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的卷轴（组诗）

疏凿千载之梦的西湖

这里的西湖不是一个湖

它是一张脸，是百万富顺人民

拿来撑得住台面的一张大脸

瓜子脸的湖，荷花脸的湖

鸭蛋脸的湖，清水脸的湖

极目湖水氤氲弥漫，落花飞絮

满城醉管弦声，湖光之色平漪

水面倒映着湖光秋月，云卷云舒

星光揉得满湖、满脸的金光闪灼

富顺西湖是一张有底蕴的脸

千古泪，几时洗，宋代既已疏凿成湖

历朝翻修，横波清翦，挖淤除泥

踏香尘，穿绣陌，现已是一张俊俏的脸

一张五官端庄的脸，湖心亭就是它眼珠

九曲回廊就是它曲径通幽的鼻梁

湖上的舫船就是它张口就吞的嘴巴

而湖边的垂柳就像它的青丝黑发

每到炎炎夏秋，西湖这张脸

都要走一回荷花运，荷花运比桃花运含蓄

扳命街的命依然在扳，梦依然在疏凿

满湖红荷碧叶，凸现婀娜多姿的人间

岸边亭亭玉立的西子姑娘雕像

脚踏荷花，手提花篮，目视湖中心旌荡漾

高大上的湖，人脸识别的湖

湖变脸，脸变湖，湖长的是脸面

爱面子的富顺人，里子也爱，哦两张脸

互联互通，一联百通的5G就是里子的脸

这是新时代最大的湖，富顺人跳动的芯

用它去架设另一座桥，富顺高铁的桥

富顺文庙的桥、豆花的桥、农业大县的桥

富顺撤县建市的桥，全都凝聚在西湖

这张有头有面的脸，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

今夜膜拜青山岭

上山的脚印，抬高了你的云朵

下山的梯子，放下了你在尘世的身段

万物皆有怒吼的理由

何况那些树的动荡，那些岭的酒杯相碰

那些斑驳的时钟，那些逝去事物的吆喝

又重现空山新雨后、王维乘过的马车中

日升月落的山路，被岭上的魂魄牵引

前缘注定，一坡又一坡的血管、肌肉

何其郁郁葱葱，何其如近在咫尺的天池湖

说出青山万重，月光万重

说着说着就感觉风吹高了瞭望塔的高度

属于山的川南，热汗和泪水里的箴言

始终站在丘陵矿脉上的自然氧吧

大声祷告，为公墓里依然活着的乡亲们

庇护着富顺的脸面，富顺的远大与青翠之怀

属于万寿心路的，如绕口令般的

一圈又一圈、一代又一代的盘旋

毗邻着沱江的一道山梁，那是你灵魂的高坡

天宇间的呼吸，野生动植物们对山的敬献

山高林密、夜卧早起、田垄相安

树的儿子从天边的采伐中回来

从晚清宣统年间、王胜芳的碑文中回来

从名叫小峨山普法寺、络绎不绝的香火中回来

都回来，都回来，都回来啊

永世不移的青山岭，今夜我要把你膜拜

这是我第一次在青山岭见到大海

大海一般的胸怀，林海一样的激情再版

上山的脚印，抬高了你的云朵

下山的梯子，放下了你在尘世的身段

苍松挺拔，翠竹成荫，野花恣意盛开

这应是南山之福，福如岭上这尊悠悠青山

清明：念念在兹

凄凄虫鸣，袅袅炊烟

飘出缕缕陈年旧事与宛然音容

茫茫芦苇花，成全了你的衣帽间

昨夜的萤火虫，又做了二老的手电筒

坟头的青草，一年年长高

就像读了幼儿园，又慢慢升初小

此时，黑压压的哭泣声，挤开一团

撕心裂肺的野白菊，在坟茔头飘呀飘

摆上祭品，口里念叨着请祖先保佑

鱼尾纹的眼角，涌出一片海水

无风起浪花，鞋底旁，纸烟四起

双膝跪下，也跪下了满坡哀思与尘埃

冒着细雨蒙蒙，顺手牵来一团乌云

牵来双老您，生前念念在兹的乌有之乡

末了，绕坟一围，发现满目青山，枝叶扶疏

扎向大地的魂，就只有那么一根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生者寻梦，来者寻归，亡者寻灵

有人烟的地方，就该有血脉纵深

难怪子规啼血：我要感恩，我要感恩

文 庙

据说是北宋一位富顺知监

不小心扔出的一块石头

将千秋文庙的鼾声

留宿在人间

背负神龟山的文庙

面向沱江朗朗诵经声的文庙

早已把才子们的灵气骨气锐气

浓缩成“德配天地”之高远

“道冠古今”之堂皇

一个把灵魂带到高处的地方

一个令时间回望掌灯的厢房

深邃过景泰十才子的晏铎

辗转出嘉靖八才子的熊过

戊戌六君子刘光第的寸断肝腸

厚黑学教主李宗吾的来生与过往

历代皇帝从耳边的传说中流失

而才子们的一身功德一帧肖像

絮叨着浮世的升降与荣光

从数仞宫墙到泮池里

那轮养了一千年不腐的月亮

从棂星门、大成门到大成殿

崇圣祠里活过今生与来世的孔夫子塑像

从礼门、义路到敬一亭

东西厢房挤满前朝后辈的目光

才华横溢的文庙

史话连篇从不打盹的文庙

九龙丹陛，文运昌盛，可谓繁星满天

文庙上空文星下凡，祥云飞渡

一只苍鹰打开它的翅膀

收藏一颗泱泱大地的心脏

小县城的雨

它下得吊二郎当的

显得有点憋屈和小家子气

它下得有时又像童养媳

有时更像是一顿夜宵、一次零食

三三两两，勾肩搭背

小县城的雨下成一片小树林

生长出挚爱、挚友、挚亲

给人间带来细软绵绵的缎锦

等它和灵魂风一起下雨

一起满天满地的飞，飞成雪花

飞成鸳鸯火锅店里的干姐妹

一场小县城的细雨，作了月亮的前夫

也忽略了它的生死与见证

它亦步亦趋、一步一青云

一不小心

下成一个稀里糊涂的

宫外孕

李自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四川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国家一级作家，《星星》诗刊原副主编。1983年弃医从文，已出版诗集《第三只眼睛》《告诉世界》《场—探索诗选》《生命之盐》《西村诗话》《行走的森林》《2018—2019我的灵魂书》《骑牧者的神灵》（中英文）等14部。有作品入选百余种选集，曾获四川省文学奖、中国第三届长诗奖、新诗百年优秀作品奖、郭小川诗歌奖、2020年度十佳华语诗集奖等。62CDF2E7-8076-4C97-B504-3C3A2803B2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