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老舍《月牙儿》中的厄勒克特拉情结

2022-05-30 09:04胡莹莹
美与时代·下 2022年6期
关键词:月牙儿

摘  要:《月牙儿》中的厄勒克特拉情结表现为女主人公恋父忌母的倾向,一方面,父亲的缺失与暂时性替代造成了主人公的心理创伤,另一方面,主人公成长过程中对母亲既有依恋又有着厌恶反抗的心理。除了社会因素造成的女性生存空间的窄化,丧父创伤引起的扭曲的男性观与对母亲的反抗是导致主人公失身并成为妓女的内在因素。通过书写母女二人命运循环的悲剧,老舍传达了对于儿童、女性、家庭结构良性发展的思考,呈现出老舍对于“五四”运动为代表的启蒙文化的现代性反思。

关键词:月牙儿;厄勒克特拉情结;丧父创伤;母女关系

《月牙儿》作为老舍短篇代表作,于1935年创作并出版,讲述了主人公母女二人迫于生存先后堕落为妓女的悲剧。除去封建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人物内在心理也是导致其堕落的重要因素。女儿的厄勒克特拉情结尤其是对于父亲的爱慕和对母亲的反抗奠定了女性走向悲惨命运的心理基础。弗洛伊德将“俄狄浦斯情结”定义为“儿童对于父母的爱,最初都具有较强的性的色彩,他们把异性父亲或者母亲作为最初的性爱对象。恋母忌父或是恋父忌母是人类一个最普遍最原始的倾向,这便是俄狄浦斯情结”[1]。弗洛伊德试图将该结论照搬到母女关系中,却得出结论:母女关系更为复杂,女孩不能克服对母亲的依附。荷兰精神分析学家伊基·弗洛伊德在他的《厄勒克特拉vs俄狄浦斯——母女关系的悲剧》中具体分析了厄勒克特拉情结,并且提出并非所有孩童的爱慕中心人物都是父亲,母亲对女孩来说意义非凡,母亲是女孩的终生榜样和竞争对手。“理想的情况是,女孩要部分地和母亲分离。一个女孩要能够塑造独立的自我,但是同时又需要母亲作为其一生的楷模和导师。”[2]

一、《月牙儿》中厄勒克特拉情结的呈现

《月牙儿》记叙了主人公幼年丧父、母亲两次改嫁、被诱騙后堕落、最后入狱的悲惨生活。其中主人公母女情感关系存在着一定的发展阶段,从早期的依恋到女孩性意识萌发时产生的性敌对意识,再到迫于生存成为娼妓时产生了对敛财母亲的仇恨以及谅解的纠葛心态。主人公的心理变化过程正是厄勒克特拉情结的表现。“我”的心理动态是导致悲剧命运的重要因素。因此,这里我们借用精神分析学中的厄勒克特拉情结来分析《月牙儿》中“我”与“父亲”“母亲”的复杂关系,主要从丧父创伤与恋父、拒母与恋母两个方面出发。

(一)丧父创伤与恋父情结

“我”七岁失去了父亲。因为年纪尚小,所以对父亲的印象不够深刻。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占据了主人公心中的念想。父亲生病、死去、出殡以及坟墓出现在小说开头和临近结尾处,可以看出“我”在絮语式的回忆中父亲是家庭悲剧的起点,也是最终的寄托。父亲的离开造成了母女艰难谋生,由此也导致了母亲的堕落。父亲于家庭结构中的缺位导致了“我”既缺乏父爱,也存在着对于男性气质认识的偏差。“我”一直渴望着父爱但是又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父爱,对于父爱的极端渴望使“我”走向了仇父心理。最终,在个人反抗无效的情况下,只能为了生存走向堕落。

亲生父亲去世后,两任继父正是父亲形象的两极化。第一任继父的出现缓解了母女两人的经济窘迫的状况并且关心孩子的教育与生活问题;第二任继父的出现则是迫使母女二人分离,这也是“我”只能独立生存走上堕落之路的客观因素。第一任继父解决了“我”与母亲的住房和温饱问题,客观上给予了“我”温情与关爱,但是“我”对于他替代父亲的身份始终是不认同的。“可是妈妈偷告诉我叫爸,我也不愿十分的别扭。”“我”拒绝承认继父的“父亲”身份,并且“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我永远忘不了”[3]。事实上,“我”头脑中关于父亲的记忆并不多,但是对于“父亲”“月牙儿”等与之相关事物却具有深刻的情结,父亲成了储存在“我”记忆中的符号化的事物。由此可以看出女儿对于父亲的特殊爱意具有天然的心理与生理结构,“我”对于亲生父亲的爱具有排他性,继父无法替代。

两任继父分别建构了两种父亲形象:第一种是温情而理性的父亲形象;第二种是掠夺而无言的父亲形象。此处,可以将前者看作是“我”理想中的父亲,而将后者看做是“我”现实生活中的逝去父亲。给予关爱的理想化的父亲是转瞬即逝的,而将“我”与母亲强行割裂的第二任继父和逝去后引发家庭困顿的父亲一样,占据了生活的常态,更增添了小说的悲剧意味。所以“我”记忆中的父亲是符号化的,父亲的形象是温情与决绝并立的,这种看似矛盾的心态正是主人公对父亲真实而复杂的情感。

在对三人的描述中,生父与第一任继父的着墨是较多的,而作为重要转折点的第二任继父则一笔略过。亲生父亲病重去世是“我”心中的创伤,第一任继父弥补了“我”对于父亲的想象但是他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厄勒克特拉情结中对于父亲爱慕的排他性,加剧了主人公追求父爱的虚无感。突如其来的幸福却又转瞬即逝,这造成了主人公心中被爱的需求的压抑,加剧了对于自身被抛弃的无力感,为主人公被诱骗后情绪失控奠定了心理基础。

(二)拒母与恋母

厄勒克特拉情结中母女关系具有一定的复杂性,一方面母亲养育了女儿,女儿对母亲具有依恋心态;另一方面女儿性心理上视母亲对竞争对象产生嫉妒、仇恨的心理,但是女儿成长过程里嵌入了母亲的影子,于是她逐渐更全面地理解母亲。在《月牙儿》中主人公对于母亲的感情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父亲病逝后母亲第一次改嫁失败成为妓女,主人公对母亲的关爱开始逐渐转向压抑的耻辱感;第二阶段是母亲第二次改嫁,“我”与母亲分别自立谋生,“我”感受到了社会的艰难并且被骗身,于是彻底死心成为妓女,“我”开始明白母亲为了生存的无奈之举,因此,总是希望能够找到母亲、赡养母亲;第三阶段是“我”找到了母亲,母亲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行径令“我”既痛心又厌恶,“我”对母亲爱恨交织。主人公步母亲的后尘,对世界彻底绝望。纵然对母亲有不满但是入狱后仍然担心母亲,内心深处依然依恋着母亲。

母亲实际上是勤劳、朴实、具有牺牲精神的女性,母亲在贫困之中“当”物品、为人洗袜子,并且支持女儿上学。主人公幼时依赖母亲更心疼母亲,对于母亲充满了深切的同情与关怀。到后期沦落为妓女面对嫖客时,也是渴望见到母亲,甚至希望回归父母亲所在的旧宅子。“我”从向往平等而体面的生存权利逐渐步入深渊,一定意义上是母亲的压抑所造成的后果。“我”的心理状态是被压抑的,无论是对于父爱、母爱还是对于异性的渴望都是一种畸形的状态。对于平常人来说是正常的精神需要,但是对“我”而言,生存的需求、被爱的需求都是以昂贵的代价来获得甚至无法获得。

主人公长期处于这种冲突状态中,压抑的欲望便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报复以及失去底线、彻底堕落。“我”变成了充分利用身体取悦男性、失去了独立人格的人。母女二人团圆后,母亲总想着获取更多的钱财,甚至有了近乎强盗的行径,比如抢客人的皮夹子和手套,扒下醉酒人的衣物和鞋子。即使主人公将母女二人的困厄归结于社会的罪恶,但是她还是认为母亲眼中只有钱的行为彻底失去了底线,在从事最没有尊严的行业时,她仍旧维持着这一份人格独立,这是“我”在自我反思中实现道德上的自我救赎。

二、厄勒克特拉情结引发的悲剧

《月牙儿》中的厄勒克特拉情结引发了主人公爱情和命运的悲剧。一方面,丧父创伤以及恋父情结导致了主人公对于“父性”和男性气质的片面理解,“我”的潜意识中对于父亲有着强烈的理想化倾向,也正是父亲的离开使得家庭陷入困顿,所以在面对情感问题时,主人公会被物质和简单的关心所触动而交付自我。另一方面,接受过教育的“我”厌恶母亲的职业以及母亲提出的给人当姨太太的建议,但是在不够成熟的反抗中,恰恰坐实了姨太太身份,最终导致了母女命运的循环。

(一)情场被骗

母亲再嫁,“我”在胖校长的帮助下获得了抄写的工作和做织品赚钱的便利,但是好景不长,学校换了新校长,“我”失去了谋生的机会。在找胖校长时,即使是平时“我”很害怕男人,当遇见了校长侄子却并不害怕并迅速与之坠入爱河。校长侄子表面上看是一位热心肠的男性,在得知“我”登门求助的意图后,既答应了帮忙转告信息又随即送来两块钱,还告知“我”解决了住宿的问题。但是,他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已婚男人,此处的帮忙也只不过是假借校长的名义欺骗懵懂少女。

冲动的欲望压倒了理性,在“我”客观冷静的视角中也产生了反思。“我”并非不怀疑,但是“他的笑脸好像笑到我的心里去。我觉得我要疑心便对不起人,他是那么温和可爱”[3]145。一方面,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处于贫困的女子而言,虽然从本能上欲拒绝听从母亲的意见成为姨太太,但是为了谋生,校园内的纯洁无瑕的恋爱观已经无法生存,所以对于男性的考察她只从身体的欲望以及物质层面出发,导致她间接坐实了姨太太的身份,主人公认为自己与母亲都是在付出身体获得利益,两人具有相似性。因此,“我”害怕成为母亲那样却真的成为了母亲那样这一事实,使得主人公自尊、感情、生存三者的冲突在心中加剧。另一方面,母亲再嫁后抛弃了“我”,校长侄子对“我”提供了帮助便等同于第二任继父之于母亲的作用,某种程度上是“我”与母亲的较量,是“我”对母亲再嫁并抛弃“我”的反抗,是“我”对于母亲的仇恨情绪的变形体现。

主人公表面上放弃的决定是干脆利落,但是在决定背后的感情是复杂的。首先,主人公不自觉地成为了姨太太,她是羞愧的;其次,母亲的职业阴影投射在她的生活中,她是绝望的;最后,不是她放过了小磁人,而是她更深刻地理解到了没有物质基础就不配谈论爱情,她是卑微的。尽管她接受了新式教育,但是却在无意中成为了母亲那样的旧式女性,最后,她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依附于男人的妇人。

在厄勒克特拉情结的撕扯下,主人公缺乏对于亲密关系的正确认知,因而总是处于理性与感性的矛盾之中。比如“我”因为他的微笑和温和的态度而交付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有着母亲的前车之鉴,“我”对于性行为有着心理洁癖,而且主人公有着强烈的处女情结。当同学们憧憬浪漫爱情时,“我”认为贫穷是追求爱情的鸿沟,即使自愿与异性发生了性行为,也在第一时间产生了愧疚、自责与虚无感。因此,主人公面对校长侄子的“小磁人”夫人的乞求,放弃了爱人。当然,校长侄子并不是个恰当的恋爱和结婚对象,但是,正是由于父亲与母亲的“阴影”,造成了主人公的精神痛苦,并由此导致了“我”产生了堕落的念头。

(二)母女命运的循环

在整个叙事进程中,首先,少年丧父导致了主人公的心理创伤;其次,继父的抛弃又加深了父爱的缺失;最后,当性意识觉醒时,由于缺乏辨识力最后导致了对于爱情幻想的破灭。也正是对于男性的彻底失望,主人公才意识到女性在男性世界中处于依附地位。当她面对第四类男性即嫖客时,她认为,“女人就这么卖了自己,有时候还很得意,我曾经觉到得意”“不过,卖给一个男人,还可以说些天上的话;卖给大家,连这些也没法说了”[3]150。情感的极大落空导致了她出卖肉体时,表现出粗鄙、算计、精明,这完全不同于此前呈现出的受过教育的独立人格。

情感追求的彻底破灭导致了“我”主动提出将身体利益最大化,于是“我”彻底成为了堕落的妓女。新文化运动推行女性独立、自由平等观念,而主人公即使接受过教育也无法自立谋生,更无法摆脱依附于男性的命运。此处,女性是两重身份,一方面女人是依附于男人的爱获得生存,另一方面女人靠自己的肉体获得生存。“我”从依附走向了精神和肉体上的觉醒,但是更多地是肉体上的被动反抗,这种反抗以女性的自我践踏为基础从而实现了精神上的胜利。虽然女性被欺辱了,但是女性获得了利益和嘲讽了男性的欲望,实现了女性精神上的某种超越感。高举理性、自由、平等大旗的新式女性如何在男性专制的社会下生存,这不是精英阶层的一次文化运动可以迅速解决的,而是要落实到生活中。《月牙儿》揭示了老舍对于启蒙文化的独立思考以及对于女性生存权利的关注。

三、厄勒克特拉情结与现代性反思

现代性是一个总体概念,它既可以指社会组织和社会安排,也可以指思想风格。周宪在《审美现代性批判》中提到,列斐伏尔界定了现代性作为一种思考和感觉方式的要旨所在:“我们把现代性理解为一个反思过程的开始,一个对批判和自我批判某种程度进步的尝试,一种对知识的渴求”[4]。《月牙儿》中主人公因其厄勒克特拉情结走向了悲惨生活,其中蕴含了老舍对于现代性的观念的反思。这主要包括对新文化运动之后女性启蒙的怀疑和对家庭结构中的父母责任意识的思考。

(一)对女性启蒙的反思

从1894年谭嗣同的《大同书》要求女性接受教育,到1911年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政府为女子设立学校,再到1915年《新青年》刊发的讨论妇女解放的文章[5],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于民族危机,女性独立的问题被反复提及。1918年8月鲁迅在《新青年》发表的《我的节烈观》中就批判了女性节烈,认为女性节烈是一种反人性的男性强权的体现。受到新文化运动启蒙的新式女性主张经济独立与婚恋自由,这无疑是进步的,但是,新式女性面臨的仍旧是原有的社会环境。因此,即使是合理的诉求也未必能够实现,并且激进的行动无法触及社会制度和思想观念的根本,所以新式女性的悲剧是必然的。《月牙儿》也是老舍在追问“娜拉走后会怎样”,表面上,女性可以接受新式教育,实际上女性在就业上存在困境。例如“我”的女同学们即使接受过教育也仍旧选择成为姨太太,“我”只能寄希望于校长的同情而无法获得稳定的工作,被抓捕入狱的女性会接受职业训练但是无法解决生存的问题只能走上老路,女性是没有出路的。

主人公的悲剧揭示了老舍对于女性启蒙的批判。首先,女性启蒙忽略了下层女性的生存需求;其次,女性自身启蒙的不彻底性引发了女性悲剧;最后,女性启蒙只流于口号,因为当时的中国没有适宜的经济基础和精神境界。老舍对于女性启蒙的反思,在一定意义上与老舍的童年经验有关。老舍幼年丧父,母亲为人洗衣服供养子女。老舍所接触的女性(母亲和姐姐)都是勤劳、温和的女性,因此,老舍甚至自述“久而久之也有点近乎女性的倾向”[6]。老舍也缺乏对于父亲形象的全面理解,他更多地是肯定传统女性的善良、美好的品质,否定外在层面打着新潮旗号的新式女性。

(二)对父母责任意识的反思

新文化运动鼓励新青年摆脱旧家庭,追求个人的幸福,在当时的文化语境中具有合理性。但是,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来看,家庭结构中父亲与母亲在孩子成长中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只有正确地认识父亲和母亲各自的责任与边界,才能培育人格健全的孩童,才能更好地塑造新青年。《月牙儿》中的女主人公丧父的创伤与仇母的情绪导致了其内心的敏感和极端,推动了其不理智的选择。此处,老舍将自身童年的不幸转化为了对于父母责任意识的思考。鲁迅在《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中指出:“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容易做;而在中国尤不易做。”[7]尽管《月牙儿》中的母亲具有牺牲精神,但是母亲失节对女儿造成了精神压抑。父亲早逝导致了女儿恋父情结的理想化,这些都隐伏地触发了女儿的悲剧。因此,只有女性依附于男性而生存的社会制度发生根本改变,家庭结构中父母承担起应有的责任,社会中儿童和女性的悲剧才会减少。

总之,《月牙儿》用第一人称视角展现了主人公母女二人命運循环的悲剧,而厄勒克特拉情结正是引发该悲剧的重要因素。主人公的丧父创伤导致了其恋父倾向走向极端理想化,以及从恋母走向仇母、再到恋母与反母的交织。老舍通过对女性心理的细致描摹,揭示了其对于女性生存的关注和对于家庭结构中父母责任意识的反思。

参考文献:

[1]张传开,章忠民.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述评[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87:118.

[2]弗洛伊德,厄勒克特拉vs俄狄浦斯——母女关系的悲剧[M].蔺秀云,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3-4.

[3]老舍.月牙儿[M].北京:新世纪出版社,1997:137.

[4]周宪.审美现代性批判[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

[5]王俊虎.老舍与曹禺比较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49-50.

[6]老舍.正红旗下小人物自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7]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M]//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145.

作者简介:胡莹莹,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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