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袋苞谷籽

马卫

1993年，为了编写《川陕苏区城口县革命文化史料集》，我来到城口县各乡镇采访。

在田坝乡，我遇到了江老伯。老人60多岁，当过红军。他养了几头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时会唱起红军歌谣：“你会打来我会退，下下打的游击队，要想会我真红军，通南巴州来相会。”

江老伯说，他的父母姐妹被军阀部队杀害，只剩他一人，是红军收留了他。1935年2月，红四方面军实行战略转移，17岁的他成了部队炊事员助理。那时，他身体瘦弱，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

炊事员助理的任务，就是帮助炊事员淘菜、切菜、捡柴等，他十分乐意，因为在这儿，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小弟弟一样关照。温暖的环境，让他感到幸福。虽然没有了亲人，这些战友却比亲人还亲。

由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红四方面军爬了三次雪山。第三次爬雪山时，可以充饥的野菜、草根被前面走过的部队挖完了，很多战士被饿死。炊事员为了把仅有的粮食让给受伤战友吃，也倒在行军途中。他只好接过炊事员背的行军锅。

一天，他们遇到出来侦察的一小股川军。连长命令所有非战斗人员躺下，减少流弹伤亡。他遵照指示躺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仗打赢了，他一跃而起，冲出去打扫战场，在被消灭的敌人身上找到一个干粮袋，里面装了小半袋炒熟的苞谷籽。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粮食，一闻到苞谷籽的清香，口水直冒，肚子咕咕响。正想吃一口，可是想到连里的几个重伤员，他忍住了。他和战友们将搜集的干粮放在一起，用炊事员留下的一只布口袋装着。回到连队，他把布口袋交给连长，连长说：“你带着，每天给伤员吃几颗。”

有了粮食，伤员们又有了点活力。但两天后，他在爬雪山时滚了下来，剩下的苞谷籽撒落在岩上，捡不回来了。他一下哭了。连长安慰他：“小江，别哭，人没有伤着就好！”

1936年10月，走出雪山草地的红四方面军终于来到陕北。这时，他所在连队只剩不到20人。每当想起半袋苞谷籽，他就内疚不已，那是多么金贵的粮食啊。

部队经过休整，组成红军西路军。为完成上级“夺得甘、凉、肃根据地”等任务，西路军向河西走廊进军。倪家营子一战，部队损失惨重，他也被俘。国民党马步芳部把他和其他被俘的战友强行编入军队，他因年纪小，被安排当传令兵。

后来，他找到机会逃回了家乡，放羊、唱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當年，白芷山上时时能听到他的歌声：大山小山山连山，巴山来了徐向前，红旗飘飘映山红，干人穷人齐造反，革命火焰映山川。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