱卒捉彼罪人掷大镬中,热汤涌沸煮彼罪人”;“烧炙地狱”中,“狱卒将诸罪人置铁城中,其城内外火然俱赤,烧炙罪人皮肉焦烂,苦痛辛酸万毒并至”[14]。此类佛经中的地狱形象也被上述《法华经》灵验故事吸收,进而为《目连草子》继承。

平安时代的《百座法谈闻书抄》《法华经释》、镰仓时代的《凰光抄》以及室町时代的《直谈抄》等文献记录了古代日本僧侣讲《法华经》的内容,从中可以窥见中国《法华经》灵验故事的影响[15]。其中,尤以《法华传记》和《弘赞法华传》二作对日本影响最大,《今昔物语集》《探要法华验记》《法华经利益物语》等书多引其中故事[16]。因此,从情节和接受史两方面来看,可以推断莲圆说话、法藏说话乃至《目连草子》均是直接或间接脱胎于《法华经》灵验故事。

四、《目连草子》与《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

《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收录于《卍新纂大日本续藏经》中。现存《十王经》主要包括中国撰述的《佛说预修十王生七经》系统和日本撰述的《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系统两种。前者主要强调生前预修功德,后者则以亡者的地狱经历和地藏菩萨的功德为重点。虽然二经都署名“成都府大圣慈恩寺沙门藏川述”,但普遍认为《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是以《佛说预修十王生七经》为模本,于平安时代末期到镰仓时代初期,由日本人撰述的经典[17]。虽然在平安时代末期,《佛说预修十王生七经》就经由入宋求法的禅僧传到日本,但现存写本仅有东寺本和宝寿院本,仅仅在唱导资料集《澄宪作文集》《乌亡问答钞》等少数作品中确认其引用痕迹[18],而《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则更为深刻地影响了日本的文学、造像与绘画。

在《目连草子》以前,有游历地狱情节的目连救母故事包括中国的敦煌变文《目连缘起》和《大目犍连冥间救母变文》。然而从内容来看,二者对地狱的描写都与《目连草子》不同,如《目连缘起》中只提到“无间地狱”,《大目犍连冥间救母变文》偏重于“刀山地狱”“铜柱铁床地狱”“阿鼻地狱”。管见所及,目前还没有《目连草子》中地狱场景的相关研究。与《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中的地狱进行比对,可以发现《目连草子》中的地狱场景深受其影响,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目连草子》与《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中地狱形象对比

《目连草子》中目连入地狱分别经过朱门前的审判童子、死出山、三途川、衣领树几处,其描写分别对应《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的善恶童子、死出山、奈何津、衣领树。此外,《目连草子》中目连见过十王的顺序也依次是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阎魔王,与《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中亡者依次经过的十王厅顺序一致。这些更印证了其深受《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影响。

虽然冥途的相关描述并未见于《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及其他佛教经典,然而诸多中国文献中早已有相关记载,可以推测这是在中国形成的独特地狱空间。南宋王日休《龙舒增广净土文》中有如下内容:

前途不见光明,举眼全无伴侣。过奈何岸见之,无不悲伤。入鬼门关到者,尽皆凄惨。世上才经七日,阴间押见十王。曹官抱案没人情,狱卒持叉无笑面。[20]

“前途不见光明,举眼全无伴侣”的形容与《目连草子》入地狱前过冥途的描写“日月无光,冥冥不辨东西南北,似星夜有光却不见物。战战兢兢而行,脚边无物,茫然独行,娑婆世界仆从亲属,无人相伴”如出一辙。五代禅僧永明延寿《万善同归集》中有“幽途黯黯冥路茫茫,与昔冤酬皎然相对,号天叩地求脱无门”[21],《大目犍连冥间救母变文》中也有“阎浮提冥路”[22]的描写,从中可见“冥途”或“冥路”是连接地狱与婆娑世界的空间。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目连草子》中的地狱是以《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和其他佛经中的地狱形象为基础完成的,同时不乏独特的改编创作。

五、结语

石破洋等先学研究往往认为《目连草子》中的救母故事的特殊性是源于日本本土故事,以此否认中国文学对其影响。事实上,《目连草子》在母子情的渲染方面的确继承了日本佛传文学和高僧传的母子情感书写传统;但是巡游地狱的情节则受到《佛说地藏菩萨发心因缘十王经》等佛教经典中十王信仰和地狱形象的影响。登坛说《法华经》、母亲在地狱中受苦的描写和抄写《法华经》救母的模式,却是取材自中国的《法华经》灵验故事。

注释:

(1)佛传是以降兜率、入胎、降诞、出家、降魔、成道、转法轮、入涅槃的释迦八相为题材的故事的总称。

(2)《法华传记》为“慧如”,此处当是误写。

(3)表1中《目连草子》引文为笔者所译,以下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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