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距离

翁秀美

书房窗前有几株高大的白兰花树，枝繁叶茂。每到夏天，枝叶中冒出无数白兰花，从花苞到盛开再到掉落，香气四溢。打开窗户，花香便漫进屋来，经久不散，让我整个夏天都有好心情。我经常伫立在窗前，看着它繁茂的枝叶，可惜枝叶离我太远，伸手也够不着它，它离我还有近一尺的距离。

今年春天雨水充足，白兰花树似乎长得特别快，枝叶直往上蹿。伸出手去，我就快要碰到枝叶了。有一天早上，我发现竟然有一根枝杈对着窗户这边长过来，难道它知道我的心思？我太激动了。我一天天地盼，它一天天地移，很快，叶子尖儿便伸进了窗内，绿色小脑袋轻轻摇摆，东张西望，好像在观察新领地。我惊喜万分，找了根红丝线在枝杈上打了个结，下雨天窗户也不关，为了它能自由地向前舒展。其实，我拨一拨，它就会溜着墙边长下去。我怀着私心，多么想让它长进屋来，为我的屋子添点生机和绿色。

小枝杈天天在长，一寸一寸，不断有新芽儿萌出。我坐在窗前，新芽儿能搭上我肩头了，风吹一吹，它摇一摇，似乎在告诉我那些遥远的树的往事，我心中无限喜悦。相信不久，这些新芽儿便会长大，和可爱的白兰花一起舞蹈。

小长假归来，我丢下行李先去书房，猜想白兰花伸进窗子的枝条应该有手臂那么长了吧。不料，我刚进书房，便发现窗前空空如也，那树又离我很远了。我冲到窗前往下一看，白兰花树被砍去了許多小枝条，工人正在捡地上的断枝，枝上的红丝线萎于泥土。

我跑下去，准备兴师问罪，我相信我的脸色很不好。工人一见我，没等我开口，马上歉疚地说：“您是业主吧，这树今年疯长，都长到您家里去了，弄得您窗户也不好关。放假期间窗户大开很不安全，所以我们赶紧来处理。这是我们的失职，给您带来麻烦了。”

我一肚子的话因体贴周到的工人而硬生生咽了回去。城市里的树，无惧风吹雨打，就怕人工摧残。和小区的安全相较，树怎么长又算得了什么呢？是我错了，我太自私，如果我当初拨一拨，它就会顺着墙边长下去，也许会逃过一劫。我捡起拴着红线的那根树枝带回了家，将玻璃瓶盛满水，把枝条插进水里，盼它的生命能延续下去。

窗外的树，伸出手去，够不着了，我们之间，始终有一尺的距离。我静静地看着它，心里无限愧疚。因为喜欢，便想近距离地享受与欣赏;因为喜欢，却扼杀了它的生命。我的举动，是一种自私和不计后果的冲动，它始终属于高天与厚土而不是我的方寸斗室。

世间的事或者都是如此吧。我们和心中喜爱的人或物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两不相厌，各自平安，彼此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