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的超人

雷小云

那年，小田读二年级，父亲意外去世，母亲痛不欲生，把孩子托付给姑妈照料。姑妈希望我多关注小田的心理，给他一些积极的引导。这是我的份内事，我当然义不容辞。

可当小田真的坐到我面前时，我却手足无措起来。面对这个让人心痛的孩子，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们来玩游戏吧！”想了一会儿，我拿出素描纸和颜色笔，“你拿红色，我拿黄色，咱们在上面随便画线，看最后会出来个什么图案。”

爱玩游戏是孩子的天性，小田饶有兴致地和我玩了起来。一边玩，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聊了起来。聊到家人时，小田眨巴着眼睛天真地告诉我：“我爸爸去了天堂，不会回家了，但他在天堂也会爱我的。”“你说得对，爸爸去了天堂，也一样会爱你的。那爸爸不回家了，你会难过吗？”“我不难过，但是有时候会想爸爸。”说到这儿，孩子的眼眶红了，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我问他：“你这么想念爸爸，你告诉过别人吗？”“没有，妈妈每天一句话也不说。其他大人們都很忙，我不知道告诉谁。想爸爸的时候，我偷偷哭一会儿就好了。”多么可怜的孩子！我忍不住抱紧他，说：“以后难过的时候，你可以跟雷老师说。”“雷老师，我跟您说了，你能让爸爸知道吗？”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有超能力，帮他把爸爸变回来啊！可是，我没有超能力，只好无奈地告诉孩子：“我没办法告诉爸爸，但说出来，你会好受一点。”孩子似懂非懂，继续和我玩游戏。

很快，横七竖八的红黄线条充满了整张纸，交错出一个个没有规律的空格。“来，咱们把你喜欢的格子用斜线填满吧。”我对小田说。于是，我们一笔一笔地给一些格子画上阴影。“还有你喜欢的格子吗？”“没有了，我喜欢的格子都涂完啦。”“那，咱们看看能看出什么图案来。”

我拿起纸仔细看了看，可那些杂乱的线条毫无规律，看不出任何像样的图案来。“老师，我看到一个超人！”小田兴奋地对我喊，还拿小手勾勒出超人的轮廓给我看。嘿！孩子的想象力还真是神奇，他指给我的部分，还真的活脱脱像一个超人！我也有些兴奋了，问：“你希望这个超人有什么神奇的能力吗？”小田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问我：“老师，这个超人能把我想对爸爸说的话传递到天堂吗？”我再一次心酸了：“能！这个神奇的超人可以传递你对爸爸的思念，所以你有什么话，可以说给超人听。”孩子异常兴奋，连声笑着：“太好了！太好了！”随即，我让孩子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对着超人说出来。同时，我还郑重其事地帮着超人“转达”爸爸传回给小田的话。

谈话结束后，我问孩子：“这个神奇的超人，你要带回去吗？”小田想了一下，问我：“老师，您可以帮我保存吗？我想爸爸的时候，就来找您。”“当然可以！”我肯定地告诉小田。“那您一定要替我保存好，不要告诉别人哦！”我点点头，拿出钥匙，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示意小田亲手放进去，并向他承诺：“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让任何人打开抽屉！”小田笑着满意地离开了。

而今，三年时间过去了，从对父亲去世的懵懂认知，到不分时间地点地频繁痛哭，到别人问起爸爸时的伤心欲绝，对别人爸爸的羡慕不已，再到愿意与人谈论父亲，甚至在《我的爸爸叫焦尼》这节绘本课上主动举手：“我的爸爸去世了，但是我记得他和我在一起的快乐往事。我相信他依然爱我，我也爱他。”小田已然从天真无助的小朋友长成了坚强懂事的大男孩。他不再只在特别难过时才来看望超人，还会在开心时来与超人、与爸爸、与我分享他的成功和快乐。

其实，像小田这般，因为亲人去世、父母离异、转学等各种原因，而不得不离开挚爱的亲人、师长或朋友的学生并不鲜见。我们能做的，便是理解孩子的那份依恋与不舍，努力为他们创造一份心灵的寄托，让稚嫩的孩子在无助与思念时有倾诉的对象。而这一份“寄托”，也能化解老师在辅导过程中的无措与无奈。通过孩子与所“寄托”对象的对话，许多棘手的心理问题也可能迎刃而解。

如今，我已不再任教小田的班级。在校园里遇见时，他会笑着问我：“雷老师，超人还好吗？”我总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放心！”是的，尽管孩子早已成长，但老师会守住他的超人、他的寄托，守住对他的承诺。

（作者单位：中山市东区朗晴小学广东中山 528400）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