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哲族“伊玛堪”与鄂伦春族“摩苏昆”比较研究

2022-06-09 01:26李鸿姝
理论观察 2022年1期
关键词:传承发展曲艺

李鸿姝

关键词:“伊玛堪”;“摩苏昆”;曲艺;说唱音乐;传承发展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2)01 — 0150 — 03

我国曲艺音乐历史悠久,广为民众喜闻乐见,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来源甚广基础厚重,彰显出丰富的人民性、历史性和现实性,真实艺术地反映了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群众生活情景和社会发展状态,是祖国各族人民精神财富的瑰宝。鄂伦春族、赫哲族是黑龙江省历史悠久的两个少数民族,有着各自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曲艺音乐,即赫哲族“伊玛堪”和鄂伦春族“摩苏昆”,其中赫哲族“伊玛堪”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黑龙江省的首项世界文化遗产。“伊玛堪”和“摩苏昆”,是赫哲族和鄂伦春族民族历史文化的传承,刻画了多彩的艺术形象,成为记载民族历史的“教科书”,为广大少数民族人民所热爱。

鄂伦春族、赫哲族是黑龙江省历史悠久的两个少数民族,同属阿尔泰语系满一通古斯语族、属地环境相近、宗教信仰大致相同、主要以渔猎为生,都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却创造了丰富的民族民间艺术。

赫哲族“伊玛堪”,是形成并流行于黑龙江省境内的松花江下游、自松花江至乌苏里江的右岸及西岸赫哲族聚居区的一种曲艺形式,最迟形成于清末民初。“伊玛堪”是赫哲族语,含义为“鱼”,也有的认为是故事之意或表示赫哲族这个捕鱼民族的歌。大约在氏族社会末期,赫哲族在神话、传说、故事、民歌、萨满歌、祝辞基础上产生了伊玛堪,成为艺术水平较高的民间大唱,成为赫哲族传统文学的经典形式。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文化积淀、不同文化成分的影响渗透,深深浅浅地烙印在赫哲族“伊玛堪”某些曲目中。“伊玛堪”形式说唱结合,类似汉族的大鼓、苏滩和蒙古族的说书,是一种古老的民间说唱艺术,被誉为“北部亚洲原始语言艺术的活化石”。

鄂伦春族“摩苏昆”是形成并流行于黑龙江大小兴安岭鄂伦春族聚居区的一种曲艺形式,形成于清代末期。“摩苏昆”是鄂伦春语,含义为“讲唱故事”,演出形式多为一个人单口表演,没有乐器伴奏,说一段,唱一段,说唱结合。“摩苏昆”来源于生活,产生与宗教有密切联系。萨满不仅是专门从事宗教活动的巫师,同时也是能歌善舞、能说会道的表演艺术家,大多数萨满是说唱音乐的创作者、传播者和继承者。“摩苏昆”是说唱结合的表演形式,曲调不固定,由说唱艺人自由发挥,故事有长有短,长者要持续几天甚至十几天,人物鲜明,语言生动,情节曲折,引人入胜。“摩苏昆”是鄂伦春族人民重要的娱乐和教化手段,同时又是其民族精神的丰富载体。

由于阿尔泰语系的语言没有单字概念,每个音阶都会因为轻重音部位和韵母发音长短不同而发生词义变化,因此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都具有“粗犷豪放、不拘一格”的音乐特色。

凡清唱或讲唱以俗曲为主的民间艺术形式均称为“曲艺”。曲艺中所用的器乐成分和声乐成分统称为“曲艺音乐”。曲艺音乐中的主要部分就是声乐部分的唱腔,其按性质可分为没有道白的“纯唱”和有说有唱、或者半说半唱、或者说唱浑然一体的叙事歌曲即“说唱音乐”。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均是此类曲艺音乐。曲艺不似戏曲,无须借用服装、道具、灯光、化妆、布景及身段动作等要素,主要是以音乐为主要表现手段,结合吐词方法、唱腔伸缩处理方法和多样化伴奏。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都与本民族民歌有着一脉相承的必然联系,曲调都脱胎于民歌,与民歌的基本形态相同,有的曲调是打渔狩猎时哼唱的,有的曲调是小时候母亲在马背上或炕上吟唱的,说唱艺人直接运用民歌形式说唱,本民族群众耳熟能详、倍感亲切。如赫哲族“伊玛堪”基本上运用吟诵式的曲调格式,为了增强故事的曲折性,说唱艺人根据故事中的人物特点和情节发展可即兴发挥。鄂伦春族“摩苏昆”曲调不固定,由说唱艺人自由发挥,运用比喻、夸张、排比、借代等多种修辞方法,说唱小段故事采用民歌演唱,说唱大段故事采用吟诵式曲调。

赫哲族“伊玛堪”有三种主题内容。第一种是萨满英雄故事,代表性作品有《什尔达鲁莫日根》、《满格木莫日根》、《木竹林莫日根》等。这类主题内容体现鲜明的萨满文化特点,篇幅较长,通常有萨满神歌、跳神仪式等,是“伊玛堪”中最古老的部分,也是“伊玛堪”的源头,叫作“伊玛堪大唱”。第二种是民间传奇故事,代表性作品有《英土格格奔月》等。这类故事情节传奇玄幻,体现出非英雄化的故事性、传奇性。主要人物的性格呈现出多样化、生活化和世俗化特点,标志着“伊玛堪”发展进入新阶段。第三种是日常生活故事,代表性作品有《亚热勾》《西热勾》等。这类主题内容取材于日常生活,篇幅短小精悍,形式活泼多样,叫作“伊玛堪小唱”。

鄂伦春族“摩苏昆”主题内容有莫日根英雄故事、爱情故事、生活故事以及神話和传说。这些故事多为长篇,长者要讲几天甚至十几天。代表性作品有《英雄格帕欠》《布提哈莫日根》《娃都堪和雅都堪》《波尔卡内莫日根》《诺努兰》《鹿的传说》《阿尔旦滚蝶》《双飞鸟的传说》《雅林觉罕和额勒黑汗特尔根吐求亲记》等十余篇。既有悲壮的英雄故事、忠贞的爱情故事,又有苦难的生活故事、不甘屈辱的反抗斗争故事等。故事情节曲折、人物形象丰富、语言优美生动,使听众犹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的说唱特点都是说唱结合,一人说唱,说一段、唱一段,叙事时说,抒情时唱,说说唱唱串联起来,不化妆无道具,不用乐器伴奏。

赫哲族“伊玛堪”说唱形式为一个人徒口说唱结合,大体上以说为主,以唱为辅。节目类型及演出风格有“大唱”和“小唱”之分。“伊玛堪大唱”以说为主,侧重表现英雄性和传奇性的长篇内容,如各种“英雄故事和赫哲族人的创世传说”;“伊玛堪小唱”以唱为主,侧重表现抒情性的短篇内容。在说唱开始时,都有开篇词或引导衬词提示听众注意,说唱艺人都先拉个长声说句“赫哩啦——赫哩啦——”,这是伊玛堪的惯用开头语,意思是汉语讲故事开始时的“话说”“却说”“且说”之类的用语。然后就是以讲述方式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要素。所以说伊玛堪说唱就是从说入手。由说白转入起唱前,要把最后那句末尾字音拉长几个拍节,引起听众注意,随后唱起“赫哩拉调”。什么时候应该叙述,什么时候应该唱歌,都有固定规律。一般情节叙述用“说”,主要对话用“唱”。固定情节要用“唱”,如人物遇难、英勇作战、悲伤哭述、庆祝胜利等,都要用歌唱方式表现喜怒哀乐等感情中最浓烈真挚的部分。唱的曲调不一,老人、妇女、青年、儿童唱的都不一样,各有各的曲调,各种曲调歌唱时随时会发生变化。由歌唱转为说白,通常用“啊啷——”起兴,用“额乞合希——安切,啊日那——”结束唱段。这样一说一唱地串联下去,循环反复,直至说唱完整个故事。

鄂伦春族“摩苏昆”也是说一段,唱一段,说唱结合。说唱韵文十分注重押韵,多数押头韵、腰韵及尾韵,有时还押隔韵。“摩苏昆”的语言通俗幽默,比喻、夸张、排比、借代等修辞手法使用较多。在说唱开始时,也都有开篇词或引导衬词提示听众注意,说唱艺人都先拉个长声说句“格”、“毕嫩贴”、“额热依”等,意思是汉语讲故事开始时的“且说”“我说”“这个”之类的用语。摩苏昆有固定曲调,分别为悲剧的“摩如苏昆”和喜剧的“乌论恩沁”,听众听到开心处会随之哈哈大笑,听到伤心处会随之潸然泪下。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的曲调形式多为单乐段,通常由两乐句或四乐句对称的工整乐句组成(赫哲族“伊玛堪”的曲调结构有非工整的乐句组成的单乐段),在这个基础上,乐句会出现扩充与紧缩、重复或变化等情形。曲调都以五声调式为基础,以五声音阶宫、徵调式为主,在演变过程中通常运用同主音五声调式转换或者改变主音保持曲调相同的转调形式。旋律以级进为主,通常出现五声、四声音阶级进和调式主音的同音反复,偶尔有四五度跳进或者移位模仿,起伏不大,给听众以平缓流畅之感。多为2/4、3/4、3/8、6/8的单节拍,多数节奏对称工整,节奏均分为主,念诵性极强,而其中前紧后松的节奏深受赫哲族、鄂伦春族语言词语重音的影响。

衬词在说唱音乐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均有独具特色的、不同于其他民族的代表性衬词。两种说唱音乐在什么时段用衬词是十分讲究的,通常分为开头衬词、上下句尾衬词、结尾衬词和全段衬词。衬词用于填充曲调,可以在即兴创作的演唱中为演唱者进行过渡和衔接,还起到丰富和加强歌词生活气息的作用。“伊玛堪”的特色衬词是:“赫里拉赫里拉”、“嘎嘎嘎给格”等,通常一个段落結束会用“给根”作为结束词。“摩苏昆”的特色衬词是:“库雅尔”、“库雅库雅库雅若”、“哪耶内呀依耶哎”、“哪耶内呢呀哪西耶哎”等。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这两个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状况和自然生活环境紧密相关,演出没有固定的地点场合,也没有规模大小、听众多少的具体限制。说唱艺人通常会在劳动闲暇时(“伊玛堪”的大唱,必须在天黑后开始、天亮前结束),在屋里炕头、森林河边等地方,和听众团坐在一起,开始进行说唱。每逢节日庆祝、婚嫁迎娶时,必有本民族的说唱音乐表演,说唱艺人多数为男性,或坐或站,表演惟妙惟肖,感情真挚浓烈。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两种曲艺相近相似,究其根源,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

赫哲族和鄂伦春族语言都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都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部分语言可相互通用(根据资料显示,两族20%—25%的语汇相同)。语言是客观世界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说唱音乐同样也是客观世界的反映。两族所处的自然环境、面临的社会环境相似,因此,反映客观世界的说唱音乐相似不足为奇。

两族民众共同生活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和大兴安岭这片辽阔的黑土地上。依山傍水生活,“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两族毗邻而居,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往来交流必不可少。多种交流影响,使两族的说唱音乐产生许多相近之处。

两族经济生活类型均以自然采集为主,捕鱼和狩猎是衣食的主要来源。他们不仅以鱼肉、兽肉为食,穿的衣服也多数由鱼皮、狍皮和鹿皮制成。这种几千年延续下来的独特的渔猎经济基础和生活习惯,形成了独特的渔猎文化。渔猎文化以各种形态呈现于日常生活中,有物质载体、亦有精神载体,如抽象的思维方式、宗教信仰、心理行为、价值取向、风俗习惯等。为了争夺捕鱼和狩猎场地,战争和迁徙经常发生在部落之间,获胜者被崇尚为英雄。在这种崇尚英雄主义的浓厚氛围中,歌颂英雄事迹的说唱音乐的内容和形式就体现出相同的要素。

两族都崇拜大自然,认为万物有灵、天地有神,都信仰萨满。赫哲族“伊玛堪”中,德都与阔力的身份互变、玄幻神奇的徒手搏斗、萨满的问神追魂治病,赋有神力的树木鸟兽,奇莫日根的保护神参战......。鄂伦春族“摩苏昆”中出现的山神、林神、狼王、熊王等,主要人物驾驭宝马飞行天空,宝马通晓人性、谙熟人语......。无一不出自萨满的言谈举止,无处不源于萨满意识的渗透影响。萨满信仰属于满—通古斯族的共同信仰。这些民族在这种共同信仰下创作的说唱音乐,自然就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特征。

赫哲族的族源属于多源多流的民族共同体,以古老氏族为核心,吸收了满—通古斯语族中的鄂伦春、鄂温克、满族等部分。在族源上赫哲族和鄂伦春族两族联系紧密,因此,他们的说唱音乐“伊玛堪”与“摩苏昆”具有许多共同点。由于联系紧密的血缘关系,因此“伊玛堪”和“摩苏昆”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形。

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是两族人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艺术品类和文化方式,被誉为本民族历史文化的“教科书”,价值独特,传承发展的意义重大。随着历史文化的演进变迁、社会时代的发展变化、不同民族的融合共生,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越来越多、交流内容日臻多样、交流形式愈加丰富。由于少数民族语言生存环境圈日益缩小,以家族传承和社会传承为主、口耳相承的方式已经落后于时代发展,说唱音乐“伊玛堪”与“摩苏昆”处于濒危状态,亟需加以保护传承发展。

要加大政策、项目等扶持力度,保护工作与挖掘整理文化遗产相结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要有科学的鉴别和认定。启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工程,大力发挥黑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作用,将散落于各地少数民族工作者个人手中的珍贵音像图文原始资料和研究资料进行数字转换,建立项目完备的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图文数据库。数据库对研究人员全天候无偿开放,全面实现资源共享,为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发展提供原动能。

代表性传承人的保护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关键和核心。要提供资金支持巩固和发展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的师徒传承模式,充分保护好说唱音乐的民间专业艺人,业余老艺人和青年新艺人。

要制定教师培养计划,定期组织教师学习、到赫哲族、鄂伦春族聚居地区进行音乐采风。将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纳入到义务教育学校基础课程和高等院校选修课程中,积极开展说唱音乐比赛和培训班等。以馆带团,逐渐达到独立成团,提高说唱演出技巧,创编优秀演出曲目,打造舞台文艺精品,培养少数民族文艺传承人才和研究人才。

保护与开发有机结合,以开发带动发展,以开发加强保护。整合少数民族各项优势资源,积极发展形式多样的民族文化,开发赫哲族、鄂伦春族聚居区的旅游行业,创新全媒体、立体化宣传方式,促进“伊玛堪”与“摩苏昆”说唱音乐的传承和发展。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赫哲族“伊玛堪”、鄂伦春族“摩苏昆”的研究,将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提供重要的理论依据和成功借鉴,对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而言,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参 考 文 献〕

〔1〕王婕斯.浅析鄂伦春族民歌表现形式——以“赞达仁”为例浅析鄂伦春族民歌表现形式 〔J〕.音乐创作,2016,(04).

〔2〕潘瑶.刍议黑龙江流域音乐文化的保护、发掘与利用 〔J〕.音乐时空,2014,(17):54-54.

〔3〕祁海燕.赫哲族音乐文化的发展态势〔J〕.北方音乐,2013,(12):151.

〔4〕王晔.黑龙江少数民族曲艺音乐刍议——达斡尔族、鄂伦春族、赫哲族的曲艺音乐之比较〔J〕.黑龙江民族丛刊,2011,(01).

〔5〕黄任远.伊玛堪与摩苏昆〔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0,(02).

〔责任编辑:杨 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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