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奶皮子的奶茶

蒋晓华

一位内地朋友来伊宁，嚷着要喝漂奶皮子的奶茶。我陪他去了位于公园街的三源回民餐厅，一大碗漂着厚厚奶皮子的奶茶下肚，这位朋友的脸上快乐成了一首诗。

奶茶，漂奶皮子的奶茶，是属于我们新疆的美食，是属于我们伊犁的美食。喝着漂奶皮子的奶茶，我们就能找到老乡，找到朋友，找到儿子娃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饮食兴一方人。饮食习惯，饮食爱好，最能显示一个地方“土著”的特性，最能显示一个地方“土著”的创造力。我多次到南疆，到和田，我感叹这里维吾尔族同胞在饮食上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和田的羊肉是全疆最好吃的，当地的朋友介绍说这里的羊都是吃碱草长大的，一方水草养一方羊，浓缩的都是精华，因而吃起来味美异常。和田人喜欢饲养鸽子，当然不是训练它们去送信，而是用来滋补身体。那烤鸽子真叫个香啊，被称之为“男宝一号”，具有怎样的功效，你就想去吧。还有“男宝二号”，是用馕坑烤出来的烤包子，这也是和田人民在饮食上的一大创举。和伊犁的烤包子有诸多不同，这里的烤包子有厚厚的一层焦黄，你得小心翼翼地揭去，这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揭不好，包子里热乎乎的羊油会喷出來烫着你。和田的烤包子要比伊犁的大许多，里面的“内容”自然更为丰富，说不出来的好吃，胃口小的女士一个就足以打发了，显出“黄山归来不看山”的神情。

其实“男宝”也是“女宝”，壮阳总是和滋阴联系在一起的。电影《红高梁》里“我爷爷”们酿出的名酒“十八里红”，就是男女通喝，男女通吃。“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不咳嗽。”和田人开发的“男宝”“女宝”还多着呢，形成了一大系列。用馕坑烤鸡蛋、鸭蛋，烤鱼则是把一整条鱼都串在铁钎上烤。以前还有烤麻雀，如今环保意识增强，已经见不着了。烤羊肉也比伊犁人讲究，燃料是枯死的红柳或是木炭，哪像我们直接用无烟煤甚至是“打铁煤”，我似乎窥到些和田人长寿的秘诀了，他们处处都在善待生命，小心呵护。还有驰名中外、价格不菲的和田石榴酒。喝石榴汁也成，现榨的，新鲜的，一天喝上那么一杯，健健康康活到九十九。

和田的树同和田的人一样长寿。核桃树王是老大，据说有上千年的树龄;无花果树王据考证也有400多年了;三大树王中最年轻的葡萄树王，出生于清代的光绪年间，也有一百三十好几了。我这种馋猫，对悠久的历史我兴趣不是很浓，我垂涎于它们的果实。依我有限的阅历和经验，不结果实的玩意儿都不大有生命力，无论是植物、动物，抑或高级动物——人。花开花落，瓜熟蒂落，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任何生物都不能违背自然规律。我在想，这树王们，定然也是饱餐了和田的清风明月，饱餐了和田的“美食”，有这一份天地间独特的享受，岂能不枝繁叶茂，延年益寿？

继续说吃，说漂奶皮子的奶茶。

奶茶是我们新疆人的一大创举，是对全中国、全人类饮食文化的一大贡献。一切美食都在于杂交，在于复合，在于多元。奶是从吃我们新疆草生长的新疆牛身上挤出来的，茶则来自内地。和新疆牛奶结合得最天衣无缝的是我们湖南老家的砖茶，也就是茯茶。粗糙是粗糙了些，可是茶味却浓，味道却极好，与我们新疆人豪爽的性格合拍。若是与奶相配的是龙井甚而至于“大红袍”“金骏眉”之类，那就和新疆意义上的奶茶无缘了。马奶是要单独喝的，但是一定要发酵，与空气交合，成为酸奶。马奶开胃，这是定律了，还有许多尚未形成定论的功效。这些年我是有马奶就喝，直接的效果是医疗保险卡上一分钱也没有花出去。当然，把一切都归功于马奶显然有失公正，这是奶茶、马奶子和所有新疆美食共同食疗的结果。

在乌鲁木齐，我怀念五一路十七号的抓饭。抓饭当然也属于新疆。在全世界范围内，最好的大米据说出产在泰国，可是在中国，今天的中国，最好的米出自新疆。南方的米就不去说了，两季稻三季稻的，生长期短，速生杨一样，哪能是什么好材料。我曾两次到东北，佳木斯、哈尔滨、长春的大米都品尝过，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比咱阿克苏的大米还是略逊一筹，而伊犁用西天山雪水浇灌出来的“伊香”“伊河双六”更是新疆大米的两颗明珠。十七号用新疆上好的大米，上好的胡萝卜，上好的皮牙子，上好的葡萄干，上好的羊肉，这样的组合不诞生精品又能诞生什么？对羊肉欲望甚是强烈的朋友还可以加肉，加一大块多掏5块钱。当然这肉是连骨肉，美食家们的牙齿都知道，挨近骨头的肉是最香的，这就是排骨价格居高不下的道理。

166万平方公里吃遍，咱回到伊犁。

其实伊犁才真正是新疆的美食之都。维吾尔族的美食应有尽有，回族、哈萨克族、汉族的美食应有尽有，各民族的美食全都应有尽有。南疆托克逊的拌面是一绝，其中老马家四号餐馆居然被中国餐饮学会评为五星级，真是莫大的殊荣。但我们伊犁西有芦草沟老马家系列餐馆，东有墩麻扎腊子饭庄，豪华拌面的滋味香飘伊犁河。巴彦岱的薄皮包子，连王蒙、毕淑敏这些尝遍五大洲四大洋的美食家都说好，也难怪，这里是老王叔下放劳动多年的文学圣地，是毕大姐呱呱坠地的地方。还有伊犁的杂烩汤，如果你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在乌伊公路700公里沿线，打着伊犁杂烩汤招牌的馆子比比皆是。伊犁的酸汤酸得有可能使牙齿挪位，我曾陪一位外地朋友在我的老家大名鼎鼎的芦草沟品尝酸汤，他第一口下去眉毛眼睛鼻子就挤在了一起，“老板，你这酸汤咋这么酸？”“酸汤不酸能叫酸汤吗？”我为这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回族老板娘的微笑回答拍案叫绝，真是展示了我们芦草沟人的文化品位。

幽默是每一位伊犁人的属性。我向你介绍一位叫塔里哈提的餐厅老板，他原是《伊犁日报》社哈文编辑部的一名记者，有一天忽然就辞职“下海”了，开了一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哈萨克族餐馆，专卖马肉食品，马肉纳仁、熏马肠、马蹄筋之类，生意空前火爆。塔里哈提对我说，我们哈萨克族以前是游牧民族，没有开餐馆的传统，现在全民族都基本实现了定居，我们要打破这个传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哈萨克人的美食。他还向我的一帮内地朋友“炫耀”道，在哈萨克族餐馆这个领域，他的餐馆在伊宁市规模是最大的，他去乌鲁木齐市做过市场调查，结果在全新疆也是最大，自然全中国也就是最大的了。他还去过哈萨克斯坦从前的首都阿拉木图和现在的首都阿斯塔纳考察，发现没有一家哈萨克族餐馆的经营规模能超过他，于是得出结论，“塔里哈提纳仁王”是全世界最大的哈萨克族餐馆。我不知道这位成捆批发俏皮话的幽默诙谐的中年哈萨克族帅男有无“戏说”的成分，或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做广告，我只知道，在我舌头有限的经验中，这里的马肉食品最适宜作亲密的接触。我希望来伊宁市——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首府的朋友，都能大驾光临位于新华西路雪岭宾馆旁边的“塔里哈提纳仁王”，这里一定会从一个非常重要的侧面，让你牢牢记住一个充满智慧、热爱生活的伟大民族。

说了半天少数民族餐，汉餐也不含糊。伊宁市的川菜馆比比皆是，湘菜馆、东北餐馆等其他菜系的美味佳肴星罗棋布，“麻辣空间”“森林雨”“全聚德”什么的都点缀其间。还有西餐，这些年在伊宁市也频频开张。说到鸡，不能不赞美一下我们新疆人的伟大发明——大盘鸡。大盘鸡在新疆有两个系列，以沙湾土豆大盘鸡为代表的北疆系列和以柴窝铺辣皮子大盘鸡为代表的南疆系列。这两个系列在伊犁有机融合，和睦相处。这大盘鸡究竟属于少数民族餐还是汉餐，其实很难说清楚，如同伊犁河的青黄鱼，属于所有的伊犁人，所有的新疆人，所有的中国人，属于全人类。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捧着大海碗，喝着漂着厚厚的奶皮子的奶茶，我觉得，我就像是这茶叶一样，已经和醇醇的牛奶般的可克达拉草原的维吾尔族兄弟苏拉克、特克斯河畔的哈萨克族兄弟东不拉提、伊宁市世纪名门小区诗意栖居的回族兄弟马康健、察布查尔县写诗歌唱“牛录”的锡伯族兄弟阿苏们热腾腾地融在了一起，散发出西域食品特有的芳香。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刘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