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选出首位左翼总统

曹廷

近日，哥伦比亚总统选举爆出冷门。经过两轮投票，左翼领袖佩特罗战胜右翼候选人埃尔南德斯，成为该国历史上首位左翼总统。佩特罗的当选，打破了右翼长期占据哥伦比亚政坛的局面，标志着拉美地区进一步“集体左转”，地区或将迎来新一轮“粉红浪潮”。

一次改变历史的选举

5月29日，哥伦比亚总统选举进行首轮投票，左翼联盟“历史公约”候选人佩特罗和右翼“反腐执政者联盟”候选人鲁道夫·埃尔南德斯分别获得40.3%和28.2%的选票，位居前两位。根据该国宪法，如果没有候选人在首轮投票中得票过半，则得票前两名的候选人进入第二轮投票。在6月19日举行的第二轮投票中，佩特罗获得50.44%选票，以三个百分点的优势战胜埃尔南德斯，当选总统，其搭档弗朗西娅·马尔克斯则成为该国历史上首位非洲裔女性副总统。

哥伦比亚是拉美地区仅次于巴西、墨西哥、阿根廷的第四大经济体，也是该地区有名的右翼铁盘。为何坚定走右翼路线的哥伦比亚人会选择一位左翼总统？

社会矛盾激化是右翼执政党失败的关键原因。长期以来，以新自由主义政策为指导的哥伦比亚，经济社会发展逐渐失衡，民众在教育、医疗等方面的诉求未能得到满足。加之受新冠疫情冲击，近年来哥贫富分化日益加剧。2021年官方统计显示，该国贫困人口已达总人口42.5%，相比2019年约有360万人口返贫。此外，右翼政党在国内和平方面未能实现承诺也是导致其失利的重要因素。尽管2016年哥伦比亚桑托斯政府与游击队“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达成和平协议，允许1.3万名游击队员放下武器并融入社会，但由于协议执行不力和国际社会的支持减少，协议未能达到预期效果。现总统杜克执政后，政府与游击队的矛盾有所升级，国内暴力卷土重来。多重矛盾累积下，哥伦比亚国内频繁爆发示威游行。今年2月民意调查显示，民众对杜克政府的不满意度已达73%。

在这一背景下，哥国内民众“求变”愿望强烈。左翼总统候选人古斯塔沃·佩特罗形象清新，政治经验丰富，注重社会公平，主张弥合社会分歧，继续推进国内和平进程，因而赢得了中下层民众的欢迎。同时，佩特罗宣布将在清洁能源、新科技、交通和电信领域吸引外国投资，摆脱经济对资源的依赖，推动可持续发展，这一发展理念得到了许多中产阶级支持。此外，该国非洲裔群体占总人口10%，佩特罗在竞选过程中推出非洲裔女性兼环保人士马尔克斯作为竞选搭档，赢得了该国少数族裔、女性群体和环保主义者的称赞。

新晋总统的传奇人生

古斯塔沃·佩特罗现年62岁，具有温和的知识分子形象。他出生于哥伦比亚沿海省份科尔多瓦的农村，祖辈是19世纪末来自欧洲的意大利移民。七岁时，佩特罗随父母迁往内陆的昆迪纳马卡省。中学毕业后，佩特罗就读于埃克斯特尔纳多大学经济学系，之后获得公共管理硕士和经济学硕士学位。学生时代的佩特罗学习优异，能力突出，曾领导过学生社团，创办过报纸，还参加过工人运动。

佩特罗的另一重身份是游击队员。他17岁便加入左翼城市游击队“四·一九运动”。这支游击队反对选举欺诈、倡导民主，成员大多数为学生和知识分子。1974年，游击队盗取了金塔玻利瓦尔博物馆中保存的玻利瓦尔之剑，并宣布“玻利瓦尔之剑重返战场”，引起国内轰动。佩特罗在组织中化名为“安德烈斯司令”和“奥雷里亚诺”（后者是为了向小说《百年孤独》中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致敬），利用学生身份为组织招募了大量成员。到1985年中期，“四·一九运动”成为该国仅次于“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第二大游击队。1985年10月，佩特罗因非法持有武器罪被判处18个月监禁。出狱后，佩特罗参加了游击队与比尔希略·巴尔科政府之间的和平谈判。不久后，游击队放弃武装斗争并成为合法政党“四·一九民主联盟”。1991年，“四·一九民主联盟”向政府归还了玻利瓦尔之剑，佩特罗也在同年当选众议员。

从政期间，佩特罗以反右翼统治而著称。2002年，佩特罗再度当选议员，2006年当选参议员。在乌里韦执政期间，他指责准军事组织联合自卫队为乌里韦选举提供资金支持，并与乌里韦展开公开辩论。其因直言不讳而被新闻界评为“最佳议员”。2010年，佩特罗首次参加总统选举失利。次年10月，佩特罗成功当选首都波哥大市长。他在任内注重改善治安，打击毒品犯罪，推动实行禁枪令，使首都凶杀率降至近20年最低水平。然而，2014年反对派以他在城市垃圾问题上管理不善和签署非法法令为由对其启动罢免程序，佩特罗被短暂免职，后在美洲人权委员会强烈反对下重返职位并完成任期。2018年，佩特罗第二次参加总统选举落败。败选后，佩特罗回到参议院任职。虽然在从政期间佩特罗不断收到准军事组织的死亡威胁，但他没有退缩。2022年，佩特罗第三次参选总统并赢得选举。

注重平衡发展的内外政策

佩特罗虽曾为游击队员，但他并未因此刻上极端烙印，而是以务实温和的形象代表左翼发声。竞选期间，佩特罗打出“哥伦比亚，世界生命强国”的口号，承诺上台后将从提升中下层民众权益、发展绿色经济、改善国内治安等领域入手，开启改革进程。

经济领域，实现平衡复苏。佩特罗计划上台后实施土地改革，打击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方面的不平等，保障农村家庭的土地权，恢复土地生产力，消灭毒品种植。同时他还将推进供水和铁路系统的基础设施建设，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新政府还计划推广绿色能源，停止新的石油勘探工作，减少对化石能源依赖。

安全方面，促进社会和平稳定。佩特罗表示承认桑托斯政府与“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签署的和平协议，并计划与民族解放军进行有效对话和谈判，为武装部队人员提供高等教育和人权领域的培训，推进其职业、工资和养老金制度调整，并加大保护社会领袖和人权捍卫者的人身安全。

社会层面，促进公平正义。佩特罗重视女性、非洲裔、土著人等弱勢群体的权益保护，宣布将增加妇女的政治参与度。他计划改革养老金体系，增加国家对养老金体系的参与度，提高对部分富人的征税，用以支持国家养老金开支。他还承诺上台后将立即宣布国家进入经济紧急状态，在执政百日内调动资源解决全国范围内的饥饿问题。

国际层面，推进多元化外交。上台后，佩特罗将加强与拉美左翼政府的关系，尤其是恢复与委内瑞拉、尼加拉瓜的外交关系。佩特罗主张推进拉美地区一体化合作，维护拉美地区和平稳定。在对美关系上，佩特罗曾表示上台后将重审与美国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但同时亦表示与美关系对哥伦比亚至关重要，其上台后将继续深化与美友好关系，促进与美经贸和反毒合作。在对华态度上，佩特罗表示中国是哥伦比亚的重要经贸伙伴并为国际和平作出贡献，他将保持与中国在贸易、投资、金融、民间交往以及全球治理等各领域的合作。

2022年6月23日，哥伦比亚左翼总统候选人古斯塔沃·佩德罗（左二）和其竞选搭档弗朗西娅·马尔克斯（右二）在第二轮投票中获胜，当选总统和副总统。

未來道路并不平坦

然而，佩特罗面临的执政挑战不容忽视。

一方面，哥伦比亚的右翼力量依然较为强大。此次大选佩特罗仅以三个百分点的优势领先右翼对手，表明国内右翼势力依然牢固。同时，在3月举行的哥伦比亚议会选举中，未有政党在参议院和众议院获得半数以上席位，政治力量呈现“碎片化”趋势。左翼执政联盟“历史公约”在参议院108个席位中仅获得20席，在众议院188个席位中获得28席，其余席位均被右翼、中右翼、左翼、中左翼等多个政党瓜分。因此，佩特罗上台后的首要任务是寻求跨党派对话与合作，弥合政治分歧，为改革进程铺平道路。

另一方面，佩特罗的部分改革设想，如推广绿色能源、停止新的石油勘探，面临一定的现实困难。目前，油气行业在哥伦比亚国民经济中占有重要位置。如佩特罗上台后立即叫停油气开发，国家将面临财政收入减少的局面，而新能源开发往往又需要较长周期。如何稳步推进能源转型是佩特罗需要面对的棘手问题。此外，还有学者认为佩特罗改革养老金体系的计划也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哥伦比亚非正式就业率较高，而且老龄化严重，通过政府参与并不能解决当前养老金不足问题。

此外，佩特罗上台以后如何处理与美国和地区国家关系将受到外界的密切关注。一直以来，哥伦比亚与美国关系密切，是美国的“非北约正式盟友”，此前一直充当美国在拉美的“反委（内瑞拉）急先锋”，加剧了地区分裂。佩特罗上台后，哥伦比亚与美国的关系或将有所调整。佩特罗不再“唯美马首是瞻”，将有利于拉美国家间弥合分歧、促进团结。同时，佩特罗的当选为拉美地区“集体左转”提供了强大助力。如果巴西左翼总统候选人卢拉在今年10月举行的巴西大选中当选，拉美地区有望迎来又一轮“粉红浪潮”，拉美国家联合自强、抱团取暖的局势将得以复苏。随着拉美“集体左转”，短期内美国想强化对拉美的影响力恐将徒劳无功。

总体看，佩特罗能否实现其改革远景，将决定左翼政党在该国的生命力能否持续。6月24日，现任总统杜克正式向新总统佩特罗移交了玻利瓦尔之剑。时隔30年，玻利瓦尔之剑再次回到曾经的游击队员手中。希望这把凝聚着南美解放者之魂的宝剑能够带领哥伦比亚人民找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