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同题西域赋的政治解读

2022-05-17 23:25李卉刘培
江汉论坛 2022年5期
关键词:建安西域外交

李卉 刘培

摘要:建安西域题材的文学书写呈现出一定的特殊性,其中以同题共作《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表现尤甚。根据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作为香料类、玉器类代表的特殊政治意涵,我们可以发现邺下文人集团在西域题材书写中的政治外交信息。对建安同题《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的时代特殊性、地域特殊性、主体特殊性、题材特殊性的多方位考察,有助于帮助我们了解魏晋时期中原与西域的文化交流状况。

关键词:建安;同题赋;西域;政治;外交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赋学编年史”(17ZDA240)

中图分类号:I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2)05-0093-11

建安同题西域物象赋在香料和器物题材上具有独特性,特别是同题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相比于同时期传入的石榴、葡萄、鹦鹉等其他种类的西域物象成为同题赋作主题并在后世还有“回响”,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的同题赋作成为“绝唱”①,同题《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也是建安时期曹魏集团的独特文学现象②,对此,历来学界都是从文学性角度给予回答,将此统一于建安咏物赋的繁荣,归因于邺下文人集团的集体文学创作活动的兴盛,却很难解释此时期西域物象成为赋的主题,且只在此时期和此时期的曹魏政权中出现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这种“昙花一现”的特定群体现象。

一、同题西域赋的政治隐喻

《孔子家语·哀公问政》云:“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绥远人也;断绝世,举废邦,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③ 从孔子的治国九经也可以看出,外交是内政的延伸,朝贡体系的理论基础就是王道与德治的修为。而朝贡体系的意识形态,也是儒家的王道思想、天下观和华夷秩序。建安同题西域赋的题材有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这三种西域物象就是朝贡体系的产物,在具体的描写与叙述中可以窥见时人对西域的态度和统治者的政治导向。

(一)《迷迭赋》中的华夏中心观

今存“迷迭”文學作品仅曹丕、曹植、王粲、应玚、陈琳的同题共作《迷迭赋》。《广志》曰:“迷迭出西域。”④ “佩之香侵入肌体,闻者迷恋不能去,故曰迷迭香。”⑤ 曹丕《迷迭赋》序文说:“余种迷迭于中庭,嘉其扬条吐香,馥有令芳,乃为之赋……”⑥ 迷迭香此时已经被人工种植在庭院中供人欣赏。将迷迭拟人化的“薄六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不远万里来到中原,接受底蕴深厚的华夏文明洗礼的迷迭似获新生,体现华夏中心观念。当时的中原人士还是以华夏正统观念将西域部落看作征服的对象,对从西域传入的奇花异卉,也写出佳卉来朝,接受华夏文明洗礼的过程,凸显出先进者的盲目优越感。从“承灵露以润根兮,嘉日月而敷荣”的描写看,并不是单纯从外部形态上对迷迭着力铺叙,而是挖掘迷迭超凡脱俗的神韵美,表现出对西域传入的迷迭香物象的欣赏态度和艺术性的描绘方式。

王粲的同题赋《迷迭赋》与曹丕一样,以“惟遐方之珍草兮,产昆仑之极幽。受中和之正气兮,承阴阳之灵休”⑦ 叙述迷迭是承中和正气和阴阳灵气所生的珍奇之草,将迷迭描绘成超凡脱俗的灵卉。在提及迷迭的来历时,王粲和曹丕一样,显示出中原文明的优越感:“扬丰馨于西裔兮,布和种于中州。去原野之侧陋兮,植高宇之外庭。”迷迭的生长范围和适应能力很强,不仅可以在西域的自然环境中生长丰茂,在传入中原以后,还可以被人工种植在庭院中,不受影响地生长。本来一种植物的野生和家养都是各具特色的,而王粲却将“扬丰馨于西裔”的迷迭看作是“侧陋”的,认为在原野中生长的迷迭是对她自身美丽与灵秀条件的浪费,将“西裔”和“原野”看作是偏僻且陋俗的环境。相反,王粲赞美被种植在“高宇”中的迷迭,认为只有在这样高雅的环境中,迷迭才能展示出她“萋萋之茂叶”“苒苒之柔茎”。这里透露出的对西域的态度和曹丕是一致的,可以窥见当时士人们的华夏中心观念。在曹丕和王粲的同题赋作《迷迭赋》中,都共同流露出华夏中心观念,鉴于他们在当时文坛和政界的地位,以及赋文体作为正式宣传工具的文体地位,他们对建安时期的异域观产生主导影响。以迷迭香这一西域物象为载体,通过文学书写,将中原中心主义渗透其中,以润物无声的方式给读者以引导。文学性书写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华夷之辨”⑧ 的矛盾冲突性,以相对温婉调和的方式达到观念上的引领目的。

(二)《车渠椀赋》中的中原文明底蕴

“车渠”是来自西域的玉石⑨,即曹丕赋序所言“车渠,玉属也。多纤理缛文,生于西国,其俗宝之”。今存“车渠”文学作品,仅四篇,即曹丕、王粲、应玚、曹植同题共作《车渠椀赋》(“椀”也作“碗”)。“车渠”纪事仅《古今注》:“魏武帝以……车渠石为酒碗。”⑩ 《三国志·武帝纪》云:“东汉建安二十年夏四月,公自陈仓以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聚万余人,恃险不服。五月,公攻屠之。”{11} 武帝于建安二十年平定凉州,西域诸国馈送,邺下文人作《车渠椀赋》在建安二十一年。《三国志·魏书·东夷传》:“魏兴,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寘、康居、乌孙、疏勒、月氏、鄯善、车师之属,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12} 车渠原料来自西域,加工、制作于中原。

王粲《车渠椀赋》首句“侍君子之宴坐,览车渠之妙珍”{13},点出车渠异域奇珍的身份。车渠之所以在输入中原后获得认可,是“挺英才于山岳,含阴阳之淑真”。作为玉属的车渠,不论内质还是外表,都符合中原人心中的“阴阳”观念{14}。阴阳“与‘日’有密切关系,元一是有无日光的两种天气。”包含人类感官的“冷热”两种体验,进而将自然与人事联系起来,形成阴阳学说。阴阳学说很早就存在,但正式形成于战国时期,盛行于汉代,其核心是“天人感应”,使自然与政治的联系成为可能。阴阳是创生万物的基本元素,是万物生长的保证。《毛诗》解释《小雅·无羊》:“阴阳和则鱼众多。”{15} 解释《大雅·旱麓》:“言阴阳和,山薮殖,君子得以干禄乐易”{16},“光清朗以内曜,泽温润而外津”{17}。车渠椀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正如君子一样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润的气质。这里明显是将车渠椀拟人化了,将其看作君子,“体贞刚而不挠,理修达而有文”,象征着君子外柔内刚之品性。最后作者还以“玄黄”“乾坤”“五德”观的评价标准进一步肯定车渠椀是“超众宝而绝伦”。魏之得以战胜蜀吴,在文人看来,是因为有德。左思《三都赋》作为模拟《二都赋》《二京赋》的京都大赋,以颂扬当朝之德治为主旨。三国终归晋,颂魏即为颂晋{18}。在谶纬思想指导下,“祥瑞”是显示魏“有德”的重要证据:“德连木理,仁挺芝草。皓兽为之育薮,丹鱼为之生沼。”{19} 据李善注:“延康元年,木连理,芝草生于乐平郡。黄初元年十一月,黄龙高四五丈,出云中,张口正赤……瑞石灵图出于张掖之柳谷,始见于建安,形成于黄初,文备于太和……黄初二年,醴泉出河内郡,玉璧一枚。……”{20} 祥瑞在谶纬中多次出现:“德至于草木,则木连理”(《孝经援神契》);“德至鸟兽,则凤凰翔,麒麟臻,白虎见”{21} (《孝经援神契》)。从王粲的这一系列对车渠椀的夸赞中可以看出,他评价的标准并不是车渠椀的外形之惊艳奇异,事实上全文没有一句话是对车渠椀外形的正面直接描述,但处处洋溢着赞美之情,是因为作者的评价标准是儒家的道德观念和君子品质,加之道教的阴阳五行观,都共同展示着中原文化的深厚底蕴和思想魅力。

应玚《车渠椀赋》开篇云:“惟兹椀之珍玮,诞灵岳而奇生。”{22} 车渠椀的珍贵美好,与它诞生在灵岳仙山的环境有关。生长环境对物象的文学意涵的构成也起着重要作用,如兰因生于幽谷而芳。车渠椀有着不同俗物的生成条件:“扇不周之芳烈,浸琼露以润形。荫碧条以纳曜,噏朝霞而发荣。”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在昆仑山西北。这就给这种异域物品的诞生增添了神话和传奇的色彩。“芳烈”“琼露”对它形体的生成,自然起了极重要作用。“荫碧条以纳曜,噏朝霞而发荣。”它还荫蔽着碧树枝条,吸吮着朝阳霞光,可见车渠椀是饱含着天地自然的淑美纯真,因而才显示出高洁不凡之质。下面则具体描写车渠椀的美丽,“纷玄黄以肜裔,晔豹变而龙华”,车渠椀的颜色及美丽的花纹是黑黄二色和深曲纹理。“豹变”“龙华”极状车渠椀花纹之美,像豹子花纹那样美丽,像龙那样光华。“玄黄”二色是帝王专属,“龙”更是帝王象征,可见车渠椀天生就应该是只有帝王才配享用的尊贵之物,从异域进贡而来是顺应天命,异域归顺于中原政权是符合天意民心的,所以表面上是赞美车渠椀的“异美”,实际上在具体描写的遣词用字中都渗透着中原文化的优越性和征服天下的大一统观念。

曹植《车渠椀赋》大约写于建安二十一年。建安二十年,曹操攻屠河池,平定凉州,西域各国进献珠宝,车渠椀即于此时送至邺都。赋中极力铺写它的珍奇华美,使我们如同置身其侧,领略了天下奇宝的神彩,并从侧面了解到曹操当年征伐四方、声威远播的历史功业。“惟斯椀之所生,于凉风之浚湄”{23} 写车渠贝石的神奇和精美。西土之宝,中原罕见。“隐神璞于西野,弥百叶而莫希。”隐生于西方的阔野中,成为百世而难见的珍宝。这样瑰奇的稀世珍宝,谁堪享用呢?“于时乃有笃厚神后,广被仁声。夷慕义而重使,献兹宝于斯庭。”“神璞”表现出作者对其父的尊崇,对曹氏功业的盛赞。车渠贝石被雕琢成器之后更加华彩纷呈。“命公输之巧匠,穷妍丽之殊形。华色粲烂,文若点成。”经过中原能工巧匠之手的改造,车渠就像获得重生一样,赋予它最美好的特殊式样,比当初在西域的样子更加光华灿烂。可见中原文化是可以为异域之物增色的,暗示异域之人应该诚心归顺中原政权,虚心接受中原文化的洗礼。车渠经过改造之后“青黄黼黻之煌煌”,“视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成为华彩四溢的车渠椀。天下的众多宝物,都不能像它这样独显神异!对车渠椀的赞叹,就是对中原文明的赞叹。

(三)《玛瑙勒赋》中的自然天德观

《魏略》云:“大秦国多马脑。”{24} 关于玛瑙勒的文学作品,仅存曹丕、陈琳、王粲同题共作《玛瑙勒赋》,还有一篇是陈江总的《玛瑙碗赋》。《新唐书·西域传》云:“拂菻,古大秦也……土多码碯。” {25} 《周礼》中记录了六种被称为“瑞”的玉器:玉琮、玉璧、玉璜、玉圭、玉璋、玉琥。汉代玉器对道德观念有规范作用:通过隐喻和文学诗意的想象,完成对中国传统道德情操的物化。玉的温润纯净,昭示着超凡脱俗的美好品性。

曹丕以玛瑙勒为命题,命令同题赋作的行为背后,除了模仿其父的车渠椀赋的同题赋咏以外,也暗涌着他显示正统性和宣扬主導性的野心。他一再强调的是这种改造是顺应自然、顺应物的天性的,“追形逐好,从宜所便”,“沉光内照,浮景外鲜,繁文缛藻,交采接连。”{26} 一再将自己对宝物的占有美化为顺天应德的展现自然之美的行为,暗示曹氏政权的顺乎自然、得于民心。但是如果只是从外形上将玛瑙美化,还不足以显示华夏文明的优越性,所以曹丕在赋的正文中进一步将玛瑙勒拟人化,挖掘其君子意蕴,“禀金德之灵”“信君子之所服尔”表现自己对君子之德的追求,以道德上的推崇掩盖政治目的。曹丕的这一道德引导,主导了这次同题竞作《玛瑙勒赋》的思想倾向。

陈琳的《玛瑙勒赋》虽为残篇,但是从序文中也验证了这次同题赋作的起因,并能够确定此次赋作的时间是建安十六年以后,此时曹丕已任五官中郎将,所以陈琳在序文中称曹丕为“五官将”。陈琳此赋的正文只留下残句,却依然能够看出他的主题思想。他试图以明赞玛瑙勒的华彩艳美的方式,暗誉曹丕的君子品德,以呼应曹丕在赋文中引导的君子之思。

王粲在此同题赋中充分展现出烘云托月的表达才能,他以精巧的结构,使咏物与誉人浑然一体,不露痕迹。他是以层层剥笋的形式一步步推引出全文的主角,在“游大国以广观兮,览希世之伟宝”{27} 的烘托中,展现出对魏国广阔地域的赞美和对魏王曹操创造出的稀世功业的崇敬。正是因为拥有广大的国土和雄厚的国力,才有能力让西域国家进献宝物。“总众材而课美兮,信莫臧于玛瑙”说明玛瑙就是所有进献的贡品中最名贵的一个,表面上极力烘托玛瑙的名贵和稀有,实际上表现曹魏对西域各国的征服和统治。

这一时期对西域宝物的描写已经不是汉大赋中的名词罗列,而是将西域物象作为文学作品的主题,加以细致深入的刻画,使西域物象真正进入文学书写阶段。“被文采之华饰,杂朱绿与苍皂”{28},从纹理、图案、色彩各方面,对玛瑙的华美珍贵,加以细致刻画,表现玛瑙是集聚天地之灵气而成的稀世珍宝。玛瑙勒是玛瑙在传入中原后根据实际用途和审美需要加工改造的物品。曹丕选择良工巧匠顺应玛瑙的纹理,在不伤害其自然美的基础上增添其形式之美与现实功用,这种改造显示出“厥容应规,厥性顺德”的君子之德。王粲对曹丕顺应玛瑙自然特征而进行的锦上添花的改造大加赞赏,暗示只有曹丕这样具有君子美德的统治者才有可能将宝物的美充分展现出来,证明曹氏统治是顺应天意、合乎民心的。“马录骥”这样的良马自然应该配饰玛瑙勒这样的华贵之物才能彰显其雄武高贵,这契合自古以来英雄、宝马、美物的审美观念,进一步暗示曹魏统治者的德行顺应自然天德,应当统治天下的政治合理性。

玛瑙、车渠都是珍贵的玉,玉在中国人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从周代开始就被视为祥瑞之物和沟通神灵的宗教器物。古人将玉的“温润”与君子“温柔敦厚”的品格相联结,赋予玉特殊的文化意涵,对玉的崇拜是极富中国特色的文化现象,《诗经》中就已经有关于玉的描写且数量不少。中国古代将王道政治的基础建构在宗法伦理上,并对统治者提出“德”的要求。在《左传·僖公七年》中记载了管仲对春秋时期的“会盟”这一外交形式的看法:“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29} 指出外交活动中对德行的尊崇,可见“德”是春秋时期国际外交盟约的精神内核。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刘蜀以刘氏正宗自居,孙吴强调手中传国玉玺的正统意义,他们都没有忽略王道政治对统治者的“德”的要求。他们都试图树立统治者的政治素质和道德修养,相比于蜀吴两国偏实用主义的政治军事统治,曹魏在军事实力的保证下,对儒家思想道德以同题共作西域物象赋的文学宣扬更显政治远见。

二、西域题材的政治导向

建安以后,迷迭赋、玛瑙勒赋和车渠椀赋不再出现同题作品,魏晋西域题材书写的物象流变,体现出文学创作主体的特殊导向性,并带来西域创作主题的变迁,这一变迁也是由政治引导的,西域题材文学书写由贵族化向平民化的转变是政治军事局势的反映,并反过来引导政治民族观念。

(一)建安西域题材的政治导向

建安是辞赋发展史上的过渡时期,与汉赋相比,体现出政治情结和作家社会责任感的淡化,以及赋的独立审美价值的彰显。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对文人实现政治理想造成强烈阻碍,加上当时文人政治才能的有限,建安赋在追求艺术价值的过程中逐渐使赋脱离完全政治化的枷锁,开始成为探索自身发展规律的独立文学形式,但在主旨上并没有脱离政治目的,只是说教的色彩淡化。咏物、宴饮等娱乐审美主题赋作大量出现,并发展为建安文学创作主流题材。邺下文人集团的文学活动形成相当的规模,其间多有赋作,仅从建安时期的大量同题赋作就可以了解当时文会的盛况。{30} 咏物小赋是三国时期开始大规模创作的赋作形式,异域题材赋如《迷迭赋》《车渠碗赋》都是曹魏文人的应和之作。

从创作主体看,魏晋同题迷迭赋、车渠椀赋、玛瑙勒赋集中于邺下文人集团,魏晋时期相继出现的文人集团在建安邺下文人集团之后还有正始名士、竹林七贤、二十四友,但再无同题迷迭赋、车渠椀赋、玛瑙勒赋作现象,说明魏晋异域题材书写在受到书写客体的物象特征影响而产生自然淘汰之外,更被创作主体的创作背景和思想理路引导,呈现出丰富的主题内涵。

魏明帝曹睿强调尊儒贵学为王教之本,大办“浮华”案{31},引起另一场文化冲突,形成崇尚清谈风气。清谈的目的是探讨天人之际的玄理,这一时期文学追求“穷理致之玄微,极思辨之精妙”{32},所以对具体物象的关注度不够。加上这一时期抒情性更强的五言诗盛行,使正始名士没有留下同题异域物象赋作。阮籍、嵇康为代表的竹林七贤取代何晏、王弼为代表的玄学名士,“竹林之游”的思想动机是逃避现实和批评现实。他们崇尚老庄,而且延续时间不长;七贤在思想行事上也不一致,所以也没有出现建安那样的同题赋咏盛况。“二十四友”是依附于外戚贾谧而形成的文人集团,存在时间也短暂,崇尚虚无主义、享乐主义,追逐荣华。石崇、潘岳拜路尘,是西晋文人人格堕落的典型。之后还出现了东晋谢氏家族文学集团、刘宋临川王文学集团、齐代“竟陵八友”、昭明太子为首的文学集团等,以及不算正式的文学集会,如西晋的金谷园聚会、东晋的兰亭聚会。同题共作赋多是在这样的活动中产生的,但是都不再有同题迷迭赋、车渠椀赋、玛瑙勒赋创作,这与文人思想的转变有关。

曹魏文学活动的主体并不是专供君王游娱之乐,而是以“文事”见长,拥有正式的政治职事。也就是说,文人的身份得到相对尊重,文人的骋才兼有“文事”目的。文学活动的主体还包括统治阶层的王室成员,在相互唱和中形成较为融洽的君臣关系。例如,应玚在归曹之后的同题赋中充满对曹魏政权的感激之情。少年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青年颠沛流离的生活际遇、中年仕途失意的惨淡经营,使得应玚的文学创作具有不同于建安文风的平和之气。曹丕《典论·论文》评价:“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33} 曹操颁布《求贤令》延揽庶族,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他在颁布此政令之前就已经在智囊团中集聚了荀彧、崔琰、毛珓等典型的儒学之士,并且他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向曹操推荐儒家士子。曹操颁布《求贤令》是想给那些没有选举机会的庶士一些机会。身为一名成功的政治家,曹操懂得拉拢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并使他们在互相竞争中实现内部瓦解。建安元年对曹氏集团来说是一个转关,特别是政治上获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正统地位之后,曹氏以朝廷之名征召名士。例如建安十三年,王粲被赐爵关内侯,后迁军谋祭酒。{34} 建安十年,陈琳归曹操,为司空军谋祭酒,徙门下督。随后,阮瑨、应玚、刘桢也先后被征入。不同于以往帝王的“倡优畜之”,曹操将汇聚来的文士作为争霸大业的政治力量。

因此,相对于班张左京都赋的深刻政治内涵,建安同题迷迭赋、车渠椀赋、玛瑙勒赋在文学性和创建性上虽不及宏篇巨制的京都赋,且往往被视为纯文学作品,但是渗透出一定的政治文化信息,而隐藏在其中的幽微的政治信息,可能比鼓吹政治思想的京都大赋要更加真实可信。

(二)建安西域物象赋的贵族化书写

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题材只在建安同题赋中出现是一个奇特的现象。当时传入的西域物象也有其他种类出现在同题咏物赋的主题中,如动物类的孔雀、鹦鹉等,植物类的石榴、葡萄等,但是仅有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是只在建安同题咏物赋中出现的题材。

迷迭香、车渠椀、玛瑙勒题材的集中书写,显示出魏晋异域香料、珍宝、器皿题材书写的贵族化趋向。迷迭香从西域传入中原后迅速成为上层社会流行的香料,并引起赋家的关注,不惜以专篇独立描绘之。“迷迭香叶带有茶香,味辛辣、微苦,常被使用在烹饪上,也可用来泡花草茶喝,在西餐中迷迭香是经常使用的香料。”{35} 迷迭香书写体现了魏晋对秦汉佩香之风的延续。作为贵族身份的标志,香料起初是贵族阶层的特权,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记载:“六味薰衣香方。”{36} 记载了香料只有在紧急时刻才可使用的药用价值。但是魏晋更多的记载还是关于香料与贵族生活的密切联系。《颜氏家训》记载:“梁朝全盛之时,贵族子弟……无不薰衣剃面,傅粉施朱……”{37} 《晋书·谢玄传》:“玄少好佩紫罗香囊。”{38} 一直到隋唐宋时期,西域与中原的民间贸易往来频繁,香料才逐渐易得。可以毫不避讳地说,香满足了贵族阶层对精神和肉体满足的双重追求,并使最形而下的食色,也充满温馨浪漫的色彩。

魏晋时期在追求快意人生的同时,开始追求饮食器皿上的奢华与精致{39}。首先是器皿的材质追求,在主要的青铜材质以外,还有金、玉、玛瑙、象牙、瓷器等材质。来自异域的珍奇器皿,激发文人强烈的创作热情。琉璃材质的酒器就在潘尼的《琉璃碗赋》、傅咸的《污卮赋》、潘尼的《玳瑁碗赋》、江总的《马脑碗赋》等作中反复书写。对酒器的形制也出现新的美学追求,如鹦鹉杯、凤凰樽。梁元帝萧绎的《和刘尚书兼明堂斋宫诗》云:“香浮郁金酒,烟烧凤凰樽。”{40} 这些造型美观、装饰精致的酒器,出现在世家大族的宴饮聚会上,在助饮、增趣的同时,也诱发很多的文学灵感。咏玛瑙勒之作,汉赋未见,魏赋三篇,晋赋一篇。南北朝时期,“玛瑙勒”零星见于诗及乐府中,至隋唐而绝。将玛瑙勒与君子联系,不是曹丕首创,《玛瑙勒赋》云:“嘉镂锡之盛美,感戎马之首饰。圆兹物之攸宜,信君子之所服。”{41} 后来这一意象也有所发展,体现在诗歌中,如吴均《赠任黄门诗二首·其二》:“纷吾少驰骋,自来乏名德。白玉镂衢鞍,黄金玛瑙勒。”{42} 邢子才《冬日诗》:“朝驱马脑勒,夕衔熊耳杯。”{43} 张率《相逢行》:“金鞍马脑勒,聚观路傍儿。”{44} 张正见《刘生》:“尘飞马脑勒,酒映砗磲杯。”{45} 王沈《马脑勒赋》,承魏曹丕、陈琳、王粲所作之《玛瑙勒赋》。王沈由魏入晋,所以文章习气与西晋诸人不同。魏帝曹髦多次请王沈至东堂论学,称他为文籍先生。魏帝本人也是三曹文学的追随者。如模拟曹丕《玉珘赋》所作《马脑勒赋》,魏帝所作《车渠觯赋》,还模拟《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二赋所咏,是贵族文学喜咏座上珍宝玉器的遗留。与西晋多好咏寻常之物以比德不同。玉礼器源自史前时代的武器和狩猎的实用工具,史前时代文化已经将玉器作为珍藏的贵重物品。这些武器和狩猎工具在人类文明的演进中渐渐抽象化,具有了表征和象征权威的作用。

(三)西域题材的丰富性与日常化

与《迷迭赋》《车渠椀赋》《玛瑙勒赋》存且仅存于三国时期的魏国不同,《鹦鹉赋》《石榴赋》《蒲萄赋》等异域题材赋的朝代分布广泛,并且数量更多。鹦鹉属于奇禽类,康泰《吴时外国传》云:“扶南东有涨海,海中有洲,出五色鹦鹉。”{46} 鹦鹉在赋作中有较强的生命力,主要得益于其观赏性、趣味性和普适性。建安时期出现《鹦鹉赋》,王粲《鹦鹉赋》说:“步笼阿以踟蹰,叩众目之稀稠。”{47} 被饲养在笼中的动物与大自然中的相比,虽然看起来生活优渥,但毕竟还是失去了自由,所以常引起作家的悲悯,就像悲悯文人的处境一样,思想性的提高体现出异域題材书写的深化。两晋时期出现傅玄、傅咸、成公绥、左芬、卢谌、桓玄等人的同题赋咏鹦鹉赋,南朝时期也出现颜延之、谢庄、萧统的同题鹦鹉赋。石榴是张骞出使西域时从安息带回的,《齐民要术》引张华《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还,得安石榴、胡桃、蒲桃。”{48} 汉代李尤《德阳殿赋》中有:“蒲萄安石,蔓延蒙笼,橘柚含桃,甘果成丛。”{49} 魏晋同名《安石榴赋》就有十篇。石榴最引人注目的是红硕的果实,应贞视其为珍珠:“朱实星悬,肤拆理阻,烂若珠骈。”{50} 石榴晶莹剔透的果粒也令人陶醉,张协详尽描写石榴籽“素粒红液,金房缃隔,内怜幽以含紫,外滴沥以霞赤,柔肤冰洁,凝光玉莹”{51}。诗歌方面,有张载的《石榴》:“太谷石榴,木滋之最。肤如凝脂,汁如清濑。”{52} 南朝梁元帝萧绎《咏石榴诗》:“涂林未应发,春暮转相催。燃灯凝夜火,连珠胜早梅。”{53} 由鲜艳的石榴花演变而来的石榴裙,是诗歌中美女的代名词,如梁何思澄《南苑逢美人》:“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风卷蒲桃带,日照石榴裙。”{54} 梁元帝《乌栖曲》:“交龙成锦斗凤纹,芙蓉为带石榴裙。”{55} 石榴之所以引起如此多的关注,主要得益于由异域引进且适宜种植于宫苑。葡萄则有“征服西域”的政治象征意义。《史记·大宛列传》中汉武帝征服西域收获葡萄的典故被后世频频使用,天马、葡萄、苜蓿三者作为典故常搭配出现,都是汉武帝征服西域获得的标志性战利品。葡萄意象常被用于赠别诗中,如王维《送刘司直赴安西》:“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56} 一些宫殿馆阁以葡萄命名,如《汉书·匈奴传》:“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57} 梁简文帝《明君词》中“一去蒲萄观,长别披香宫。”{58} 体现出人们对这种西域珍果的重视。传入中国的西域瓜果蔬菜种类甚多,之所以将葡萄作为异域风物的代表写入文学作品,还是因为葡萄兼具食用与观赏价值,更作为吉祥纹饰渗入人们日常生活。

相比于石榴、葡萄在建安之后在文学作品中的频频亮相,同样植物类的迷迭香犹如昙花一现,这与迷迭香本身的贵族化气息和观赏价值的薄弱有关。起初是佛、道二教的盛行对汉人使用香料的习惯产生影响,为香料增添了神圣感和神话色彩。香与上层社会的生活有着密切关联,他们读书焚香、入浴加香、穿衣薰香、口中含香,香俨然化身为文明的标志。中国很早就有焚香和产香的传统,但是异域名香还是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贵族化和平民化是魏晋异域题材书写的两种走向,诸如迷迭、玛瑙勒、车渠椀代表着异域题材书写的贵族化的道路,而石榴、鹦鹉等则逐渐进入寻常百姓家,并逐渐形成平民化的书写模式。

三、西域物象赋的政治环境

赋体文学在产生之初就与大汉皇朝的政治文化联系密切,几乎是汉朝统治者颂扬功德的御用文体,而赋的创作者也多是皇家御用文人。由于身份的限制,即使是对封建社会的黑暗面有所揭露,也多是带着谏议的谦卑态度,所以赋在产生之初就带着“政教合一”的强烈政治目的。“物以赋显,事以颂宣”{59},西域诸国进献的珍奇异物激发汉赋家的创作热情,汉赋大家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的游猎赋和京都赋中都有西域奇物的身影。《上林赋》《长杨赋》《西都赋》《东京赋》都以恢宏的笔墨铺陈物产的丰饶及来源的广泛,衬托汉帝国对天下广域的掌控。在接受西域之物的过程中,汉人对西域的态度和认识也逐渐发生改变。

汉赋中的西域物象书写表现出汉人对西域文化从抗拒到认可,并最终改造同化为我所用的过程。汉赋中的西域物象书写反映了汉人对异域文化复杂的接受态度:一方面是对异域之物的好奇心,并试图认可和接纳,使其融入原本的文化体系中;另一方面是华夏中心观念下的贬斥心态。建安是辞赋发展史上的特色时期之一。咏物小赋是三国时期开始大规模创作的赋作形式。在赋体文学史上的普遍认识是,处于过渡时期的建安赋,与汉赋相比,体现出政治情结和作家社会责任感的淡化,以及赋的独立审美价值的彰显。这一结论的得出主要基于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强烈阻碍了文人实现政治理想,加上当时文人普遍政治才能的有限,建安赋在追求艺术价值的过程中逐渐使赋脱离完全政治化的枷锁,开始成为探索自身发展规律的独立文学形式。

(一)西域题材入赋的政治环境

从有关西域的文献记载和对“西域”的定义中大致可以勾勒出西域与中原的外交关系。近代史上所讲的西域都只是一种狭义上的概念定义。中原与西域的交往最早就是通过战争开始的。汉武帝时期与匈奴的战争和军事胜利,为西域与中原的贸易往来和经济交流扫清了障碍,并使周边的楼兰、大宛、姑师纷纷归顺和朝贡进献,这使得西域的概念从狭义拓展到广义。物产方面,西域多产玉石、良马,种植葡萄、苜蓿,如“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60} 西汉的宫殿苑囿赋中也出现一系列西域物象,主要是以铺陈的方式表现帝王苑囿的“博”与“大”,例如蔷薇、葡萄、柰早在西汉初年就在长安引种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中都有提及。柰又名频婆,就是今天的苹果,分赤、白、青三色,是一种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的果树。《三辅黄图·苑囿》记载:“(汉武)帝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卉三千余种植其中。”{61} 《西京杂记》记载上林苑的珍果异卉:“紫柰,别有素柰、朱柰……上林苑紫柰,大如升,核紫,花青。”{62} 辞赋走向朝廷,汉天子的威风和排场成为汉赋中心题材,标志着与空前强大的汉帝国相适应的汉代骋辞大赋的基本体制和风格的确立。在汉大赋中常见西域物象的身影,但大多以罗列的方式,彰显西域进贡物之丰富与奇特,歌颂引入西域各国来朝的大汉声威。延至东汉,还可以见到少量对西域题材的文学书写。

魏晋是赋作兴盛的时代{63},汉代以骋辞大赋润色鸿业的文学习惯无疑培养了一代人对“赋”高看的心态,并延续到西晋,《晋书·左芬传》记载:“帝重芬词藻,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颂,以是屡获恩赐焉。”{64}与南朝受诏作“诗”而很少作“赋”的情况明显不同。时人对左思《三都赋》的热衷达到“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65}的程度,都体现出“赋”的文学中心地位。而“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颂”也说明当时赋的主题已经从汉代大赋转向远方异物,这一转变从建安时期出现同题共作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椀赋就已开始。同题共作赋作为“一种集体性的创作活动”{66},是建安邺下文人集团文学创作的重要内容。曹魏时同题作赋开始兴盛,对后世科举试赋产生重要影响,因此,对建安同题赋的多角度解读是必要的。

建安时期,赋题中出现来自西域的诸多物象,曹丕《孔雀尾》提到:“前于阗王山习所上孔雀尾万枝”{67},北齐《魏书·西域传》:“龟兹……土多孔雀,群飞山谷间。”{68} 于阗即今新疆和田一带。《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注引《魏略·西戎传》:“大秦多金、银、铜……迷迭、兜纳、白附子、薰陆、郁金、芸胶、薰草木十二种香。”{69} 可见西域与中原地区的往来之密切和影响力的增长。咏物类别分为动物、植物、器物三类,动物中的鹦鹉;植物中的迷迭香、郁金香;器物中的玛瑙勒、车渠椀,都显示出异域特色。建安作家对西域物象有浓厚兴趣,在众多的西域题材同题赋作中,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并没有像石榴、葡萄、鹦鹉等其他西域题材一样被后世继写。西域传入的物象成为赋作主题,从书写方式到主题内容都渗透着中原文化与异域文化交流融合的痕迹,并反映出当时的政治外交情况。

(二)西域物象書写的军事环境

东汉建立后相当长的时期,朝廷都对西域诸国采取消极政策。光武帝天下初定之时无暇经营西域,拒绝了建武十四年和建武二十一年两次的莎车王与鄯善王的遣使进贡。东汉军队于永平十六年进入西域,恢复了与西域的交往,但又“三通三绝”,在统治腐败的东汉后期,更是发生西域各国反抗事件,以至“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70}。东汉中后期,面对西域各处的边犯,汉廷采取恩信招降、以夷制夷的政策,史称“其有不服,然后加讨”{71},这些政策起到一定的成效。

东汉末期国势已衰,无力治理西域,近百年前班超通西域的盛况已不复存在。直到曹操在公元215年统一北方,才恢复对西域的治理,《三国志》卷30《乌桓鲜卑东夷传》记载:“魏兴,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阗、康居、乌孙、疏勒、月氏、鄯善、车师之属,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72} 曹魏对西域的管理制度和统治方法首先是设置官吏,据《三国志》记载:“黄初二年,下诏褒扬,赐恭爵关内侯,拜西域戊己校尉,数岁征还,将授以侍臣之位,而以子就代焉。”{73} 曹魏、西晋都延续汉代对西域的统治方式,册封西域首领,据《三国志》记载:“(车师后部)王治于赖城,魏赐其王壹多杂守魏侍中,号大都尉,受魏王印。”{74}魏袭汉制,晋袭魏制,对西域的统治措施都是汉朝的延续。曹魏深陷三国之争而无暇西顾,曹魏群臣也不支持与西域的主动交往,认为会“劳所养之民,资无益之事,为夷狄所笑”{75}。从治理西域的一些政策也可以看出,曹魏对西域的统治都稍显乏力,不得不通过册封授印的方式拉拢一些大国。

通过了解这一军事外交背景可知,当时曹魏在与西域的外交中并不像西汉那样占据绝对的不可侵犯的统治地位,以至于不得不通过册封的方式承认西域诸国政权的合法地位,达到拉拢和制衡的政治目的。在这样的外交背景下,曹魏集团依然通过文学集会和命人赋题的方式,借助文士之手宣扬西域之物,这与西汉时期中央政府对西域的绝对统治和西域诸国诚心进献贡品,才使西汉赋中出现对帝王苑囿的西域物象罗列的自然逻辑是相反的。“语言由于其交际功能,在民族交往过程中,首当其冲地成为一个民族最为显豁的文化特征。”{76} 可见曹魏是希望恢复西汉时期与西域外交中的威严统治的,但是在实际的外交军事中暂时无法实现,所以只能通过文学上的鼓吹宣传,来达到心理安慰的效果,也以赋的宣传效果,增强魏国军民在对待西域问题上的信心。

(三)西域物象书写的赋体加成

比较西汉赋与东汉赋中的西域事象,可以看出同样的西域物象在赋中的地位却不完全相同。西汉赋中涉及西域事象是为了凸显天子苑囿的繁富,所以只是以罗列的方式尽可能地凸显天子苑囿中的西域器物与动植物的奇异繁多,而并不去关心被写入的西域物象的特征和细节。东汉赋则将西域物象作为文人关照的文学主体,不仅细致描述其来源地和物象特征,还开始发掘这些域外事象对人产生的心理与精神影响。在《迷迭赋》《玛瑙勒赋》中,文人还赋予迷迭和马瑙勒新的文化内涵,寄托身世之感和人格理想。这种变化反映出随着西域物象的传入,汉民族对西域的认识也从战争与对抗转向生活与习俗,对西域的认知更加真实和具象化。

曹氏征召名士,《文心雕龙·时序篇》描述当时盛况:“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俊,故俊才云蒸。”{77} 建安同题共作赋中,除投壶赋外,曹氏父子均参与了创作。当时的文学活动形成相当的规模,其间多有赋作,仅从建安时期的大量同题赋作就可以了解当时文会的盛况。{78} 宣扬辞赋的鸿都门学与建安文学一脉相承。曹操是最能体现鸿都门学影响的建安文士,他网罗、结识文学人才,或为师友,或为僚佐,深得汉灵帝真传。曹氏父子还对鸿都门学的重要学者邯郸淳十分敬重,《三国志·王粲传》裴松之注引《典略》云:“淳一名竺,字子叔。博学有才章,又善《苍》、《雅》、虫、篆、许氏字指。初平时,从三辅客荆州。荆州内附,太祖素闻其名,召与相见,甚敬异之。”{79} 在现今可考的七位“鸿都门人”中,已知的与曹操发生关联的有两位,一位是梁鹄,一位是郗俭。同题赋的对象选择的主要是即席所见的车渠碗、投壶、酒等物,与宴饮有关。建安西域题材赋是在帝王的亲身参与中加以引导的。曹丕与曹植也深受曹操影响,他们将擅长辞赋尺牍、虫鸟书篆等“小能小善”的下层文士提升到不次之位,使已经式微的儒学经学体系更遭雪上之霜。当立德、立功、立言的经学传统遭到统治者明确的排斥和摒弃,而本来居于文学末流的才华技艺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时,更多士人以迎合、献媚的态度依附于统治者,使辞赋彻底成为政治宣扬的传声筒。

但另一方面,建安文人的功业理想受到强大的阻碍,曹氏父子将建安文人作为实现大一统功业的工具。建安文人“负气才高,志在靖难,才疏意广,迄无成功”{80},在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中,他们逐渐将理想寄托在文学作品中,并挖掘物象的人格内蕴。鸿都门学与建安文学虽一脉相承,但曹操和汉灵帝不一样的是,他只是在文学上给予文士极高的荣誉。众所周知,曹操颁布《求贤令》延揽庶族,而鸿都门学主要从事书法、绘画、音乐、尺牍、辞赋等学科创作与研究,由出身寒微的下层学者组成,建立的初衷就与政治没什么关联。鸿都门学的出现是对经学取士的巨大打击。汉灵帝以实际行动宣扬辞赋的纯文学性质,在《后汉书·皇后纪》中就记载了他怀念王美人所作的《追德赋》《令仪颂》{81},他以皇帝的地位和功名利禄的诱惑,推动着赋风的转向。汉灵帝虽然是亡国之君,但是由于其文学才能和艺术好尚,仍然被文人们看作开明英主,这是曹氏父子赞同并继承汉灵帝好尚的政治根由。加上曹操和汉灵帝一样遭受血统和家世上的质疑,所以二人都希望通过打破现有的评判体系来建立对自身正统性树立有利的新的评判体系。

四、西域物象赋的政治意义

世家大族往往是宴饮文学创作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参与无疑保证了宴饮文学的整体质量及繁盛发展,也使文学体现出贵族理念。园林是怡情养志的精神家园,魏晋园林兴盛,分为帝王园林和私家园林。汉魏帝王大兴园林,以曹魏的铜雀台及附属园林西园、晋代的华林园等为代表。魏晋私家园林兴盛,伴随门阀士族的兴起,为宴饮文学提供了优美的环境{82}。门阀士族是指以家族为基础,在政治和经济上享有特权的阶层。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说:“自江左以来,其文学之士,大抵出于世族,而世族之中,父子兄弟各以能文擅名…… 唯当时之人,既出自世族,故其文学之成,必于早岁,且均文思敏速。”{83} 故魏晉时期文坛被世家大族左右。陈寅恪《崔浩与寇谦之》说:“东汉以后学术文化,其重心不在政治中心之首都,而分散于各地之名都大邑。是以地方大族盛门乃为学术文化之所寄托……而汉族学术文化变为地方化及家门化矣。故论学术,只有家学可言,而学术与大族盛门常不可分离也。”{84} 建安宴饮文学和邺下文人集会即为明证。

建安文学中出现的西域物象同题赋咏现象,是一种地位和品质的彰显,与西汉大赋中不断出现的对西域奇珍异宝陈列于帝王苑囿供人观赏的书写目的一致,这种对西域物象给予特别关注和专门赋咏的背后,是出题者希望得到绝对的身份认可的心态。曹氏父子的这种借助西汉文学中占有官方地位的赋体形式,将西域物象作为赋题,命文人集团竞相赋咏,并借助这些在文坛上有一定地位的文士之手,将他们所效忠的曹氏集团的王权地位宣扬到更广泛的社会群体中的文学手段,成就了西域物象赋的特殊意义。

(一)同题赋形式对西域书写的意义

同题赋的文学形式对当时西域题材书写影响深远,对于同题应制作品,人们向来评价不高,这是由传统的实用文学观念决定的。同题赋的竞相创作极大地激发了创作热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也产生严重的模拟倾向。章沧授在《建安诸子辞赋创作的重新审视》 一文中指出:“像建安诸子在同一赋题下做相同的文章,就难以创作出富有新意的作品来。”{85} 但是同题赋形式也给异域题材赋带来新的发展。同题赋需要遵循相对固定的创作模式,“范式的提倡与普及,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它固然会导致诸如单一性、雷同化、程式化等诸多弊病,但另一方面,范式的提倡与普及有利于推广艺术经验,繁荣艺术创作,形成建安文学的时代共性,所谓规模出效益也”{86}。同题西域题材赋有利于表现领域的拓展,无形中的竞赛性带来异域题材赋创作技艺的提高。加上邺下文人集团所处的相对稳定的政治经济环境,使文人更专注于西域题材赋作。

建安统治阶级对文学的喜爱和提倡使辞赋成为当时文士相互切磋、提高写作技巧的主要文体之一。魏晋异域赋在句式上追求华美,这也是赋的主要语言特色。由单句发展为骈偶化,在汉赋中就已经出现,但还没有成为赋学主流。魏晋时期文人对赋表现出浓厚兴趣,前后有《文赋》《文心雕龙·情采》《诗品序》《金楼子·立言》对赋体文学形式进行探索,“诗赋欲丽”的文体定位使赋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开始进入文人自觉探索与开发阶段,所以魏晋时期的异域题材书写主要以赋的文体形式出现。三国赋中大量出现骈偶句,“不论是长篇还是短制,也不论是咏物抒怀,还是叙事言志,骈俪都是它们的主要语言形式”{87},骈俪成为三国开始的异域赋的代表性创作体式。明代吴纳、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赋》中说:“三国、两晋以及六朝,再变为俳”{88},魏晋异域赋在音韵方面还处于探索阶段,还没有达到自然和韵的程度。文人宴饮雅集进行的创作具有即时性,为了快捷竞拼文采,多选择易于短时写作的小赋,抒情咏物小赋在这一时期得到较快的发展。小赋体制灵活短小,容易驾驭,大大提高了创作效率。

赋作家在同一场合中对相同事物的赋咏,是传播方式匮乏的古代常见的宣传方式。从东汉末期的同题共作迷迭赋现象可知,当时迷迭香从西域传入中原后迅速成为上层社会流行的香料,并引起赋家的关注,不惜以专篇独立描绘之。东汉后期朝纲混乱,儒家思想式微,新的思想萌动。建安赋中域外题材迷迭香的进入,反映出上层阶级对香料的追求,可知建安时代社会生活的丰富和文人对生活品味的追求。建安文学是中国文学自觉时代的开端,此时期的文学在中央集权松动的政治背景下,也随之摆脱了儒学与经学正统思想的束缚,凸显独特与个性化的生命色彩。建安西域赋的广增就是以此为契机,并反过来以其繁荣显示着建安时期相对自由的文学创作环境。

(二)建安西域物象赋的政治补充意义

魏晋南北朝是极其动荡和混乱的大分裂时期,而这一时期也是民族大融合、中华民族社会与文化交融发展的关键时期。汉末大乱,军阀混战,西、北少数民族趁乱内迁。汉武帝时期的对外政策是“广地,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89}。西域诸国进献奇珍异宝都是臣服的标志。李泽厚说:“尽管儒家和经学在汉代盛行,‘厚人伦,美教化’,‘惩恶扬善’被规定为从文学到绘画的广大艺术领域的现实功利职责,但汉代艺术特点却恰恰是,它并没有受这种儒家狭隘的功利信条的束缚。刚好相反,它通过神话跟历史、现实和神、人与兽同台演出的丰满的形象画面,极有气魄地展示了一个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世界”,“与这种艺术相平行的文学,便是汉赋”。{90} 汉代艺术中呈现的琳琅满目的世界是充满神话色彩的世界,描述的物品也多为器物类,这影响到汉赋中所陈列的物品。西汉的都邑赋中也出现西域器物和珍奇异宝,但是和艺术作品中对君权神授的宣扬一致,越是遥远地域的珍奇物品,越能够凸显汉帝国的声威。在赋中罗列西域物象,多是出于这种政治目的。

中国的天下观念是以中原文明为核心,将异端、蛮夷文化包容进来,形成开放性的华夏文明。虽然钱穆先生说过:“天下并非只有政治层面的涵义,根据儒家经典,‘天下’指陈人生‘身、家、国、天下’不同层次的处境或同时并存的文化大统”,但任何一种世界秩序必先落实于地理空间中。所以古代思想家利用空间观念构建起中国式“天下观”,并影响着历代王朝处理与西域关系的基本政策,成为东亚朝贡体制的观念基础。中国古代朝贡体系以政治、军事、外交为目的,建立在传统的“天下观”“大一统”“华夏中心主义”基础上。中国历史一个重要的传统,就是“修文德以徕之”,以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社会的总体优势吸引周边民族,实现周边向中心的融合。虽然不乏自大情绪,但渗透着王道和德治的思想,谱写着和平与稳定的乐章。中国古代将王道政治的基础建构在宗法伦理上,并对统治者提出“德”的要求。余英时在《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中特别强调“内圣之建立是外王的前提”,这正是曹魏集团强调儒家思想的可贵之处。

《汉书·西域传》对西域的记载具有很强的政治性,记载的重点放在当时与汉朝有进贡关系、政治臣服关系和文化融合关系的国家和部落,如乌孙和渠犂。而《新唐书·西域传》对西域的记载就体现出更大的地理概念,记载的地区扩大到中亚大部分地区,包括阿拉伯帝国和东罗马帝国。这中间魏晋时期西域物象的文学书写起到很好的过渡作用,是西域概念从政治概念向地理概念转化的推动力。《西域传》是官方对西域的思想观念的反映,是中原一方视角下的西域观,带有明显的官方色彩和国家利益性质。而西域物象赋这一类文学作品更能反映出當时真正的西域观。官方对西域的记载是出于国家利益考量的书写,当时曹魏的主要对手是蜀吴,无暇西顾,对西域的管理主要是“主抚辅制”态度,有着明显的利益驱动。汉武帝通西域的最初目的就是联系大月氏夹击匈奴。东汉初年,西域鄯善、焉耆等十八国带质子臣服,要求内属,光武帝“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91}。当时民众从文化上是不认同西域人的。一方面是受到自古以来中原士人对西域的固有印象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原士人对游牧文化有抵触心理。但是西域对中原王朝的重要性又是不可否认的。同时期传入的西域物象很多,而成为赋题的很少,迷迭香、玛瑙勒、车渠椀能够成为赋作主题,与它们作为香料和玉器代表所象征的政治外交意义有一定关联。文学书写中隐含的政治意涵和对西域的认识是对《西域传》的官方西域观念的补充和丰富,并对以更具体和感性的形式展现当时人们对西域的真实情感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 检索《历代辞赋汇编》(马积高主编,湖南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两汉及建安以后,没有出现“迷迭”“玛瑙勒”“车渠椀”的同题赋作,只有清代丁晏《拟陈孔璋迷迭赋》(并序),清代王维翰《迷迭香赋》。

② 三国蜀的赋留存下来的只有三篇:文立《蜀都赋》、郤正《释讥》、陈术《释问》,无一篇咏物。吴留存的赋作几乎全为咏物,胡综的《黄龙大牙赋》歌颂东吴政权,诸葛恪《磨赋》(存目),华覆《车赋》描写车的装饰以讽谏,闵鸿《亲蚕赋》《琴赋》《羽扇赋》《芙蓉赋》都是体物赋,杨泉《织机赋》《五湖赋》《蚕赋》都是体物抒情赋,张纯的《席赋》通过吟咏“席”的作用宣扬儒家礼教。

③ 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7页。

④ 王楙撰,王文锦点校:《野客丛书》,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46页。

⑤ 曹植著,赵幼文校注:《曹植集校注》,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40页。

⑥{27} 龚克昌、周广璜、苏锐隆评注:《全三国赋评注》,齐鲁书社2013年版,第308、162页。

⑦ 孔融等著,俞绍初辑校:《建安七子集》,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10页。

⑧ 刘培:《夷狄行中国之事曰僭——南宋中后期辞赋的华夷之辨》,《文学遗产》2018年第5期。

⑨ 关于车渠的产地,《梦溪笔谈》有记载:“海物有车渠,蛤属也,大者如箕,背有渠垄,如蚶壳,攻以为器,致如白玉。生南海。”言海中有大如簸箕的蛤,用它的壳可以装饰器物,如同白玉,生于南海。似乎与曹丕的赋序中所言“车渠,玉属也。多纤理缛文,生于西国,其俗宝之”的产于西域的玉类相矛盾。实际上这是两种不同的物体,两者的关系,如李粦所解:“车渠云是玉石之类,生西国,形如蚌蛤,有文理。西域七宝,此其一也。”

⑩ 马缟撰,吴企明点校:《中华古今注》,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78页。

{11}{12}{34}{69}{72}{73}{74}{75} 陈寿著,裴松之注:《三国志》,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840、597、854、840、551、854、680页。

{13}{17}{19}{22}{23}{26}{28}{41}{47}{59}{67} 严可均编:《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920、1920、3773、1399、2256、2148、1919、2149、1921、1579、2163页。

{14} 王振华:《阴阳学说对〈毛诗〉解〈诗〉的影响——兼论对〈诗经〉“讹言”一词的正确理解》,《文艺理论研究》2010年第2期。

{15}{16} 毛亨传,郑玄笺,陆德明音义,孔祥军点校:《毛诗传笺》,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257、365页。

{18} 王焕然:《谶纬与魏晋南北朝赋》,《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

{20} 高步瀛著,曹道衡、沈玉成点校:《文选李注义疏》,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259页。

{21} 赵在翰辑,钟肇鹏、萧文郁点校:《七纬(附论语谶)》,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677页。

{24} 李昉等:《太平御览》卷808《珍宝部·马脑》引《魏略》,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3591页。

{25} 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6260页。

{29} 阮元校勘:《重刊宋本十三经注疏·左传》,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15页。

{30} 李景华:《建安文人同题篇目表》,《建安文学述评》,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80页。

{31} 刘邵著,王晓毅译注:《人物志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5页。

{32} 刘永济:《十四朝文学要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51页。

{33} 高步瀛选注,陈新点校:《魏晋文举要》,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3页。

{35} 张晓娜:《六朝植物赋研究》,山东师范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

{36} 葛洪著,刘小斌、魏永明校注:《〈肘后备急方〉全本校注与研究》,广东科技出版社2018年版,第192页。

{37} 颜之推著,王利器注:《颜氏家训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43页。

{38}{64}{65} 房玄龄等撰,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080、957、2375页。

{39} 参见林晓光:《六朝宫廷贡物与贵族文学——从夷方珍奇到皇朝符瑞》,《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

{40}{42}{44}{52}{53}{54}{55}{58} 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037、1731、1781、739、2047、1807—1808、2036、1913页。

{43} 叶廷粫撰,李之亮校点:《海录碎事》,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208页。

{45} 郭茂倩编:《乐府诗集》,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360页。

{46}{49}{50}{51} 欧阳询:《艺文类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575、1122、1481、1481页。

{48} 贾思勰撰:《齐民要术》,团结出版社1996年版,第402页。

{56} 彭定求等:《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1271页。

{57} 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817页。

{60} 司马迁:《史记》,岳麓书社2004年版,第676页。

{61} 何清谷校注:《三辅黄图校注》,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第271页。

{62} 段成式撰,许逸民校笺:《酉阳杂俎校笺》,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1274页。

{63}{66} 程章灿:《魏晋南北朝赋史》,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17、45页。

{68} 魏收撰:《魏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266页。

{70}{71}{79}{80}{81}{91} 范晔撰,李贤等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912、1828、1165、2261、449、2924页。

{76} 时世平:《中国近现代语言乌托邦的文化哲学考察》,《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

{77} 刘勰著,黄叔琳注,李详补注,杨明照校注拾遗:《增订文心雕龙校注》卷9,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535页。

{78} 李景华:《建安文人同题篇目表》,《建安文学述评》,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80页。

{82} 王力坚 :《魏晋南北朝皇家园林与文学结缘之现象》,《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

{83} 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83页。

{84} 陈寅恪:《金明馆丛稿初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47页。

{85} 章沧授:《建安诸子辞赋创作的重新审视》,《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21期。

{86} 陈恩维:《创作、批评与传播——论建安同题共作的三重功能》,《中国文学研究》2004年第4期。

{87} 于浴贤:《六朝赋述论》,河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页。

{88} 吴纳、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101页。

{89} 余太山:《兩汉魏晋南北朝正史西域传要注》,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3166页。

{90} 李泽厚:《美的历程》,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67页。

作者简介:李卉,山东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济南,250100;刘培,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济南,250100。

(责任编辑  刘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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