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故事

凌鼎年

张建国，小名阿国;李佩民，小名阿民。二人是翰林弄的一条弄堂里长大的。阿民比阿国小一岁，从小跟着阿国玩。

阿国读小学时，父亲就让他学书法、绘画，阿民也跟着学。两人脚碰脚，水平半斤八两。

阿国的父亲开着一家礼品店，收入还算不错，但他不愿儿子也和他一样做个小商人。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冀儿子成为书画家，跻身文化人行列;希望儿子的书画也能挂在他的礼品店里，有人欣赏、有人买。

高考放榜时，阿国名落孙山，父亲就让他去了广州，拜了一位老画家为师学画，老画家算是他远房亲戚。老画家看阿国绘画有点灵气，人也长得清秀，就把他招为女婿。老画家的画每年由广交会统一收购，他们小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有了家室的阿国乐不思蜀，很少回娄城。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老画家病故后，广交会的收购断了，阿国也过了而立之年。父亲几次催阿国回娄城，阿国考虑再三就带着妻儿回了娄城。

父亲对阿国说，你就在家画、在家写，不争一日短长。功力到了，办个书画展，一炮打响，一鸣惊人。

阿国从广州回娄城时，发现翰林弄已被拆了，老邻居都搬走了，他怅然若失。

一个偶然的机会，阿国看到墨香斋画室的招生广告，一看老师是恋石散人、松下剑客、不醒道人、清水钓叟李半眠。阿国觉得那虚衔有点唬人，又觉得那人高深莫测。这是何许书画家？阿国决定去拜访一下李半眠。

墨香斋画室在友联大厦的第二十二层，阿国走近一看，铁将军把门。但一看门口的照片，他喜出望外，这画室主人不就是发小阿民吗？原来这小子改名了。

原来阿民也没有考上大学，就进厂干了几年销售，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了。他头脑活，炒股、买基金，主要在房子买卖上赚了点钱。三十岁那年，阿民辞去工作，创办了墨香斋画室，专门教学生书画。用他的话说，图个自由，不受人管。画室经过几年经营，有了好口碑，他也小有名气，有一大帮学生了。

阿國在网上查看了阿民的书法与绘画，与自己比，不在一个档次上。

阿国心想，阿民能开班教学生，自己为什么不能？自己三十多岁了，还吃父母的，成了“啃老族”，于心不忍。于是，他决定也开个画室，招点学生，边画边教，找点收入，贴补家用。

画室名很简单，就叫阿国画室，海报上还印了自己的书画作品，他自信这些作品是拿得出手的。但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来报名。阿国想，怎么说我的水平也比阿民高出了一截，为什么他学生众多，我这就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阿国苦恼了几天后，问高中的同学阿灵。阿灵在报社当记者，精明得很。他反问，你是省级美术家协会会员，还是国家级美术家协会会员？是省级书法家协会会员，还是国家级书法家协会会员？你师承哪位名家？获过什么奖项？难道就凭“阿国”这个土不拉几的名字就想让人拜你为师？

阿灵一连串的问题把阿国搞懵了。自己根本没有加入过任何协会，也没有作品发表过、获奖过。自己师承岳父，岳父的书法、绘画都一流，但岳父只是业余爱好者而已，生性低调、淡泊，从不参加展览，也不拿出去发表，也就谈不上什么知名度。

阿灵建议阿国去阿民的墨香斋画室仔仔细细参观一遍，看看他的布置、氛围，就会明白许多了。

阿国第二次去墨香斋画室，见到了阿民。阿民说，让你见笑了，我改名为李半眠，显得古雅、文气一点，这是自我包装的需要。

墨香斋画室的布置，可以说是古色古香。教室很大，一面墙上是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朱屺瞻等人的仿作与两幅摩崖拓片。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橱，摆满了画册等各种图书。书橱顶上有几个红木的笔架，挂着王一品毛笔、湖羊牌毛笔、六品堂毛笔等大大小小几十支毛笔，其中一支横搁的是周虎臣毛笔，堪称毛笔之王，写榜书用的。书橱里还陈列着方非一式、圆不一相的各种紫砂茶壶，以及印章、瓷器等收藏品。书橱的拉手上还挂着一把龙泉宝剑。画桌上有梅瓶、韩瓶，插着干芦花、干莲蓬与干枯的斜挑枝腊梅等。靠窗处的一个造型古朴的青石石缸养着几条锦鲤，有几朵睡莲漂着。花架上放着兰花、小菖蒲等，窗台上还有两盆碗莲。整个环境看着舒服，感觉主人审美高雅、识见不俗。阿国似有所悟。

当晚阿国与阿灵通话时，阿灵说，你在大城市待过，是算见过世面的，你一看是不是也喜欢上了那里？当地的那些学生或家长，小家小户的，置身那样的画室，往往一下就被镇住了，就会对阿民另眼相看了。你呀，赶紧改名，布置画室。这叫包装，叫投资，有投入才有产出。

阿国开始不想这么做，架不住阿灵的劝导，就把名字改为张简古，画室名改为剑谷堂画室。画室重新装饰一番，用瓦片叠成空灵的隔断，在毛竹片上刻字，涂上石绿色，再用细麻绳串起来，挂在墙上，立马白墙生辉，意境不一样。再放几盆佛肚竹、紫竹、凤尾竹盆景，面貌焕然一新，且品位不俗。

阿灵采访了阿国，发了一篇人物专访的报道，报道里配了一张阿国的照片、一幅阿国的书法、一幅阿国的山水画。阿灵对他说，这等于给你做了个软广告，老同学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其他看你的本事与造化了。

仅仅过了几天，阿国的画室就陆陆续续有学生来报名，有家长来咨询。

阿国信心来了，他在绘画、书法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学生能学到真东西，他的口碑越来越好。但他与阿民的关系，似乎也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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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