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收集黄昏

王煜杰

北方的暮色来得很晚，足够让人途经每一场黄昏。最后一次在家乡奔向黄昏，是在两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疫情，走在乡间小路，可以看清每个过路人的表情，或欢愉，或疲惫，或喜悦，或忧愁……这一天的情绪都被傍晚轻扬的微风和落日黄昏抚平，在这一次次的日落月升里，人们会再爱一次人间。

因为很多原因，没有再回家乡看黄昏。我看着南方的黄昏长大，如果說北方的黄昏是我的家乡，那么南方的黄昏便是我的青春，我的所见所闻、家人朋友、成长……都是在这里。马致远曾写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世人对黄昏的理解都带有刻板印象，好像它就是代表迟暮、凄凉。而在我眼里的黄昏，是家乡、青春、温柔与希望，它所伴随的晚霞预示着第二天的好天气。

它是温柔的，也是有力量的。

我的家乡并不富裕，但那里有接连起伏的山，黄昏有落日弥漫的橘，晚上有天边透亮的星。那里民风淳朴，空气清新，慢节奏的生活和缓而舒适。家乡，就像我心中抹不去的那片黄昏的彩云，让我永远引以为傲。

那些日子我看南方的黄昏，都是满不在乎的。后来看迟子建的小说，只记住了一句话：“就像被泼了一杯隔夜茶，透出一种陈旧感。”大概是这样子，描述的是那时我看到的黄昏。

后来，我很少主动对他人提及我的家乡，可我仍然爱它，仍然会在过年回去时看见它林立而起的高楼大厦而热泪盈眶。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故乡也是如此。那座城，那条街，那群人……其魅力在我们阔别许久后，发现它的改变与不变。改变让人有喜有悲，不变的只有温暖。

对黄昏的改观是上了高中。高考可能是我们青春时代最有悲壮史诗意味的大事件了，我们都在没日没夜地拼搏，其实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它只是一座小土丘，只不过，任何一座土丘，只要离得够近，都足以抵挡我们全部的视线。

有段时间我陷入了瓶颈期，疯狂地刷题，看着笔芯里的油墨一点点变少，可是却没有任何进步，我开始怀疑自我，常常晚上躲在被子里哭。某日傍晚老师突然停下了课，对着窗外感叹一句：“今天的黄昏好美。”我没有抬头，还在刷题。她继续说：“大家有没有看到最近流行的一句话，‘我会给你们两次逃课机会，一定会有什么事比上课更重要，比如楼外的蒹葭，或者今晚的月亮。’这节课就先到这儿，大家脚步轻些，去外面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同桌一把拉起了迟疑的我：“走，去看看。”我们站在走廊，眼前所见之景让我诧异。夕阳微微橘色，似涂上了一层薄薄金辉，周围大朵大朵的云团，是彩色的，云团之上又是薄荷色的天，一切的一切，仅用我单薄的词汇来形容是不够的。莫名想起《灯下尘》的几句：“傍晚，暮色，落日，夕阳……怎么说都好，你知道的，就是那一小段稍纵即逝的时光，黄昏不叫作黄昏，仍然是哀丽的。一如莎翁所说，玫瑰不叫作玫瑰，仍然是芳香的。”

评点

乍读文章，似有少年老成的感觉，作者赋予了黄昏以丰富的意蕴。细读下来改变了这样刻板的印象，深刻、睿智，挥之不去。小事件蕴含着大主题。而面对高考的“土丘”，青春的“我”，忽然意识到，美好的黄昏无时无刻不在，一直拼命向前奔跑，无暇顾及周围，而错过了太多。这是对黄昏的深层感悟，这种感悟具有超越性而具有共同的价值，作者恰当、细腻、形象地表现了出来。高中不只刷题，还可以关心“楼外的蒹葭，或者今晚的月亮”。放胆写，才可能有真切而深刻的理解;自由写，才可能有灵动而个性化的表达。

（指导教师：薛和平/编辑：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