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被扔进汤泉里的鱼

刘刈

避暑山庄北部有一个汤泉行宫，这可称是康熙爷在承德的又一部杰作。避暑山庄刚刚开工三年，公元1706年汤泉行宫就急不可待地破土动工了。这里离避暑山庄不足一天时间的路程，所以建完后康熙爷常来此驻跸。

汤泉因村内有天然温泉而得名，汤泉行宫因汤泉而命名，这一带则因康熙御驾而出名。这个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山村因沾上了皇气很快热闹起来。各地商家纷纷汇聚而来，异常繁华。汤泉村也成了皇庄，专门为行宫和避暑山庄种植和养殖各类食材。

村里有个皇粮庄头，叫老石头，家里良田千顷，财产万贯。老伴儿过世，留下一对双胞胎儿子。转眼间，两个孩子已至婚娶年龄。媒婆接连而至，老石头就一个条件，两个孩子必须同时提亲，同时定亲，同时成亲。最后，老石头如愿以偿，两个儿子终于同一天举行了婚礼。宴席上，老石头当众宣布：两个儿子哪家先生孙子，家产就传给谁;如果都生孙子，财产对分。

说来也巧，两个儿媳十月怀胎，都赶上同一天临盆。那天晚上，老石头家院里红灯高挂，热闹非常。丫鬟们被接生婆召唤得忙里忙外。老石头堂屋静坐，安候佳音。一会儿工夫，产房传喜讯，西厢房老二先来报喜：“恭喜老爷，二少奶生了一位公子！”紧接着，东厢房也来禀报：“恭喜老爷，大少奶生的也是公子！”然后，两个接生婆把孩子抱到暖房里洗澡，洗完分别把孩子送到各屋。

两位接生婆子接过老石头的赏钱刚要离开，只见老二媳妇抱着孩子冲向堂屋，扑向接生婆，我生的明明是男孩，为啥给我抱回个女孩？大家定睛一看，老二媳妇怀里果真是个女孩。老二媳妇急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接生婆说，如果不还我儿子，今天我就弄死你！说罢，疯了一样冲向东厢房。老石头的两个儿子家上演了一场夺子大战，整个院子乱糟糟一片。无奈，老石头只好差人骑马连夜请来县官。

县官在堂屋正襟危坐，传来原告被告，听他们一说，可傻眼了：妯娌俩都说自己生的是男孩，可是两人抱着的却是一男一女。

传来目击证人，两个接生婆都一口咬定，自己接生的是个男孩。县官抬头看看，两位产妇抱着的依然是一男一女。再传来在场的丫鬟，她们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县官一时蒙圈，只好暂且将案子悬疑搁置。

回到县衙，县官仍百思不解。老石头是县衙的重要捐资者，并与县官私交甚好。此案不结，恐难交代。正当他无计可施时，忽听来人禀报，康熙爷的龙辇正朝汤泉行宫走来。县官立即安排治安保卫工作，并提前到东牌楼接驾。县官突然想起老石头家的夺子悬案，眼前一亮：皇上圣明，何不将此案上交！

康熙爷的龙辇出现在县官的视野里，他快步迎了上去。

接驾行礼后，县官便和随从大臣密谋了一番。于是，这件案子很快就捅到康熙爷那里去了。皇帝听完这事，觉得挺新鲜，就让随从把原告被告和证人都传来，皇帝一问，情况跟在县官面前说的一样。妯娌俩都说自己生的是男孩;传来目击证人，两个接生婆也都一口咬定，自己接生的是个男孩。康熙爷啥也没说，就让把人放了回去。

一连两天，康熙爷闭口不谈案子事。县官可坐不住了，他向老石头有承诺并由老石头出银两打点了随从大臣。县官到行宫打听，宫里人说随从陪皇帝到玉带河钓鱼去了。

县官来到河边，随从示意他不要言语。但见康熙爷正端坐在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康熙爷突然一抖鱼竿，一条白花花的大鱼甩了上来。县官抢上前去，抱起大鱼，说道：“恭喜皇上！”康熙爷摆摆手，吩咐道：“把这鱼好好养着，朕自有用处。”

当天晚上，康熙爷吩咐下去，他要公开断案。汤泉行宫，灯火通明。院里水塘，波光闪闪。听说皇帝要御审民案，好多村民都赶来围观。

康熙爷坐在门殿内的龙椅上，首先询问案情，妯娌俩还是说自己生的是男孩;两个接生婆也都一口咬定，自己接生的是个男孩。康熙爷吩咐人把那个男孩抱进侧殿，随从随后跟了进去。大家都非常安静，看看皇帝到底如何断案。

过了一会儿，随从在康熙爷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皇帝点了点头。随从向侧殿招招手，然后有人出来把那个男孩交给了皇帝。皇帝接过男孩，仔细端详一会儿，接下来缓缓站了起来，把男孩慢慢举过头顶，然后大声说道：“黄天在上，普度众生，逢凶化吉，寿考康宁。这生灾惹祸的孽子啊，到底要你何用？”话音未落，男孩被扔进了院内的水塘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老二媳妇像疯了一样，叫了声：“我的儿子！”紧接着奋不顾身冲向水塘，水花在她脑海里一下子炸开了，直炸得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老大媳妇也被水花吓得浑身发抖。看着眼前动荡不安的浪波，她预感自己要大难临头。

康熙爷见状哈哈大笑，叫人把老二媳妇唤醒扶回，并从侧殿把男孩抱出交给老二媳妇。原来，刚才扔进汤泉水塘里的是康熙爷从玉带河里钓上来的那条大鱼。他冲着县官讲，老大媳妇和两个接生婆该如何處置，还用朕来教你吗？说完倒背着手回寝殿休息去了。

众人齐刷刷跪倒，吾皇圣明。那头磕得数县官的最响，直响到老石头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