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采蜂》说起

2022-07-03 14:48刘向东
星星·诗歌原创 2022年6期
关键词:蜂房蜂群养蜂

刘向东

老实交代吧,《采蜂》一诗,是从我的一篇散文《采蜂记》里化过来的。

蜂,尤其是蜜蜂,总是深深吸引诗人。爱尔兰诗人叶芝写到:“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搭起一个小窝棚,筑起篱笆墙/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蜂群歌唱……”

而在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诗中,就到处都有嗡营之声了,就连她忘情地描述她梦中的大草原时,也忘不了来这么一笔:“要有一只蜂/一只蜜蜂……”

特别感动了我的是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与蜜蜂有关的两行诗。那是写给一个困苦中的小男孩儿的。一个苦孩子,巴望一口蜜——“让我尝一口蜜吧,/让我尝一口蜜,我宁愿去死!”

我老觉着这是写给我的。小时候,我是那样地想尝到一口蜜。

在我的故乡,早先整个村子有三户人家后院有蜂房,那是刘勤、刘增、刘福春家。蜂房是用空心椴木做成的,大约一搂粗,五尺高,底部有个或圆或方的小孔,供蜜蜂出入,上头,用黄麦草扎顶子。至于蜂房内部结构,我无从知晓。养蜂人家一般不让靠近,怕你挨螫,怕蜂受惊,怕生人气味。待到人家割蜜时,你就更不能靠近,万一流出口水来,丢人现眼。

起先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管采蜜叫“割”,现在想来,割,有取舍的意思,是想给蜂们留下口粮吧。

待有人家割蜜之时,半大孩子老远张望。蜂房的顶子揭开了,里边是用木条钉的十字,蜂儿依十字筑巢。

春暖花开的时候,偶尔有一群蜜蜂从蜂房中逃离,或是有整窝的蜂背叛了主人,看蜂群呼呼地飞,养蜂人家急了,随手抓一把土向蜂群扬去,连绊脚的石头都顾不上了,一追老远。有人急,可也有人乐,忙着在远处花树上采蜂。有蜜的人家,往草帽上抹蜜,没蜜的人家,喷一些糖水,吸引蜜蜂过来,一手托着草帽,一手拿着新笤帚往草帽里扫。谁家扫着蜂王了,算是有养蜂的命,他家的孩子,来年就有机会吃一口蜜。说是“有机会”,其实机会很小。扫来的蜜蜂住不惯新巢,说飞又飞了。勉强住下来的,开始闹病,一个个挣扎着爬出门,栽倒再也飞不起来了。

有一年春,我爷爷和我在老娘沟森林里发现一窝蜂,在一个老椴树根部,蜂们出出进进,一片繁忙。观察了好几次,看它們很像蜜蜂,全都带着甜甜的味儿,以为是野蜜蜂呢。

我爷爷说,和谁也别说啊,等到秋天。

为了一口蜜,我和我爷爷苦苦等了两个季节。

苦苦地等。等,其实倒没什么苦,苦的是守着那个秘密,守着那个很想对人说但无论如何又不能说出的甜蜜的秘密。

终于可以去割蜜了。“一定要把蜜蜂也采回来!”我拉着爷爷衣袖说。

悄悄地备下一个蜂房之后,我爷爷带上铁镐、木桶、斧头和松明出发了,我喊着追出门,想跟着去,爷爷不让,怕我挨蜇。

去了大半夜,爷爷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原来那不是蜜蜂,是一窝土蜂。

就在这年秋,我们家特意从增大伯家买了一罐头瓶蜜,谁知,其中竟然兑了一多半儿粳米米汤。

此刻,我无法描述采蜂的趣乐,是因为事非亲躬。有几次见蜂群落到野地小树上,跑回家找来草帽和笤帚,蜂群已经扬长而去。我一定要写下这些,是因为一再体会对甜蜜的理解——“甜蜜无所不在,但/人们很少能够得到甜蜜/因为命运只把它/赐予理解它的人……”

突然又想起我曾经望见的那些蜂房中的十字木条来,像十字架。一查证,果然是。相传蜜蜂最初是在天堂,曾以“上帝的小仆人”著称。在佛教徒聚集地,人众至今被喻作蜂群,佛塔呢,又曰“蜂台”。

再听蜂儿之歌唱,赞美中隐含祈祷。

写下散文《采蜂记》,意犹未尽,想了想,截取一个片段,又写了小诗《采蜂》,虚虚实实,恍兮惚兮,以有别于散文的叙述,道出散文言所未尽直言。05A1C1FE-55B5-42A8-B5FC-900015809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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