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服饰描写的教学策略

2022-06-30 05:07胡玉兰
文学教育 2022年6期
关键词:皮袄金瓶梅服饰

内容摘要:服饰描写是《金瓶梅》中的重要部分。分析《金瓶梅》服饰描写时,可以皮袄为例子,了解小说作者巧用皮袄来展现人物的性格特征,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特征。在关于《金瓶梅》的课堂教学讲解中,可以通过分析皮袄所出现的章节与相关描写,分析皮袄在体现人物性格、地位、人物关系中的作用等,帮助学生了解小说内容,把握作品的艺术手法。

关键词:《金瓶梅》 分析 服饰 皮袄

服饰描写是《金瓶梅》小说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服饰描写对于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彰显人物内心世界有重要的作用。中国古代文学史课堂上对明代章回体小说《金瓶梅》讲解时,从服饰描写的角度来分析人物可加深学生对作品的理解。皮袄是《金瓶梅》服饰描写中的一类。皮袄是名贵之物,故皮袄成为小说人物身份的象征。皮袄的流转成为财富的转移、故事情节推进的标志。本文以万历本、张竹坡评本(以下称“张评本”)为据,展现课堂教学中服饰分析的步骤。

一.分析皮袄在小说章回中的设置和分布

在《金瓶梅》中,万历词话本涉及皮袄描写的共有11回,张评本有10回。10回的描寫大部分相同,唯第24回有区别。此10回的描写关联到皮袄的拥有者,皮袄的数量,皮袄的传递等。

第一,两个版本关于皮袄描写的区别。

万历本和张评本对皮袄描写相同的部分如下。第15回,吴月娘带领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到狮子街灯市李瓶儿新买的房子里来做客的时候,吴月娘穿着“貂鼠皮袄”,[1]172第46回,吴月娘带领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家到吴大妗子家做客,遇到雪夜,派遣小厮回家去皮袄。第56回,常峙节因无钱,典当了自己的皮袄。第68回,借妓女郑爱月之口说出王招宣家的王三官典当家里的皮袄作为嫖资。第74回,潘金莲向西门庆提出要李瓶儿那件皮袄来穿,没有经过吴月娘的同意,被吴月娘嗔怪。第75回,潘金莲抱怨西门庆让如意儿给她送李瓶儿的皮袄。玉箫向潘金莲密报吴月娘嗔怪西门庆不经过她的同意把李瓶儿皮袄送给潘金莲。第76回,潘金莲向西门庆告状,因皮袄之事被吴月娘责怪。第77回,西门庆外出遇上雪天,派遣小厮回家取皮袄。第78回,何千户的妻子蓝氏到西门庆家做客,离开的时候换上皮袄。第79回,吴月娘梦到西门庆给她穿上李瓶儿的大红绒袍儿,被潘金莲抢去,吴月娘说她已经穿了李瓶儿皮袄,还来抢李瓶儿的大红绒袍儿。潘金莲被斥责后,把袍儿上身扯了一道大口子。

万历本和张评本对皮袄描写不同在第24回。万历本第24回,“惟有吴月娘穿着大红遍地通袖袍儿、貂鼠皮袄,下百花袑。”[1]283而其他妾着装则是“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蛾、西门大姐……都穿着锦绣衣裳、白绫袄儿、蓝裙子。”张评本第24回,则简化为“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在两边同坐,都穿着锦绣衣裳。”[2]364没有特别提及吴月娘穿貂鼠皮袄。

第二,皮袄的拥有者。

西门庆虽然富有,但也并非给每个妾都配置了皮袄。第15回,拥有皮袄的是吴月娘。第46回,拥有皮袄的是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李娇儿、孙雪娥、西门大姐,潘金莲没有皮袄。第56回,常峙节拥有皮袄。第68回,王昭宣家有女式皮袄,被王三官典当进西门庆家的当铺中,此皮袄或为王三官的母亲林太太的,或为王三官妻子的。第77回,西门庆拥皮袄。第78回,官太太蓝氏拥有皮袄。可见,皮袄的拥有者大多数非富即贵,而家境贫寒的常峙节也拥有皮袄则颇具意味。

第三,皮袄的数量、质量与价值。

以上可见,《金瓶梅》写了9件皮袄。西门庆、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的俱是貂鼠皮袄。李娇儿穿的是王招宣家当的,吴月娘指定给潘金莲穿的是“李智少十六两银子准折的”。[2]676李娇儿穿着王昭宣家当的皮袄的价格,在第68回,借郑爱月之口说是当了30两银子。西门庆、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穿的貂鼠皮袄价格在小说中虽然没一一指明,但第74回,则借西门庆之口说李瓶儿的貂鼠皮袄价值为60两银子。第56回,常峙节被房东逼债当了皮袄换钱还债。第46回,李智准折的“青镶皮袄”,吴月娘说是“新新的皮袄儿,只是面前歇胸旧了些儿。到明日,从新换两个遍地金歇胸就好了”,[2]679此皮袄值16两银子。可见。皮袄在当时是贵重的物品,价格不菲。9件皮袄中,蓝氏1件,常峙节1件,西门庆家7件。7件中,西门庆自行购买3件(西门庆、吴月娘、西门大姐的),孟玉楼带来1件,李瓶儿带来1件,当铺收1件,商业抵债收1件。可见,西门庆家的皮袄总价值为346两银子左右。

二.分析皮袄在塑造西门庆家内部人物中的作用

皮袄是贵重物品、奢侈品,故可成为人物身份地位的标志。《金瓶梅》巧用皮袄来描绘西门庆家妻妾的差别,描绘妻妾之间的矛盾,描绘奴婢之关系,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第一,以皮袄配大红通袖袍凸显吴月娘的正室及其官太太地位。

如果说“皮袄”是财富的象征,那么“大红通袖袍”则是官太太的象征。第15回,对西门庆妻妾服饰的描写“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比甲”[2]230吴月娘不仅身穿“貂鼠皮袄”,而且还穿“大红妆花通袖袄儿”,显示出跟其他妾室不同的地位。而其中又有潘金莲跟她一样穿着“大红”色,但款式不同的“大红遍地金比甲”。这个细节描写,表明西门庆家的妻妾在服饰方面的奢侈和僭越的行为。明代对于“士庶妻冠服”有限制。据《明史·舆服志三》记录“士庶妻冠服。洪武……五年令民间妇人礼服惟紫絁……不许用大红、鸦青、黄色,带用蓝绢布。”[3]1650可见,明代普通的百姓不允许穿“大红”色的服饰。吴月娘、潘金莲却争相斗艳,逾越法治,为此后西门庆遭到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弹劾“纵妻妾嬉游街巷,而帷薄为之不清”[2]710埋下伏笔。

第40回,西门庆家“惟月娘是两套大红通袖遍地锦袍儿……先裁月娘的: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四个都裁了一件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孙雪娥只是两套,就没与他袍儿。”[2]607这一段描写吴月娘的服饰跟其他妾室的区别。第30回,西门庆已荣升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至第40回,吴月娘已是从五品理刑副千户的官太太,因此她的着装不再是“士庶妻冠服”的标准,而以“命妇冠服”标准裁剪。

“大红通袖袍”是官太太的身份的象征。《金瓶梅》中的官太太都穿“大红通袖袍”。第72回,“林氏又早戴着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儿”。[2]1111第78回,“林氏穿着大红通袖袍儿,珠翠盈头”。[2]1248第78回,“蓝氏……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四兽麒麟袍儿”。[2]1266第91回,“玉楼戴着金梁冠儿……身穿大红通袖袍儿。”[2]1443“吴月娘那日亦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儿”[2]1444第96回,“春梅看了,到日中才来……身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2]1509除吴月娘外,穿大红通袖袍的还有王招宣家的林太太、何千户的娘子蓝氏、三嫁给李知县儿子李拱璧的孟玉楼、嫁给周守备的庞春梅。此四人算官太太,所以可以穿大红通袖袍。

在西门庆的妻妾中,吴月娘是唯一可以穿貂鼠皮袄配大红通袖袍的人,因为她是西门庆的正室。

第二,以潘金莲讨要李瓶儿的皮袄凸显西门庆妻妾、主仆矛盾关系。

小说第74、75、76、79回借用李瓶儿的皮袄描写了潘金莲跟吴月娘、如意儿、玉箫的矛盾关系。张竹坡评论第74回说“此回品玉乃写下回撒泼之由,然实起于一皮袄。夫皮袄,乃瓶儿之衣也。金莲淘气终由瓶儿之衣。然而瓶儿虽死,作者犹写已死之瓶儿,为金莲作对也。”[4]157可见,皮袄对于凸显人物矛盾有重要的作用。

首先,以潘金莲未经吴月娘允许拿到皮袄,凸显潘金莲、李瓶儿、吴月娘的矛盾。第74回,潘金莲向西门庆讨要李瓶儿的皮袄,西门庆没跟吴月娘商量,而擅自给了潘金莲,引发吴月娘的强烈不满。第74回,李瓶儿虽已逝去,但曾经对吴、潘造成威胁。张竹坡评此回说“其争其妒,大抵由财色而起。夫财色有一,已足亡身。今瓶儿双擅其二,宜乎其死之早……至于死,金莲快而月娘亦快……乃金莲之隐易知,而月娘之隐难见,今全于皮袄发之。”[4]159第79回,吴月娘梦到李瓶儿的大红绒袍儿又被潘金莲抢去,实际是担心自己的正室地位被潘金莲抢去。李瓶儿原是梁中书的妾,故不仅有皮袄也有大红通袖袍,但在西门庆家是第6房妾室,所以大红通袖袍只能锁在柜中。

其次,以如意儿给潘金莲送皮袄,突显潘金莲、李瓶儿、吴月娘的矛盾。第65回,李瓶儿忌日三七过后,西门庆收用了李瓶儿之子官哥的奶妈如意儿。第74回,西门庆差如意儿给潘金莲送李瓶儿的皮袄。第75回,玉箫密告潘金莲,说吴月娘嗔怪潘金莲不放西门庆去孟玉楼处,嗔怪潘金莲要了李瓶儿的皮袄,潘金莲怒斥说“死了一个,还有一个顶窝儿的”[2]1165可见,潘金莲对如意儿非常怨恨。张竹坡评第75回说“此回写金莲淘气,乃先写如意,总为金莲淘气之根也”,[4]158指出以如意儿来烘托潘金莲的盛气凌人的性格。

再次,以玉箫密告潘金莲要皮袄被吴月娘嗔怪,凸显潘金莲、吴月娘、如意儿、春梅的矛盾。第75回,玉箫两次向潘金莲报告,一说吴月娘嗔怪西门庆把李瓶儿的皮袄给了她,二说吴月娘嗔怪她拦汉子,春梅骂申二姐等事。潘金莲大闹,说她要李瓶儿的皮袄被指责,而如意儿要李瓶儿的衣服不被指责,并坐到地上打滾撒泼,被玉楼和玉箫一齐扯起。玉箫的两次密告,激化了矛盾,潘金莲跟吴月娘,如意儿的矛盾借皮袄得以展现出来。玉箫成为潘金莲的耳目的原因,是玉箫跟书童的私情被潘金莲撞见,潘金莲以此要挟玉箫要把吴月娘身边大小事向她报告。可见西门庆妻妾、主仆之间的矛盾非常微妙。“皮袄者,瓶儿之衣,乃月娘金莲争之……今忽以皮袄与金莲……则春梅一骂之由,正月娘寻之而不得者也。”[4]159吴月娘嗔怪的结果之一是做噩梦,梦到西门庆给她穿李瓶儿的大红绒袍,被潘金莲抢去披在身上,被指责后把大红绒袍撕烂,结果之二是潘金莲在西门庆面前撒娇再把吴月娘诋毁一通,结果之三是春梅也任性撒娇不吃饭,得到西门庆的安慰劝解,最终西门庆、潘金莲、庞春梅“三个你一杯,我一杯,吃到一更方睡”,[2]1206三人的关系更为紧密了。可见,小说借皮袄把西门庆的妻妾、主仆之间的微妙关系烘托出来。

第三,以琴童、玳安雪夜取皮袄来凸显西门庆家奴婢的层次和关系。

第46回,吴月娘在外,遇上雪夜,差遣玳安回去取皮袄,玳安又指使琴童去取。玳安被吴月娘斥责后,也回家取皮袄。琴童取到孟玉楼、吴月娘、李瓶儿、西门大姐的皮袄后,被玳安再次指派去找玉箫要钥匙取李智抵偿的皮袄。琴童第二次去拿钥匙回来,开不了。第三次去回来说钥匙在床褥下,小玉打开柜子没皮袄。第四次去回来对小玉说皮袄在外间大橱。这本来属于玳安的工作,被玳安推给琴童,自己则雪夜里,烤火、吃小玉准备的零食,跟小玉调情。此回借拿皮袄,不仅表明了西门庆妻妾的贫富差距,也借拿皮袄表明了西门庆家奴婢小厮的差别。小厮当中玳安的地位较高,可以差遣别人。丫头当中,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地位较高。同时也借拿皮袄插入玳安、小玉的私情,为后文描写玳安成为西门小员外,小玉成为玳安妻子做了铺垫。

三.分析皮袄在塑造西门庆家外部人物中的作用

《金瓶梅》中的皮袄拥有者尚有李智、常峙节、王三官。小说通过对这三人的皮袄描写,展现了西门庆的商业活动、社交活动及跟官场、妓院的关系,有效的烘托了西门庆等人的形象。

第一,以李智抵偿的皮袄展现西门庆的商业活动及其与商业伙伴的关系。

李智是应伯爵介绍给西门庆的一个中介。第43回,李智、黄四用四锭金镯儿来抵折欠西门庆两千两银子的本利。第46回,李智用皮袄折16两银子。第79回,西门庆临死前算账说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第79回,李智获得古器批文后听说西门庆死了,决定拿批文改投张二官。应伯爵不仅助李三重新跟吴月娘签订合同,把他所欠650两银子减成400两银子,而且还助其拿批文投奔张二官。可见李智用皮袄抵偿债务表明他耍赖、不守信的特征,也暗示此后对西门庆背信弃义与欺骗。

第二,以常峙节典当皮袄来展现西门庆与热结的十弟兄及其关系。

常峙节是西门庆热结十兄弟之一。第12回,常峙节“借的西门庆一钱银子,竞是写在嫖账上”,[2]184可见常峙节是一个贫困、虚荣、追逐享乐的人。第56回,常峙节典当皮袄永要钱交房租。西门庆送给他12两银子,他却用了6两5钱银子给自己和妻子购置华丽的衣裳。第59回,常峙节要35两银子买房子,西门庆给他50两银子,余下的钱让夫妻开个小铺谋生。这些表明西门庆对兄弟豪爽大方,而兄弟们对他则是巴结利用。

第三,以王招宣家王三官的皮袄来展现西门庆与妓院、官场的关系。

第46回,吴月娘说王招宣家当的皮袄李娇儿穿着。第68回,妓女郑爱月告诉西门庆,说王三官将家里皮袄当了三十两银子再加上王三官娘子一副金镯子给李桂姐当嫖资。郑爱月劝西门庆去引诱王三官的母亲林太太和娘子。第69回,西门庆与林太太偷情,林太太求西门庆帮她教训那些成日引诱她儿子王三官去妓院的人,西门庆利用自己的职务权利把那些人打了一顿。从此西门庆疏离了李桂姐。张竹坡评说“末写与桂姐疏淡,却是月儿告西门引入林氏之本意,西门在其局中矣”。[4]150妓院、官场的复杂性通过皮袄得以体现。

综上所述,皮袄在《金瓶梅》中有凸显人物性格,勾连故事情节,拓展小说内容的作用。张竹坡评说“借拿皮袄,插入玳安、小玉,诸如此类,不可胜数,盖其用笔不露痕迹处也”,[4]26可谓对《金瓶梅》安插物件、服饰功用的总结。

参考文献

[1]兰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点.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兰陵笑笑生著,张竹坡评,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张廷玉等撰.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侯忠义,王汝梅编.《金瓶梅》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项目: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第二批)“民间文学”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项目编号:201802144003)。

(作者介绍:胡玉兰,博士,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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