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远不止一首诗那么简单

黄西蒙

2021年是中国航天事业的收获之年。中国行星探测工程被命名为“天问系列”，随着“天问一号”顺利降落在火星，中国也在探索行星的道路上走出了重要一步。

很多人知道，“天问”之名源自屈原的诗作《天问》。但关于这首诗的内容寓意，以及其背后鲜有人知的历史典故，却少有人明了。其实，“天问”的故事远不止一首诗那么简单，从诞生之初，就引发世人对探索未知的兴趣。

“天问”代表的是中国人追寻宇宙奥秘的千年之叹，是数千年来探索无穷远方的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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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是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创作的一首长诗。全诗近2000字，每四字为一句，几乎每句都在对历史与自然的奥秘发出疑问或叹息，提出了百余个问题，故而称之为“天问”。

《天问》开头就写“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这是一个带有终极思考意味的提问。如今人们熟知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但这一神话最早在三国时期形成，屈原生活的年代，并没有盘古的神话形象，因此，他对世界诞生的想象，显然与后世很不一样。不过，在《天问》中，屈原也认为天地初开时混沌一片，只是没有某个具体的神祇来创世。

接下来就是夏商周的历史，而且屈原提出了不少质疑。比如，对于大禹治水之前鲧的形象，屈原表示“鲧何所营？禹何所成？（鲧为什么会失败，禹为什么会成功）”。在过去，人们总容易把成功者的成功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对失败者的失败不屑一顾，但屈原的想法不这么简单，他要追问其背后的原因，这才是一个求索者该有的精神。

屈原在《天问》中呈现的部分内容，具有相当可贵的史料价值。讲到夏朝历史时，《天问》提到了少康复国、夏桀亡国的故事。甚至在讲到夏朝末代君主桀是如何荒唐时，还不忘追问一句“妺嬉何肆”，看来，早在屈原那个年代，妺嬉（另有一说名为妺喜）就被视为祸国的女色，跟商纣王的妲己一样，背上了千古骂名。至于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后世已經难以确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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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人人都有好奇心，但真正愿意去思考严肃命题的人并不多，屈原就是这样能深入思考的人。尽管他的切入点不是研究思维，却具备了一个研究者应有的质疑与反思精神。

《天问》中的探索精神，不仅有追问宇宙与历史奥秘的强烈念头，也有很强的想象力，或者称之为宏大的思维方式。

类似的思维在后世的司马迁身上也存在，是他在《史记》中叙述了一个自黄帝为起点的中华历史的宏大结构，从夏商周到秦汉，这是一个完整的脉络。

比如周昭王南征的故事，即便在古代人们也认为颇为诡异。《史记·周本纪》对这段历史的记载并不详细：“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吕氏春秋》的记载更详细一点，甚至还指名道姓：“周昭王亲将征荆，辛余靡长且多力，为王右。”这里的辛余靡，也有记载为辛游靡，是个力气很大的人，也是昭王南征落水事件的目击者。

根据相关史料，当时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周昭王南征荆楚一带，乘船在江面上的时候，因胶船破裂而落水，辛余靡虽然会游泳，但等他在水中把人捞起来的时候，昭王已经没有呼吸了。甚至还有民间传说，认为是荆楚一带的民众为了抵抗周人的南征，故意献上用胶黏合的船，等昭王一行乘船来到汉江的时候，胶遇水溶解，便发生了上面“昭王南征不归”的事情。

《天问》中，屈原问道：“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这里的“白雉”通常被认为是白色的野鸡，屈原这里是一个反问的意味：昭王南征能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遇到白色的野鸡？

周代有古籍《穆天子传》，比较详细地记载了周穆王的行踪与见闻，但其有些内容介于历史与神话之间，很多人名地名难以考证，这也增加了穆王故事的神秘感。起码屈原在他那个年代，就已经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之处，并把昭王南征与穆王西行一起放在《天问》里，这的确很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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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中华文明史，其实对“天”产生兴趣的人绝非屈原一人。比如商朝后期的武乙，《史记·殷本纪》有记载这位商王“射天”的掌故。另外，战国时期的暴君宋康王也有“射天”的故事。不过，后世多认为“射天”是一种修辞式的表达，因为“射天”者遭到了天谴与不测，尤其在“天人感应”观念成为主流后，“射天”者的不敬姿态更被强调。实际上，这也反映出古人对“天”的态度：如果不敬畏“天”，也会被“天”责罚，即便是帝王也不能例外。

由此可见，在古人眼中，“天”并非只是自然事物，更是一种被伦理化、精神气质化的存在。屈原的“问天”姿态，虽然有质疑的一面，却更像是通过“问天”来获得某些问题的答案，将一切问题归于“天”上面铺开的知识框架，其实也是对“天”存在敬畏感的表现。

探索宇宙万物与人伦历史奥秘的同时，不破坏人与“天”的同构关系，这种观念其实一直存在——不仅体现在屈原“问天”上，也体现在后世科学探索对自然万物的尊重上。

（摘自《读者·读点经典》202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