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的复兴
——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裸体艺术

撰文=关月

︱中世纪：受限的身体︱

中世纪，从公元476 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蛮族取代之时起，到15 世纪欧洲文艺复兴传播止，在西方历史上长达千年。

公元5 世纪后期（中国南北朝时期），欧洲老大哥古罗马帝国日渐衰落，各邦国伺机而起，种族、王国之间混战频繁，野蛮人民族迁徙规模扩大并持续入侵；贸易萎缩、人口（尤其是城市人口）减少。被称为“黑暗时期”的中世纪没有了罗马时期的生活富足和纵情享乐——这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战争、瘟疫和贫穷的时代。国家内忧外患，人民水深火热，对古希腊罗马诸神的传统信仰也随之瓦解。

现实世界的土壤越是混乱，精神之花愈加竞相怒放。各种派别为人们酝酿着不同的救赎计划。其中，基督教脱颖而出，一家独大。

为什么是基督教？因为它的群众基础最广泛。早在公元313 年，罗马帝国分崩离析的前夜，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就颁布了米兰敕令，承认基督教的合法地位并任命为国教。早期的基督教属于当时的奴隶和平民，它能给人们指引方向，提供安全感。绝望的老百姓将他们的精神归宿寄托于基督教的“救赎”思想当中。

本页 弗拉·安吉利科 《与圣多明尼克一起受难》 卢浮宫藏

在中世纪文化中，基督教的影响占有统治地位，决定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方式和社会意识形态，所以艺术也不可避免地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充当着上帝与教会代言人的角色。这让中世纪的人物形象变得呆板和僵硬，每个人看上去都不悲不喜、不美不丑，完全脱离了真实世界的生活状态。

对页 拉斐尔《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 1503 年 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同时，基督教极力反对偶像崇拜，明确规定不能把人物画的“赏心悦目”。因为上帝自在人心，人们更应该注重内心情感的表达，万万不能沉迷于美色之中。

中世纪对裸体讳莫如深，由亚当夏娃引领穿衣史的基督教会一统天下，裸体正式被戴上邪恶肮脏、肉欲异教的枷锁。中世纪在西方艺术史上是个特殊的时期，它夹在提倡艺术与美的古希腊、罗马时期和大师辈出的文艺复兴之间，地位显得极其尴尬，乃至大部分艺术科普文章说到中世纪也总是有些尴尬，于是匆匆跳过。

如今，在欧洲各大美术馆博物馆，中世纪的展厅也往往是门可罗雀，大家往往会把更多的时间停留在古希腊罗马时期或者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跟前。究其原因，除了印象中“黑暗的中世纪”之外，这一时期艺术品的特定风貌也成为其不太“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左图：阿格诺·布朗佐诺《基督之死》

右图：阿格诺·布朗佐诺《基督之死》（局部）

TIPS

反“复”裸体者：基督

在漫长的中世纪，欧洲裸体艺术被中断了。基督教审美并不以肉体为荣，裸体极少。不让放裸女，是出于道德伦理，裸男像也少，就是真保守了。偶尔也有裸男像，大多是基督耶稣受难，而且并无美感，似乎为了告诉大众：忏悔吧！看耶稣为了你们，受了多大的苦！

中世纪时期第一个反“复”裸体的人物是基督。在整个13 和14 世纪，裸体艺术经常出现在基督教艺术中。 也正是因为基督教的教义，才为西方的裸体艺术留下了一丝希望。 无论天主教有多么厌恶裸露，它都无法否认耶稣在被钉上十字架时是近乎全裸的，这一经典的画面，如同一条细丝，连接了古希腊时期与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解禁的身体︱

鲁迅先生讲，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艺术复兴之前，人们的欲望先“萌发”了，中世纪构建的宗教世界和价值体系时刻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14 世纪的欧洲，前30 年一切顺利，城邦兴旺，生活舒适，艺术繁荣。但从1340 年开始，庄稼歉收，大面积地区爆发饥荒。1348 年的黑死病更是让意大利很多城市人口减少了一半，疫情随后传遍欧洲；英法之间爆发了百年战争（1337-1453 年），大灾难和社会动荡很快动摇了中世纪天主教的价值观，及时行乐的价值观开始流行；而罗马教廷则打着“禁欲主义”名号，把苦修变成商业行为，出售赎罪券，贵族男女追逐时尚奢华和享乐，无视宗教戒律。普通民众在贫穷、压迫、疾病的折磨下，慢慢意识到“上帝已死”。

信仰的崩塌直接带来艺术表现的变化，原本高洁神圣的耶稣开始遭受殴打，肋骨根根分明，表情因受尽折磨而扭曲——血液、伤口、痛苦、折磨、死亡、尸体首次成为被审美的主角。

艺术史上，乔托被称为“中世纪最后一位画家，也是新时代的第一位画家。”他把以神为本的中世纪绘画提升到了以人为本的境界。虽然他还是画着一幅又一幅的耶稣基督，他的画可说是“换药不换汤”。但没有乔托，文艺复兴会晚到来很多年。

自乔托之后，神的力量受到广泛质疑，人性的力量在此时苏醒。达芬奇不畏当时世俗之见，大胆探索人体的奥秘。在多次解剖人体后，最终他向那个时代的权威发出了最致命的疑问：

“我发现了一切我们人体的构建，为什么却唯独没有发现灵魂。”

从14 世纪到17 世纪中叶的350 年，是西方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历史阶段，被称为“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是发生在一个经历了文化长期停滞、战争和瘟疫后人心思变的时代，其思想基础是崇尚理性科学、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世界观。

文艺复兴，是复谁的兴？从当时的情况看，除了灿烂的古希腊艺术和跟随古希腊的罗马外，没有其他。

这一阶段，艺术家再次热衷描绘带有很强“人味”的各种神话题材和圣经故事中的裸体形象，且都具有一种强烈的审美趣味。古希腊的裸体们也被意大利人从灰堆里扒拉了出来。人体模特在此时出现，但当时敢于裸露的人们只愿意让画师把自己创作成神话中的虚构人物。

上图：乔托《哀悼基督》（局部）约1305 年 湿壁画 200×185cm意大利帕多瓦阿雷纳礼拜堂

艺术家们将裸体描绘得更加直接和真实。他们采用了多种多样的手段:在意大利，通过回归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的模式；在北欧，通过对油画技术的改进，画家们能够捕捉到纹理——肉体的、头发的、眼睛里闪耀的——对自然前所未有的真实。与新的科学方法相一致，欧洲各地的艺术家们越来越具体和仔细地研究自然——包括人体。

下图： 乔托 《圣母和圣婴》 约1320-1335 年

本页 马萨乔《失乐园》 湿壁画 670×315cm 1425 年 意大利佛罗伦萨圣玛利亚大教堂藏

︱神：亚当与夏娃︱

大约在1425 年，年轻的马萨乔（1401-1428年）应邀为意大利佛罗伦萨圣玛利亚·德尔·卡敏教堂绘制一组壁画，其中有一幅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逐出天堂的壁画——这就是著名的《失乐园》。

《失乐园》以《圣经》故事为题材，但并不是对宗教教义的图解，而是再现了充满生活情感的人物。亚当完全暴露的身体，肌肉组织和某些部位在解剖学上的详细描述，与他完全隐藏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此相反，嚎啕大哭的夏娃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股沟，试图掩盖自己的裸体。他们裸体的事实让当时的人们吃惊不已。

这幅画震撼了整个城市——这位当时年仅20 多岁的年轻艺术家选择打破中世纪的模式。马萨乔一生只活了27 岁，但他把现实主义表现手法和人文主义精神相结合，首先掀起了文艺复兴初期意大利的绘画革命。

在文艺复兴的黎明里，赤裸的人体正从漫长的中世纪艺术沉睡中苏醒，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在同一时期，同一主题创作再次出现：完成于1432 年的《根特祭坛》再次展现了裸体的亚当和夏娃。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人物扬·凡·艾克 （Jan van Eyck 1385-1441 年）为《根特祭坛》所画的亚当和夏娃（Adam and Eve）的人物形象，被认为是最早从生活中取材的作品之一。

画中能够观察到的细节异常丰富：亚当的手被晒黑了，而夏娃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一条黑色的妊娠线，这清楚地表明她在怀孕，这也为观众展示了艺术家所观察到的细节是何等令人吃惊。作为15 世纪尼德兰美术的标志，《根特祭坛》这幅出现于尼德兰文艺复兴初期的艺术巨制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完成于1507 年的《亚当与夏娃》是德国艺术大师丢勒的代表作品之一，现收藏于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这幅作品在表现风格上明显受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风的影响，然而人物的姿态以及整个画面所给予人的静穆之感又带有强烈的北欧气息。

︱女人：维纳斯︱

随着大量艺术家对古典艺术的复苏和对古代众神题材的持续创作，以及在新宗教绘画中对裸体艺术的持续尝试，裸体艺术逐渐被社会和世俗所接受。人体也逐步成为艺术创作的主流题材之一。但由于当时残余的封建力量，致使文艺复兴早期画家们仍然多以画“神”为名义，尝试进行人体艺术的复兴，一时间大量以希腊神话为题材的绘画作品纷纷登场，其中对于美神维纳斯的刻画尤为经典。

对页 左图：丢勒 《亚当与夏娃》 板、油彩 1507 年209cm×81cm（左）209cm×83cm（右）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藏

右图：扬·凡·艾克 《根 特祭坛画》中亚当和夏娃的人物形象 1415-1432 年原作尺寸：343×440cm 根特·辛特·巴夫大教堂藏

上图：桑德罗·波提切利 《维纳斯的诞生》 公元1487 年 佛罗伦萨乌菲奇美术馆藏（被誉为文艺复兴时期最浪漫柔美的画作）

左下：乔尔乔内《沉睡的维纳斯》布面油画175×108cm 1510 年作 德国德累斯顿美术馆藏（画作描绘了罗马神话爱神维纳斯赤裸沉睡的情景。乔尔乔内未完成该画，后由提香完成景观和天空）

右下： 提香·韦切利奥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布上油画 119× 165cm 1538 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保留了几乎与乔尔乔内的维纳斯一样的裸体、一样的卧姿，只不过维纳斯睁开了双眼，不再睡觉，已然觉醒。

如果说在波提切利（1445—1510 年）的作品中维纳斯还存有一份神性的距离感，那么随着时代的开放，艺术家们开始将更多的人性元素安置在这位女神身上，比如乔尔乔内（1477—1510 年）的《入睡的维纳斯》将女神描绘成了亦神亦人的形象。28 年后，60 岁的提香（1490-1576 年）呈现出的维纳斯则完全是世俗环境中的女子，提香把维纳斯搬回家中，让不食人间烟火的爱神住进贵族妇女雍容华贵的寝室里。《乌尔比诺的维纳斯》保留了几乎与乔尔乔内的维纳斯一样的裸体、一样的卧姿，只不过维纳斯睁开了双眼，不再睡觉，已然觉醒。

在提香·韦切利奥的时代，威尼斯文艺复兴运动渐渐达到了辉煌的顶峰，此时宣扬人文精神的艺术创作诉求更为强烈，表现方式也更大胆，《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就是最鲜明的表征。提香的造型灵感来自古典雕塑和古希腊著名画家阿佩利斯（Apelles）的一幅画作。这件作品证明了他可以与古代艺术家相媲美，而且他可以让理想看起来真实。

同时，随着神性的消解，画面的娱乐性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丁托列托（1518—1594 年）的这幅画就讲述了维纳斯隐藏情夫，接受丈夫搜查和捉奸的狗血剧情：请注意上图，完美娱乐性地阐述了捉奸现场的丈夫、妻子、男小三，以及酣睡中的丘比特宝宝。维纳斯由神到人的转换就此逐渐完成，也慢慢走近了大众的视野。

维纳斯是画家最爱描绘的女神，画家往往借女神形象表达当时的社会和审美的理想。不同民族、不同画家塑造的维纳斯是不相同的。比如鲁本斯创造的维纳斯搔首弄姿、坚实有力，而委拉斯开兹这幅维纳斯却娇小玲珑、端庄、高贵。她的优美无与伦比，表现了西班牙人的审美观念。这件作品也是西班牙历史上仅有的两幅裸体作品之一(另一幅是戈雅的《裸体的玛哈)。

从表面上来说，人体艺术是以写实的手法展现了人体的和谐与魅力。就绘画技术而言，对人体肌理精准的刻画，特别是女性脂肪的分布安排，都有着相当的难度。在这些艺术家的笔下，女性往往被塑造的肌肤透亮、曲线柔美，借无上的人体来歌颂自然赐予的奥妙和人性天然的美好。

上图：鲁本斯 《维纳斯和阿多尼斯》 1635 年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男人：阿波罗、大卫、圣徒塞巴斯蒂安︱

如果说维纳斯代表了理想中的经典女性美，那么阿波罗则代表男性。彼得·佩鲁吉诺（Pietro Perugino，约1450-1523 年）1483 年的作品《阿波罗和马萨亚》(Apollo and Marsyas)中，优雅而冷漠的太阳神高傲地凝视着略显矮胖的玛赛亚，后者彼时尚未意识到被活生生剥皮的悲惨命运即将到来。

左下：丁托列托 《被武尔坎努斯发现的维纳斯和玛尔斯》

右下：委拉斯开兹 《镜前的维纳斯》 布面油画1656 年 112.5×177cm 伦敦国家画廊藏

左图：多那太罗《大卫》 青铜雕塑

右图：彼得·佩鲁吉诺（Pietro Perugino）《阿波罗和马萨亚》1483 年

稍早些年，在佛罗伦萨，多那太罗（Donatello）创作了一尊毫无掩饰性感十足的大卫雕塑（约1440 年）。他轻盈的身体和慵懒的姿势向人们展现出一位形体比例和结构都十分准确的少年形象。这位圣经人物不再是概念性的象征，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雕像柔软的身体和慵懒的姿势是为一种欣然接受“男性会觉得年轻美男子的胴体性感诱人”的文化设计的。尽管同性恋在当时属于非法，但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一种常态。看到这件复兴了古代裸体雕像传统的作品，人们仿佛回到了崇尚人体美的希腊和罗马时代。

文艺复兴时期，塑造裸体的能力在成为衡量艺术天才的标准的同时，在宗教艺术中的争议也未停止。尽管许多艺术家认为，运动健硕、比例匀称的身体传达着美德，但也有一些人担心这些身体有可能激起性欲。

从艺术史角度研究情欲、性文化时，有一个无法绕过的艺术形象：基督教圣徒塞巴斯蒂安（Saint Sebastian）。塞巴斯蒂安是基督教殉道圣徒、军人、警察和瘟疫流行病的保护神。他本是公元3 世纪罗马皇帝的禁卫军首领，却秘密皈依基督教，并在罗马帝国对基督徒的最后一次迫害中，暗中帮助基督教徒。在真实身份暴露后，罗马皇帝下令将他捆绑在柱子上，乱箭射杀。

大约在1000 年，出现了圣塞巴斯蒂安被箭射杀的艺术形象。直到15 世纪，他都是以圣徒身份出现的。那时的画面强调惨烈和箭居多。他肌肉男的艺术形象也在那时确定下来，比如这幅文艺复兴早期艺术家安德烈·曼特尼亚的《圣塞巴斯蒂安》 。

16 世纪开始，以圣塞巴斯蒂安为主题的艺术创作大量出现，但画风开始变化：箭越来越少，容貌肢体女性化，掩体布料越来越小，痛苦表情消失。佩鲁吉诺、阿米科·阿斯佩蒂尼以及17 世纪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的作品《圣塞巴斯蒂安》中圣徒的形象都有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这一画风一直延续到19 世纪，德国画家奥韦尔贝克(1789-1896) 创作的这幅《圣塞巴斯蒂安》中主角甚至有了女性的长发。塞巴斯蒂安成为历史上第一个GAY 偶像，直到今天，也依然启发和感动着一代一代的艺术家。

法国艺术史学家路易·勒乌评论说：从15世纪开始，圣塞巴斯蒂安的艺术形象与“G”发生联系，是源自于他古典雕像般的完美身躯。

16世纪开始，以圣塞巴斯蒂安为主题的艺术创作大量出现，但画风开始变化：箭越来越少，容貌肢体女性化，掩体布料越来越小，痛苦表情消失。佩鲁吉诺、阿米科·阿斯佩蒂尼以及17世纪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的作品《圣塞巴斯蒂安》中圣徒的形象都有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图①：安德烈·曼特尼亚《圣塞巴斯蒂安》坦培拉蛋彩画 255×140cm 1480 年卢浮宫博物馆藏

图② ：彼得·佩鲁吉诺《圣塞巴斯蒂安》1500 年 卢浮宫藏

图③：阿米科·阿斯佩蒂尼《圣塞巴斯蒂安》 1505 年 华盛顿国立美术馆藏

图④：圭多·雷尼《圣塞巴斯蒂安》热那亚新街博物馆区藏

图⑤：约翰·弗里德利希·奥韦尔贝克《圣塞巴斯蒂安》德国国家画廊藏

︱科学与神学︱

他是演示描绘肌肉方法的第一人，在他的人物中，肌肉有其应有的形式和位置，他在铜版上镌刻一群戴着脚镣手铐的裸体人物之战，后又作其他铜版画，技艺远远胜过前人。

文艺复兴美术作品中所描绘的真实完美的人物形象和丰富复杂的现实场景是人文主义的一种具体表现，这些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以“人”为中心，重视人的权威，肯定现实人生和世俗生活，提倡探索自然，重视科学研究等新时代精神和积极的人生态度。

作为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达·芬奇（1452-1519 年），他借由生物解剖学的角度，将人体以素描的形式完整具体地呈现，以这种“擦边球”的方式，开始逐渐打破传统思想对人们的禁锢。

16 世纪的艺术家兼传记作家乔治·瓦萨里（Giorgio Vasari）曾在《名人传》中称达·芬奇“他描绘的裸体比之前人更具当代风格，为了研究解剖学，他解剖过许多尸体。他是演示描绘肌肉方法的第一人，在他的人物中，肌肉有其应有的形式和位置，他在铜版上镌刻一群戴着脚镣手铐的裸体人物之战，后又作其他铜版画，技艺远远胜过前人。”

拉斐尔是文艺复兴三杰之一，这位天才画家的画作保持着希腊古典艺术的均衡优雅与和谐之美，正是他把文艺复兴的艺术形式表现得最经典最完美。《美惠三女神》就突出表现了拉斐尔对古典艺术的热情和向往。这幅画是模仿一座古代雕像创作的，是古典雕像的再现。

除了推崇古典，拉斐尔还具有科学的精神。他绘制的这幅《赫拉克勒斯与半人马》人物绷紧的身体凸显了发达的肌肉，也反映出拉斐尔对米开朗基罗作品的敬仰与效仿。

米开朗基罗（1475-1564 年）将自己投射为希腊古人，重拾他们对裸体的概念。他所雕刻的《大卫》（1501-1504 年）是公认的完美人类形貌。人类是尊贵、高尚和美的化身。一如哈姆雷特所形容：“行动多么像天使！悟性多么像神明！”

《大卫》取材于《旧约》中的神话故事，借助英雄神话的掩饰得以刻画人类的肉身。《大卫》是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的具体体现，它对人体的赞美，表面上看是对古希腊艺术的“复兴”，实质上表示着人们已从黑暗的中世纪桎梏中解脱出来，充分认识到了人在改造世界中的巨大力量。

左图：达·芬奇《肩膀和脖子的解剖学》1510-1511 年

中图：在所有的“维特鲁威人”中，以达·芬奇手稿中的这个最为知名

右图：拉斐尔《赫拉克勒斯与半人马》 1505 至1508 年 硬笔棕墨绘于浅灰褐色特制纸上 大英博物馆藏

左上：拉斐尔 《美惠三女神》 1504 年 17×17cm 法国尚蒂依孔代博物馆藏

右上：米开朗基罗 《创造亚当》壁画 280×570cm梵蒂冈西斯廷教堂

下图：米开朗基罗 《创造亚当》壁画（局部）

文艺复兴解放了裸体，却也曾遭到过社会廉耻观和教会的坚决抵抗。1504 年，当米开朗基罗在夜里偷偷把大卫雕像竖到了大街上，次日便有愤怒的市民狂扔石子表示抗议。后来，28 片铜葡萄叶子挂在了大卫的胯下，在“挂葡萄运动”推行的200 多年间，有无数的裸体艺术品被迫穿上裤子，裹上遮羞布，甚至被焚毁。

在绘画方面，米开朗基罗为西斯廷教堂所绘壁画《创造亚当》中，从天飞来的上帝将手指伸向裸体的男子，像接通电源一样将灵魂传递给亚当。这一戏剧性的瞬间，将人与上帝奇妙地并列起来，触发我们的无限敬畏感。

︱结论︱

如果说，中世纪绘画被当作是宗教“洗脑”的媒介，那么文艺复兴绘画就是反教化、提倡人性的表现。中世纪以神为主，认为上帝能够拯救世界，带领苦难的人们走向光明，而文艺复兴以人为本，认为活生生的人要比上帝更重要。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通过将裸体艺术置于艺术实践的中心，改变了西方艺术史的走向。对古典艺术的复兴和对基督教“崇拜”形象作用的新关注、新思考使得艺术家在生活中寻找绘画创作的灵感，从而发展了对人体新的充满活力的表现。

著名的文化史学者雅各布·布克哈特在他的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文化》中，将文艺复兴之于欧洲文明史的贡献归结为“世界的发现与人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