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　铭镂永记

杨睿

本期主题为方寸间的历史文化记忆。在古人眼中，印章扮演着诸多角色，是“趣物”，能吟风弄月，把玩再三;是“诤友”，可声比金石，自我鞭策……除此之外，印章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化作一段凝固的记忆，让文人印在纸上的一刻，和祖先、文化甚至文明，同命运、共脉搏。让一抹精神的烛火，虽式微，却摇曳不辍。

闲章一：神仙宰相之家

主人小传：李鱓（shàn），字宗扬，清代画家，“扬州八怪”之一。28岁就担任康熙的“南书房行走”兼宫廷画师，被尊称为“李供奉”，在八怪中不仅成名最早，地位也最高。主要闲章：“浮沤馆”“神仙宰相之家”等。

闲章内涵：李鱓的祖上李春芳，在明代曾官至首辅。这一闲章无疑是画家对自己祖上荣光的纪念。

素材链接：李春芳在嘉靖帝死前，与徐阶同为顾命大臣，后接替徐阶为内阁首辅，人称李相国。到李鱓这一代，他仍以宰相世家为荣，并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家风，他化用了杜甫的诗“于今为庶为清门，文采风流今尚存”，在自己的雅室“浮沤馆”内读书作画，接续风雅。他一生经历仕途上的几次起伏，暮年的他埋头作画，不再执着从政，常用一方“卖画不为官”的印章以明志。

运用示例

中国人历来重视家风的价值。诗人杜甫为武则天朝大诗人杜审言之孙，受“诗乃吾家事”的家风袭染，走上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路;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李鱓，一生以其六世祖、明朝首辅李春芳为荣，他化用杜甫诗作“于今为庶为清门，文采风流今尚存”，以时时自省，虽不曾重登馆阁，也不失为风流画家、磊落君子。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家风就是这样穿越时光墙缝的君子之风。

闲章二：天一阁

主人小传：范钦，字尧卿，嘉靖十一年进士，累官兵部侍郎。性喜藏书，所建天一阁，时藏书七万余卷，是我国现存历史最久，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私人藏书楼。主要闲章：“天一阁”。

闲章内涵：依据《易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理论，取“以水克火”之意，把藏书楼定名为“天一阁”，阁前凿池防火，名“天一池”，可见范钦对藏书楼的重视。

素材链接：范钦死后，子孙各房相约为例：“凡阁橱锁钥，分房掌之;禁以书下阁梯，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锁;子孙无故开门入阁者，罚不与祭三次;私领亲友入阁及擅开橱者，罚不与祭一年;擅以书借出者，罚不与祭三年;典鬻者，永摈逐不与祭。”由此可见，范氏天一阁藏书能经历500多年而不散，族规之严格是其主要原因。

运用示例

北宋理学家张载曾将人生理想描述得掷地有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听着令人血脉偾张，仔细思量，常常需要人为之坐十年甚至一生的冷板凳。明代浙江海盐学者胡震亨，以一己之力挽救流失的唐诗，毕几十年之功作《唐音统签》共1033卷，今天的《全唐诗》也是以此为蓝本。没有他的板凳冷，就没有今日犹存的唐诗熱。而稍早于胡氏的藏书家范钦，竭力囊括宇内明刻本于家中天一阁，并对子孙制定“认书不认人”的严苛族规，将绝学带到今天，让我们在回望明朝背影时，才会显得更加清晰。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却靠决心、毅力和默默耕耘，建造其文化的鳞鳞大厦，立言之功，彪炳青史！

闲章三：祝融之后

主人小传：米芾，字元章，世称米南宫。宋徽宗宣和时擢为书画学博士。书法为宋四家之一，主要闲章：“祝融之后”。

闲章内涵：《资治通鉴》注“米姓出自西域康居，后入中国，子孙遂以为姓。”米芾取用“祝融之后”的号，无非以表达自己是正宗帝王后裔，而非西域康居的米姓后裔。

素材链接：在中华文明的演变中，许多游牧民族会以华夏祖先的后裔自居，如汉代匈奴，自称夏后氏之后，唐代皇室李家有鲜卑人的血统，却奉道家李耳为祖先;辽国虽原是北方的契丹民族，但统治北方后，自诩为汉唐正统，中期的金章宗完颜璟，其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可以乱真;彼时文坛领袖赵秉文更将汉族政权南宋比作“淮夷”“岛夷”，以彰显自我是中华文化的正统。

运用示例

马克思有句名言：“征服者常常为被征服者的文化所征服。”这句话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匈奴自称大禹之后，鲜卑则奉黄帝少子昌意为祖，登上黄帝家谱。而猜测有异族血统者，唐如李白，自诩为飞将军李广之后;宋有画家米芾，为了斩断西域联系，刻章“祝融之后”，以华夏自居。这种文化的吸引力和民族自豪感，着实动人。

（编辑：关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