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汪曾祺的《葡萄月令》，学会把文章写简洁

汪曾祺是个大名鼎鼎的“吃货”作家。想当初，一篇《端午的鸭蛋》把课堂上的我们馋得口水直流，我们却只能在对咸蛋黄的无限遐想中，继续给课文分层。他写尽了“人间草木”“四季美食”，去读他的每一篇文章，会发现这些文章的篇幅是短小的，句子是短小的，连字词都是短小的。这种“短小”彰显了他独特的文学风格和创作主张，有助于我们从中学习如何把文章写得简洁。

要“简洁”，，就要少用形容词，多用动词

写文章“啰里啰嗦”的毛病，一般有表、里两个原因。从“里”看，是逻辑不通，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地说，导致原地打转;从“表”看，往往就是形容词堆砌，辞藻过于密集。

《葡萄月令》是篇抒情散文，抒情中夹叙夹议，写了从一月到十二月，人们是怎么种葡萄、养葡萄、收葡萄的。整篇散文没有一句正面描写葡萄有多么甜脆好吃，只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葡萄种植科普课。为了科普好整个过程，汪曾祺用了一系列“动词”，为我们细致呈现了全过程。以“三月，葡萄上架”为例：

先刨坑，竖柱。然后搭横梁，用粗铁丝紧后搭小棍，用细铁丝缚住。

然后，请葡萄上架。把在土里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来，得费一点劲。大的，得四五个人一起来。“起！——起！”哎，它起来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条向三面伸开，像五个指头一样的伸开，扇面似的伸开。然后，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凉凉快快地在上面待着。

上面这些加点动词之间，你几乎找不出显眼的形容词，只有“细”“粗”“老”这些最朴素的形容词零散地镶嵌其中，整个过程都靠动词一路往前推着走。

我们常练习“缩句”。“缩句”其实就是在教大家，如何把句子写得简洁。在必须缩减字数的情况下，“主谓宾”不可或缺，而“形容词”往往是可以拿掉的。光这一点就能说明，少用形容词，多用动词，可以在不改变句子原意的情况下，让句子显得更挺拔、简洁。著名作家严歌苓在美国学习“创意写作”时，就有这样的感慨：

“上课时，被点名的同学先出一个名词，然后老师叫第二个人接一个动词，用一个动词让这个名词动起来。这种训练告诉你什么能使文章变得非常有活力、有动作、往前走，走得比较快的是动词而不是形容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使用形容词，而是对一些公认的、常态化的形容，简单描述就可以了，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横生笔墨——比如，你在文章里写黄昏，写“红彤彤的日头”，或“血色的落阳”，择其一就够了，无需叠加为“红彤彤的、令人不敢直视的、血一样的落日”。除非这个“日头”在你文中有什么特殊作用，你必须突出强调，否则不必累赘地形容。像“长长的比蛇還弯曲的队伍”、“那没完没了的已经持续了一整夜的声音”都可以进行精简。

很多时候，这种“简洁”不是一口气写出来的，而是要改出来的。所以，写完文章后，要勇敢对自己的句子进行缩句，对不必要的形容词进行一次大扫除，你会发现，你原来的文章“掺水”很严重，“拧干”后，或许会大不一样！

要“简洁”，就要少写长句，多写短句

汪曾祺的文章简洁，还在于他喜欢“短句”，是个追求“短艺术”的作家。

他在自选集里就说过：“我只写短篇小说，因为我只会写短篇小说。或者说我只熟悉这样一种对生活的思维方式。”他崇尚“短”是有缘由的：“说话不可能每一个句子都很规整，主语、谓语、附加语全都齐备，像教科书上的语言是呆板的语言。要使语言生动，要把句子尽量写得短，能切开就切开。”

我们随便选取几个《葡萄月令》中的句子，就会发现这些句子真是“短得夸张”——

过不两天，就下葡萄了。

一串一串剪下来，把病果、瘪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果筐满了，盖上盖，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用麻筋缝的筐盖。——新下的果子，不怕压，它很结实，压不坏。倒怕是装不紧，逛里逛当的。那，来回一晃悠，全得烂！

直接看，似乎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若把上面的句子改写成长句，区别就出来了——

把一串一串剪下来的葡萄去掉病果和瘪果后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把装满了果子的果筐用麻筋缝的筐盖盖上，再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

什么感觉？是不是一读长句，立刻有种读着读着要犯困的感觉？

不仅汪曾祺爱用短句，作为“语言大师”的老舍也爱用短句，老舍说过：“我自己写文章，总希望七八字一句，或十几字一句，不要太长的句子。当我写了一个较长的句子，我就想法子把它分成几段，断开就好念了，别人也愿意念下去;断开了也好听了，别人也容易懂。”

发现了吗，为什么短句显得简洁？因为短句更符合日常口语表达，说话的时候，谁会费心去说一个结构复杂、字数很多的长句？只要不是演讲、辩论，人们的日常对话都是怎么简洁易懂就怎么说，所以，用短句，天然就有朝简洁、利落靠近的倾向。英语常常有“定语从句”“状语从句”等各类从句，一个句子可以写得非常长，而中文之美，往往在短句，这是汉族人民自古以来的语言习惯。除此之外，写短句还可以保持句子结构简单，防止出现一些语病。

所以，在写作的时候，试着多用几个标点，多断几次句，把一句话分开了说，你会发现你能讲得更清楚，也能写得更简洁！

要“简洁”，，就别面面俱到，而要详略得当

文章的“简洁”除了词、句上的，还有结构上的。详写和主题相关的，少写无关紧要的，自然也能“量体裁衣”，恰到好处。正所谓“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要写好一篇文章，既要用墨如泼，也要惜墨如金。

《葡萄月令》给了我们很好的示范。我们把每个月份单独拎出来看——

一月，下大雪。

二月里刮春风。

三月，葡萄上架。

四月，浇水。

五月，浇水、喷药、打梢、掐须。

六月，浇水、喷药、打条、掐须。

七月，葡萄“膨大”了。

八月，葡萄“著色”。

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十一月，葡萄下架。

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

从“三月”到“八月”整整六个月，每个月都详写这个月具体做什么，把葡萄的种、养、收写得事无巨细。一月、二月，没法种葡萄，只写环境，所以简单带过，不怎么展开。九月起，葡萄时令收尾，篇幅也逐渐缩减。

这就是详略的处理。把和主题相关的细写，无关的略写，文章没有“赘笔”，自然简洁。

很多同学会犯详略不当的错误：比如写“春游”，洋洋洒洒开篇，慢慢悠悠入题，总共800字的篇幅，用了500字写春游开始前如何兴奋、如何期待，如何准备美食，如何激动得睡不着觉，如何一大早吵醒爸妈、联系同学……

春游还没开始，稿纸就快写满了，没办法，整个春游过程只好用100多字匆匆写完，最后用“真是快乐的一天”作结——这不就是典型的“跑偏”吗？虽然我知道你在春游前真的很激动、很开心，但是这都是和“春游”本身关系不紧密的——用今天的话来讲，这500字全是“废话文学”，只消一句话就够了——“期盼已久的春游终于来了！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

所以，写文章前先思考你的文章核心是什么，是人，还是事？写人，就详写这个人，略写其他人;写事，就详写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略写事以外的状况，把笔墨全部服务于主题，简洁自然手到擒来。

作者简介： 莫笑君，原名胡姚雨。东南大学硕士毕业，青年作家。曾获香港中文大学第五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一等奖、2013全国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已出版青春中短篇小说集《余声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