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亦不惧 宠辱亦不惊

2022-07-03 15:19李丹
快乐学习报·教师周刊 2022年30期
关键词:旷达风雨境界

李丹

一场骤雨不期而至,上一刻还是晴朗的天,霎时间昏暗了下来,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林中竹叶上、岩石上,天地之间一片迷蒙……行路的人们猝不及防,方寸大乱,而一位微醺的中年男子却全然不顾疾风猛雨,一柄竹杖、一双芒鞋,泰然自若地行走在曲折、泥泞的路途上,享受这雨中的静谧。

这一幕发生在千年前的湖北黄州沙湖道中,我们今天诗词的主人公——苏轼,刚刚从“乌台诗案”的阴霾中死里逃生,被贬至此担任黄州团练副史,无权亦无俸禄,这条沙湖道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而汴梁城里的那些宽阔而平坦的大路是离他则越来越远……让我们将视野放大,穿越时空,走近这首《定风波》,走进苏轼。

初读之,此词如涓涓溪流,缓缓流淌,可继续品读,在山回路转之处,在朴实无华中,又蕴含着苏轼看透世间百态的豁达心性,那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感慨,把人生得失不过转瞬诠释得如此真切。笔者认为,此词如王国维之《人间词话》,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逆流而上,步入忘我之境

词的上阙第一句“莫听穿林打叶声”,“穿林打叶”没有正面写雨,而是从侧面描写雨滴击打树叶发出的声响。一个“打”字,描绘出雨势之凶猛、急切和雨之震慑人心的浩大声势。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苏轼大方接受自然的馈赠,选择性地“莫听”和失聪,乐享其中,潇洒坦然。

“何妨吟啸且徐行”,既然风雨已经袭来,何不安之若素,风雨中吟诗放歌、徐徐前行,尽情领略大自然的赐予吧。苏轼缓步徐行的且吟且啸,动作舒展,拥抱风雨,与同行之人的狼狈情形形成鲜明对比。之所以不躲雨,因为他知道“前方亦雨”,人生就是一场雨,无边无际,无可躲藏,最好的避风港就是自己的心灵,心灵归所的宁静和通达正是苏轼对人生積极的思考与选择。

“江山风月,闲者便是主人”,谪居后的苏轼转而化身恬淡平和的“闲人”,做起了山河明月的主人,安享自然风月之美。此是苏轼走人生超然旷达的第一重忘我之境——尽力忘掉自我,把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以积极的心态面对自然困苦,以获得内心的安宁。

第二重境界:随遇而安,超然物外以自我安适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竹杖芒鞋”不仅是诗人苏轼的率真之言,更是其历经宦海风波后最强烈的人生体会,“一根竹杖,一双草鞋,”摆脱了对“马”的依赖,诗人反而觉得身心愉悦,步伐随之也无拘无束,随性自由多了,心态也趋于从容淡定,乐观强大。奔走官场不如远走江湖,因为身心无所羁绊,反觉一身轻松。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怕什么呢?自己的一生就是披着蓑衣在风雨中行走过来的,对此早就处之泰然,无所畏惧。这是苏轼一贯的人生态度,即使在狂风暴雨的困境中,也要坦然面对、从容度过。他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苏东坡,也是看破世间潮起潮落、履险如夷、追求真切平淡的苏东坡。抛却内心的矛盾与执念,远离了政治斗争的漩涡,无所畏惧,直面人生,归于平静的田园生活,已经让诗人摆脱了“蝇头微利”的束缚,看破了人生的荣辱得失,乐享自由,此是苏轼走向旷达人生的第二重境界——超然物外以自适,不再为外物所累。这时的苏轼,不再执着于“致君尧舜”、兼济天下的人生理想,转而投向独善其身,以隐居生活度过余生的人生追求。

第三重境界:超然旷达,物我共适,终抵精神之自由

词的下阙“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雨后的春风不免料峭,但正当他酒醒后微觉清冷时,夕阳顿现,消解了寒意,仿佛在迎接他的归来。人生就是这样,充满辩证,在逆境中有希望,在寒冷中有温暖,在忧患中有喜悦,既然这样,那人生的寒冷、挫折、忧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在苏轼看来,“风雨”“微冷”不会让他愁眉苦脸,“阳光”、“温暖”也不会让他欣喜若狂,世上的一切现象对他来说都是无差别的,自然的风雨也罢,人生的风雨也好,好像都没有存在过。故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雨”和“晴”之后的心态,不过只是人心中的情绪而已。而此时,贫富、贵贱、得失,既无区别,更不会对苏轼的心情产生任何影响。生命中的风风雨雨都不过是自然常态,只管去笑迎和面对,只管去经历和感受,无须怨天尤人,也无须刻意逃避,这才是真正的苏轼,泰然处之,宠辱不惊,不管风雨如何,晴天又如何,只管率性品味、且行且珍惜,这才是苏轼真正“归去”的旷达情怀。

诗人身处尘世而无尘世的喧嚣,不是因为与世隔绝,而是因为潇洒处世的态度,一颗自由自在的真“心”。苏轼在与大自然的亲近、交流、对话、遨游过程中,大自然的深邃、无争融入诗人的血液,使诗人最终进入了淡泊旷达的“也无风雨也无晴”自由境界,这乃第三重境界:超然旷达,物我以共适的自由境界。在以后的生活中,苏轼亦是秉承“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超然旷达精神,不计较个人得失,不留恋功名利禄,以百姓利益为上,“一蓑烟雨任平生”地走完了坎坷人生旅途。

王水照先生曾指出:“千百年来,他的性格魅力倾倒过无数的中国文人,人们不仅羡慕他在事业世界中的刚直不屈的风节,民胞物与的灼热同情心,更景仰其心灵世界中洒脱飘逸的气度、睿智的理性风范,笑对人间厄运的超旷。中国文人的内心里大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神绿洲,正是苏轼的宠辱不惊,使他与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建立了异乎寻常的亲切动人的关系。”是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成就了苏轼精神理性的超越和升华,超然旷达既是苏轼独特的人格魅力,也是中国文化历史上一道灿烂的光芒。苏轼曾在诗中写道:“人生到处知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人生像什么?飞鸿踏雪。一切皆为偶然、虚幻,欢乐不必过于欣喜,痛苦可以在内心化解,世事沧桑实属过眼烟云,求得本心清静才是真正的解脱,苏轼的最终归宿便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其实,苏轼的一生从未躲避官场、逃离尘嚣,也从未像陶渊明那样“归隐”过,他所追求的并非外在的“身”的隐退,而是内在的“心”的退隐;所欲归之处,也并非家乡眉州,而是一个能使他敏感复杂的灵魂得以安放的精神家园。在万物之中寄放精神,超然旷达,物我一体,豁达地接受和面对一切,心胸像天地一样悠远博大,是苏轼这首《定风波》带给我们的最大启示,也是魅力之所在。人生再多的风雨,经过东坡诗词的过滤,都将变成一片晴空。苏轼为我们的心灵撑起了一把伞,撑出了一片明朗的天空,愿我们活得像他一样通透,一样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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