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自己:藏书中的三重自我建构

2022-05-30 15:34刘慧琳
新闻研究导刊 2022年11期
关键词:藏书

摘要:文章借助三重自我建构理论,运用文本分析法和深度訪谈法,研究豆瓣小组“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这一以“书”为中心,开展各种晒书、购书、分享书活动的趣缘聚类群。研究发现,在个体自我方面,组内成员通过书来彰显自身意志,完成对自我的凝视并且期待通过晒书完成有文化、有品位、知识渊博的理想自我的建构;在关系自我方面,组员间的交往尽管存在基于趣缘形成的弱关系向强关系的过渡,但由于真实空间的距离感等因素,小组中的成员多维持在弱关系的交往状态;在集体自我方面,小组内存在自身独特的群体文化与身份认同,个体在晒书、分享、互动过程中践行小组文化——“爱买书却没有时间看书”,而群体规范的形成帮助进一步塑造了群体共识。三个自我之间并非相互独立,而是互为依存。

关键词:藏书;晒书;个体自我;关系自我;集体自我

中图分类号:G259.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11-0093-03

一、引言

长久以来,书籍就在人类文明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从古至今书籍对中国人尤其是读书人的意义和重要性不言而喻,读万卷书便如行万里路[1]。而藏书作为传统文化的一种,既拥有独特的文化特质,同时也有厚重的人文内涵——保护民族文化与“自怡”。早在周代,中国就发展出了自己的藏书文化。直到清末,我国的藏书方式仍是以官私藏书为主。进入近现代,西方印刷术的出现与传播改变了书籍的制作模式。随着各种技术与体系的进一步发展与成熟,到了当代,普通人拥有众多藏书已不是难事。

2006年以来,伴随着网络“晒客”的出现,出现了很多关于“晒”的新词,“晒书”就是其中之一。人们通过物来反映自我的身份,主要是通过物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使用权、所有权,来表明人在社会中所处的层次与群体。在小组中,作为外物的实体书是小组成员完成自我建构的重要桥梁。马克思把人们这种对物痴迷追求的行为定义为“拜物教”,其含义即对意义的高估与表象的沉迷[2]。在本文研究的豆瓣小组中,书籍正是作为一种商品进行展演,这种视觉上的展示使其呈现出脱离了主体的“光晕”。此外,书还是视觉观看的对象,作为一种商品,它具有丰富和多样的特征。展演书的视觉机器则是平台中的图文,休闲与放松是它的氛围。在小组中,人们对作为商品的书的观看往往是公开的、无罪的、集体性的。

既有的关于书籍的研究都集中于从书籍史、阅读史的视角展开,关注书籍的分类、版本、装帧以及工艺技术,或者用社会史的方法,研究文本与读者、社会之间的关系,然而缺乏从个人心理层面进行分析的研究[3-4]。本文所研究的豆瓣小组“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是以“书”为中心,开展各种晒书主要是私家藏书的活动的集合体,从这个群体藏书却不读书、不读书却进行展示的行为活动出发,探究他们采取这样行为的心理动机。具体而言,布鲁尔和加德纳提出的三重自我建构理论为阐释该豆瓣小组的形成与其晒书/房的行为提供了视角[5-6]。本研究从三重自我建构的理论出发,追踪人们怎么通过晒书/房中展演的具体的文本来完成个体自我、关系自我、集体自我的建构。

二、研究方法

(一)文本分析法

目前,“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小组基本分为四个板块:求购转让、晒书/房、闲闲书话、书店风景。本文在该豆瓣小组中板块分类的基础上,利用专业的数据爬取工具,根据话题差异性和讨论度、重要性等,分别在四个话题板块下选取20个话题,对所获文字文本、图片文本进行分析。分析发现,四个板块中,“旧书”“旧书店”“文集”“晒书”“羡慕”“强迫症”等成为高频词汇,显示了小组成员以书为活动中心的关注焦点及行为、心理等。

(二)深度访谈法

自我建构及认同研究多关注个体的主观意识及深层心理[7],为了获得研究对象在图书社交中的行为动机、交往态度以及自我构建的交互过程,本文采用深度访谈的方法,通过观察小组成员在媒介使用过程中的行为以及访谈过程中的语言描述,归纳出其对自我认同构建的潜语言。截至2022年5月20日,“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豆瓣小组里共有605020个成员,他们自称为“书呆子”。

三、研究发现

(一)个体自我

个体自我是指从个体水平建构的自我,包含性格、品质、兴趣和经历等。在“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小组中,成员会以书籍作为中介物来认识自我,并定义自我。人可以将自我的意志赋予外物:通过展现占有书的方式,以感知自身价值的延展。在此豆瓣小组中,通过对书这一物体的占有,将书所象征的特性与自己的人格相连,如书籍所象征的文化、知识、品位、阶层映射在人身上就是有内涵、有品位、社会中上层的身份标签。

1.晒书中的自我凝视

在小组中,被晒出来的书一般都以多排的排列方式出现,在感官上突出书的数量之多,另一方面也展现了书房的整体构造、设计、品位、美感等。在被问及晒书或书房后的情感体验时,受访者提到了以下几种感受:自豪感、满足感、成就感、群体认同感。个体观看晒书图片时,不仅有想象界的自恋性认同,即对自己或和自己相似的他人形象的看;还有象征界的他者认同,即按照他人指给自己的理想形象来看自己是怎样的存在。如受访者B在接受访谈时就说道:“书的话会晒,读到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内容,会区分社交软件受众。如果要晒,也只会在朋友圈晒。会在平台当中建构自己的形象,更加会维护微信圈的形象。”对自我的凝视,或多或少折射着他者的凝视:我们总是依据他人的凝视来观自己。小组成员晒书行为的背后,体现了人们对理想自我的认知描摹,即有文化、有品位、知识渊博的读书人形象。

2.晒书品位与个体阶层

在小组的四个板块中,晒书/房是比较能体现这一小组特色的板块。里面围绕书这一主题,词频排名比较靠前的词汇是“文集”“羡慕”“书房”,紧随其后的是“强迫症”“全集”“大户”“盗版”等。讨论的内容既包括书对个人以及人类文明的作用,也包括书籍的正版盗版、电子纸质、保养收藏、书房的设计等问题。受访者C在结束访谈时这样答道:“晒书更多的是知识性的分享,晒书房除了展示书房有哪些书,更多的是晒书房的整体构造、设计、品位、美感等,或者给他人提供相关建议,以寻求认可。两者不是一个类型,晒书房附加了很多其他视觉符号。”

在问及为何会晒书时,受访者给出了以下几点理由:主要是分享心情、構建形象、分享知识、寻求认同。人的社会性使得个人会采取行动获取他人的认同,而其目的也是最终达成对自我的认同。对比古代,现代的藏书多是印刷复制的产物,在书籍成为一种商品后,视觉上的观赏价值也成为其价值之一,包括书的装帧、封面、纸张的质量、书中插图等。在这些高品位图书的背后可以折射一个人的购买力,同时也可以间接反映一个人的社会阶层。

(二)关系自我

马库斯等人(2002)认为关系自我反映的是来源于与特定他人的联系、关系质量、人际角色以及与重要他人共同的特征的自我定义[8]。本研究中的豆瓣小组就是以书籍这一物质性的实体作为讨论的对象,以此为连接将“我”与他人互联。

1.趣缘群体聚类

豆瓣小组作为一种陌生人之间进行社交的平台,相似的个体特征及兴趣偏好使得账号主体之间的虚拟距离得以拉进。这种属性的社交媒介平台是虚拟场景下弱关系互动连接的最好体现,书组成员可以在展示自我、分享、互动中完成关系自我的构建。

一般来说,个体与个体之间,根据交往互动频次的差异,可以定义交往关系的强弱,即格兰诺维特的强关系与弱关系理论。小组的创立者和核心活跃成员在小组活动中处于关键节点的位置,彼此之间是强连接的关系。“其实我很早就加入到这个小组了,高中的时候就买了很多书籍,大学的时候才比较活跃,每天都会去里面逛一逛,和经常同样分享的小伙伴偶尔在豆瓣上也会聊天”,通过这个豆瓣小组,组员之间完成了关系上的互动链接。另外一种是小组中的“潜水者”,即只浏览帖子却不自己发帖。如受访者A的回答:“加入很久了,一两年吧,我是找书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只是潜水。偶尔看组员晒书的时候会看看他们在晒什么书。但是不会和他们成为书友,我没有那么沉浸在其中,不是中毒买书患者。”

2.虚拟空间链接线下关系

趣缘聚类的虚拟空间并非和现实空间完全独立,两者相互联系,虚拟空间也有链接现实空间的可能。一名研究生晒自己宿舍的书架,并备注“专业应该很好猜吧”。留言区评论楼主可能是宗教学、佛教专业等,还有组员根据楼主的ID位置,猜出了楼主的学校及校区、校友关系。

虚拟空间的晒书行为,在弱关系的背景下不会有过多的熟人追究照片的真实性。进一步来说,网络虚拟空间中相连接的个体多通过理想化的自我建构来扩大社会交往面。基于趣缘形成的弱关系向强关系过渡时,由于真实空间的距离感以及媒介本身信息传达的局限性,现实认同出现间隙,交往关系中缺少了类似于面对面交往及接触产生的强信赖,因此这种过渡并不一定能成功,用户可能会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而关闭强关系圈子。如受访对象表示书组成员大多比较友好,分享自己喜欢的书,在互动的过程中可以找到趣味相投的人,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书友,自己不排斥网络交友。与此相反,受访对象A则表示自己不会和书组成员成为书友。

(三)集体自我

布鲁尔及其他研究者认为,集体自我是从自己和所从属团体的关系中定义自我[5]。个体将自我归属于某个群体,其对自我的评价和定义都是从自身和所从属团体的关系中进行的,从而最终完成对集体自我的构建。

1.群体文化与认同

聚集在“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小组的成员是一个趣缘群体:个体在晒书、分享、互动的仪式中构建彼此间的认同,践行小组文化。群体认同的获得是个体与群体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组员J1在社群晒出自己端午回家整理的“精致”的书房,收获众多组员的称赞。其中,也有细心的组员Z发现书房的书都很新,评论道:“书都很新,楼主是十分合格的组员了。”这是因为,一方面,喜爱买书藏书的都是惜书之人,会注重把关书的成色品质;另一方面,就像“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小组的宣言一样,小组成员有很多时候买书只是因为“囤积”的热情,看与不看,买了再说,所以书的成色较新。楼主对此回复“看我名字”(楼主昵称为“酒神张姐不看书”)。不仅是日常发帖晒书、晒书房、互动,组员还可以通过昵称展现书组成员这一身份,表明对小组文化的认可。

2.群体规范塑造共识

群体中的成员在形成群体连接的过程中会因相互作用而产生诸如群体价值、规范以及情感等类似的心理现象。在书组管理员发布的组规中,明确表示禁止广告帖、引战骂战帖、垃圾帖、无关内容帖、有损小组形象帖等,成员若违反小组规范,将面临被删帖甚至踢出小组、封禁等后果。组规不仅为成员个人言行提供了安全的决策依据,还通过指示共同的行为维持群体的自我同一性。组员会按照组规约束自身言行,还会自发举报引战帖、骂战帖、违反法律法规帖等。例如,成员T发帖批量转让,被组员识别出是黄牛,于是组员们群起而攻之:“好家伙,搁这批发呢?”“注意吃相!”“黄牛现在都这么嚣张吗?不仅利用书组共享的求购信息囤书,还利用书组出售囤书,这不是自找群嘲吗?”书组成员在维护集体形象、达成集体共识的过程中,个体也得以完成对集体自我的建构。

四、结语

本文通过对豆瓣小组“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的研究,展示了一个以“书”为中心,开展各种晒书、购书、分享书活动的趣缘聚类群。并结合文本分析法和深度访谈法,基于三重自我建构理论的视角对这一趣缘聚类群进行了研究。在“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这一豆瓣小组中,个体围绕晒书或书房以及有关书的种种话题展开讨论,通过书籍认识和定义自我,同时,小组内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系建构了关系自我。在小组中存在关系亲密度和连接厚度上有所差异的强关系和弱关系,处于不同位置上的个体在话题发布、互动数量以及链接线下关系上所散发的能量并不相同,并且小组中的成员多维持在弱关系的交往状态。

与此同时,“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小组在晒书、分享、互动过程中践行小组文化——“爱买书却没有时间看书”;不仅如此,小组成员还需要遵守群体规范,避免被小组中的管理员“警告”,具有强集体意识的小组成员也会维护集体形象和集体文化。个体自我、关系自我、集体自我这三个自我之间并非相互独立,而是互为依存。

参考文献:

[1] 何朝晖.书籍史不仅仅是书籍的历史[N].社会科学报,2021-06-24(005).

[2] 肖炜静. Fetishism:幻象的替代性占有与无止境追寻:“拜物教”、“恋物癖”学理关系考[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5(6):60-65.

[3] 马晓翔,王宏波.书史理论:以社会视角观照书籍的历史[J].出版广角,2018,4(22):74-76.

[4] 郭恩强.从文本想象到社会网络:传播研究视域下中国阅读史研究的路径反思[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41(12):54-58,64.

[5] 布鲁尔,加德纳.“我们”是谁?集体认同和自我代表行为的水平[J].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杂志,1996,71(1):83-93.

[6] 彭兰.网络的圈子化:关系、文化、技术维度下的类聚与群分[J].编辑之友,2019(11):5-12.

[7] 李强,苏慧丽.自我建构与社会适应的关系:三重自我视角[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6(3):87-93.

[8] 马库斯,北山.文化和自我:对认知、情感和动机的影响[J].心理学评论,1991,98(2):224-253.

作者简介?刘慧琳,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传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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