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政临虞恭公温彦博牌赏折

2022-06-18 17:17马骄
收藏家 2022年4期
关键词:拓本书法

任政(1916~1999),字兰斋,浙江黄岩人,曾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外国语学院艺术顾问、复旦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艺术顾问。

20世纪60年代,典雅精致的“任体书法”风靡海上, 遍布大街小巷。由任政书就的招牌或匾额随处可见,其中不乏有李白纪念馆、杜甫草堂等名胜古迹。可见,任政的墨宝受到了时人的追捧,书法艺术也得到了大众的认可。

任政楷书深受欧体的影响,其书法平正端方,结体紧凑,下笔即铺,收笔融圆,尽得欧体精髓。欧阳询八体兼妙,楷书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世无所匹,被称之为唐人楷书第一。欧阳询楷书代表作品有《九成宫醴泉铭》《化度寺邕禅师塔铭》《虞恭公温彦博碑》《皇甫诞碑》等碑。欧体最大的特点就是平正中见险决(险绝),规矩严谨、疏密有致、重心稳固。

《虞恭公温彦博碑》为欧阳询80高龄所书,字迹清丽方劲,点画精妙谨严,与其《皇甫诞碑》风格类似,是欧阳询所书碑刻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件书法碑刻,全称《唐故特进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恭公温公碑》,亦称《温彦博碑》《虞恭公碑》。此碑高3.43、宽1米多,记述了温彦博的事迹,为唐太宗(李世民)昭陵陪葬碑之一。此碑骨力内敛,清雅和穆,结字稳定谨严,用笔老到平和,笔画匀称合度。此碑书法艺术价值被历代书家给予了很高的称赞。明代汪珂玉更是将此碑列为学书者临习的首选碑刻,称此碑为“真书第一笔”;清代何绍基认为此碑兼有欧氏其他碑刻之长“形神俱足,当为现存欧书第一”;①清代王虚舟跋曰:“而圆秀瘦劲,与《醴泉》《化度》不殊,宜其特出有唐,为百代模楷也。”由此可知,《虞恭公碑》具备了欧阳询楷书的神韵,又有别于其他碑刻的方正严谨,更多的是具备唐法之外的自然神韵。

《虞恭公温彦博碑》历来拓本收藏有异,具体的收藏情况为:

上海图书馆藏两本分为嘉庆内府藏宋拓本和上海吴湖帆藏宋末拓本。嘉庆内府藏宋拓本有“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嘉庆鉴赏”“嘉庆御览之宝”等印记,后有翁方纲、王澍、王文治题跋,属于北宋精拓;上海吴湖帆藏本有“武子”“松下清斋”“陆恭清赏”“吴潘祖荫章”“至宝”“鹤江鉴赏”“四欧堂藏碑印”“罗叔言”“湖帆宝此过于明珠骏马”“吴湖帆”“春雨斋图书记”等印,此本较之他本,字数更为完整,为吴氏“四欧堂秘籍”之一。

故宫博物院馆藏两本:临川李氏十宝本和陈镛藏本。临川川李氏十宝本钤有“双桂斋珍藏印”“李翊勋印”“明窗细玩”等印,后有翁方纲等跋;陈镛藏本是宋拓本,缺字较多,已无法读通。

中国国家博物馆现藏贵池刘氏藏宋拓本,有“贵池文献世家”“王氏禹卿”“贵池学人”等鉴藏印。后有吴平斋、杨守敬长跋。

国家图书馆现藏南皮张之万旧藏浓墨拓,明王世懋跋。本文选用上海图书馆嘉庆内府藏宋拓本(图1)与任政临本进行的对比赏析。

任政临习《虞恭公温彦博碑》之时,其已在上海市青年宫书法学习班担任讲师。下幅作品的尺寸为41厘米×34厘米×13,并留有款识“戊申春日临欧阳率更虞恭公碑,以为永恺研弟学书参考,兰斋任政”。此即任政为好友临习书法而提供的样品。引首印钤有朱文“学到老”,这无不表现出任政笔耕不辍,秉持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落款处印有名章“任政翰墨”,与白文印“尊五临池”(图2)。

任政临写《虞恭公温彦博碑》基本忠实于原作,这样可适应临习基础不同、书法审美意趣有差异的友人需求。即便如此,笔者从字里行间还是能体会任政的书写习惯及字体临摹中的个人风貌与理解。为了清晰地展示出任政临习的笔法特点,笔者采用原帖比对的方法窥探其习书技巧和用笔规则,以此展现出不同于时代的任政楷书的风貌。笔者选用上海图书馆藏嘉庆宋拓本为底本,此本为日本二玄社《书迹名品丛刊》《中国法书选》辑入编排,也被上海古籍出版社“翰墨瑰宝” 系列所收,制版印刷极精,能够完整表现出《虞恭公温彦博碑》的整体面貌。限于当时字帖出版、印刷技术、传播条件等多方面因素,任政所用的字帖不甚清晰,选上图嘉庆内府藏宋拓本为底本也较能反映出任政临习的真实环境,可展现其临写状态及原貌。图示左侧为《虞恭公温彦博碑》拓片,右侧为任政的手书墨迹临本。

纵观任政临本、笔笔送到,极力描摹惟妙惟肖,实在是实临的优秀范本。细观每字,无不展现出任政深厚的书法功底与根植传统的笔墨情趣。单字间多有细节,起承转合多笔笔精致。较之原帖的间架结构,任政多采用转换重心的方式使得单字中正挺拔。同时,任政对于横画的书写犹有体会,在原帖的基础上欹侧并用对比明显,横画的长短、角度与间距都与拓本保持一致,十分烂漫活泼。如“书”“其”“庸”“事”(图3)。

此幅临本虽为任政实临,但其已经在欧体的基础上多有发展,并不单单局限于拓本的粗细相较,更多的是将个人认知融入于一笔一画中。临本之中处处可见任政的审美意趣和书法表现,其根植于唐楷的平正笔法,却亦有超越唐人的洒脱个性。临本展现于世人的是,任政自身思索与实践的相互映证,无论是正斜、穿插关系,粗细对比都有着其独特的见解。

任政有些字的书写极为含蓄,有些字的书写则更为开阔宽博。这一特点在笔画少的字中比较明显。比如“上”的上半部,“柱”的右部,“元、之”的下部分。这种改变让这些字更加洒脱清简,疏朗俊逸(图4)。

任政某些字的处理上使重心提高,书写起来更加瘦窄,拉长的笔画则更有视觉冲击力,但却没有将原帖中的笔画过分延伸,如“升”“胄”“月”“师”(图5)。

十分明显的是,任政将部分带有斜钩的单字加强了斜度,使单字颇有“劲松倒折,落挂石崖”之态。如“夷”“威”等字(图6)。

在收放关系的处理上,任政将字处理的收放有度,极尽统一协调,将笔画繁杂的字作收缩处理,使中宫更紧结,结构也更舒展。如“虞”“丽”“灵”“慰”等字(图7)。

任政在临习《虞恭公碑》中竖画较长的字时,将略显挺拔的出头部分作了简化处理,使得笔画缩短,致使整体姿态更为谨严。这一特点在“特”“神”“者”“峙”“结”“叶”等字中有所表现,这不仅改变了字体间的结构,还将单字重心上移增添了字的整体形象(图8)。

任政将带有“口”“田”等偏旁的字作改造处理,将《虞恭公碑》中较方、过长的字改为扁形,例如“万”“叶”“故”等(图9)。

任政多将自己习书的理解杂糅进临摹中,这些细微处的改变都使得临本中的字变得更加平正典雅,减少了原帖中险绝崎岖的特点。如其将“尚”上部的竖移到中心位置,“以”的点画挪动至中点,“侔”右部写正等(图10)

《虞恭公碑》捺脚比撇的收笔处高,任政在处理这些字时会把捺脚书写得更为修长,使得捺脚与撇的收笔处基本持平,或是微低一点。此种细节处理使字的结构更趋于稳定平正(图11)。

纵观任政临本《虞恭公碑》,笔者无不为之震撼,无论是忠于原作的敬畏之心,还是点画间意趣的表现,都展现出任政严于律己的学书观念。任政临习不将欧体视为第一准则,而是多加改造并倾注了大量的心思,任政在《少年书法》讲到“书法家勤学苦练的故事”,他就是这样践行的。任政临帖能将原字的位置记得一清二楚,有如此临写功底也是后辈书家应当积极效仿的。

任政曾說:“书法结构千变万化,关键只在‘疏、密两字。凡是笔画繁复部分,要写得紧密一些;简单部分,要写得宽舒一些。做到了疏密匀称,字就整齐美观。”⑦此与“疏能走马,密不透风”的艺术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任政将《虞恭公碑》临本中的结构改得更为平正,是对书法初学者的关照。唐人孙过庭有言:“初学分布,但求平正。”书法学习的初期,最为重要的当为基础的沉淀而不是各种习气诟病的滥觞,从平正的碑帖入手,可使习书者感知最为传统的“法”意领会。从而,学书从规矩到个性,从个性返璞归真的多重阶段也是每位书家所不可或缺的阶段,只有如此,才能体会书法的奥秘与深邃。

任政《虞恭公碑》虽为临习之作,但历来书家均为临摹起步,后有更深体悟,任政能从欧体而出实属不易,其又能运用丰富的笔墨情趣表达自身的学书理念,即其《虞恭公碑》临本的多重书法涵养,即使在当下书坛仍有得以借鉴之处,留有后人多加思考。

(马骄郑州大学书法学院)

注释:

①何绍基《何绍基书论选注》,湖南美术出版社,1988,第57页。

②任政《少年书法》,少年儿童出版社,1979。

(责任编辑:秦佳)7FD61EA7-4A25-48EE-8ECE-ED6BFED4C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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