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与血的浪漫：维京风格首饰之“力量”的探究

吴嘉欣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北京 100083

前言

今天的北欧首饰以现代风格闻名，它总能使人联想到轻奢与几何构型，而在距今1000 多年前的维京时期，北欧人的首饰设计则更有生猛的坚韧感与攻击性。如今，在现代派风格已成主流时，依然有一部分创作者怀念那个充满冒险精神的“维京时代”，发源于那时的首饰也在千百年的传承和演变中形成了特殊的“维京风格”。

“力量”是维京人最为崇尚的理念之一。这群1000 多年前的北欧居民以冒险、战斗和海上活动为生，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长期漂泊的生活状态让他们面临着疾病的侵扰和死亡的威胁。因此，力量是维京人最为渴望的“事物”，对力量的崇拜也长期存在于维京风格的首饰中。

在当今首饰市场，这些首饰成为奋斗精神的化身，受到消费者乃至设计师的关注与喜爱。力量作为其最重要的精神内核，在它们的传承和发展中也起到了深远持久的作用。研究维京风格首饰蕴含的“力量”，不仅可以把握这些古老首饰的精髓，也有利于对维京文化进行深入发掘。

1 维京人的冒险情结

1.1 从齐格鲁德到维京战士

维京人是一群热爱冒险的古北欧居民，他们手持武器，身材高大，须发满面，令人生畏。从现存史料记载来看，他们是强悍好战而未经驯化的人。在8 世纪的欧洲，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危险将至。

维京人留下的最为经典的故事之一是《沃尔松格萨迦》，主人公屠龙英雄齐格鲁德成为了在当时地位极高的精神偶像。维京人创造了一种屠龙文化，即象征绝对权力的龙被“渺小”的勇者斩杀。这样以弱制强的英雄也出现在众多其他神话中，与维京人的精神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实中的维京人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要与严寒的天气抗衡，还要从事航海和打猎等活动来维持生活所需。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下，精神世界的富足成为他们的重要支柱。维京人崇尚武力，以战士的身份为荣，他们从小就喜爱种种竞争激烈的游戏，在日常的娱乐项目中也融入力量与技巧的锻炼，所有这些行为都是为了培养出更加精锐的维京战士。维京人在神话中塑造齐格鲁德这样的英雄，在生活中好战尚武，这与他们对力量的崇拜有密切的联系。

1.2 维京人冒险精神的溯源

维京人的故乡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其中一部分区域在一年内约有70~80 天的时间处于极夜的状态，冬季平均温度仅-15°C，严酷的自然环境使得农业少有收成，一个维京人只有培养出强壮的体格，才能在艰难的条件下求生。除此之外，由于自身生存环境的恶劣，维京人还意识到开拓领地的重要性。从公元8 世纪开始，他们乘坐龙头战船从北欧出发，对欧洲沿海国家实施侵扰并抢走大量财富。在维京人的世界观中，冒险最开始是为了生存繁衍，随后逐渐变成了这个民族的传统。

2 维京风格首饰中“力量”的体现

2.1 个人力量—战镯与战斧

战镯与战斧是维京人最重视的两项财富。维京时期的手镯由铜或银制成，由于其战斗风格过于浓厚而被称为“维京战镯”（图1）。战镯是战士已成年的标志，也是他们战死后通往英灵殿的钥匙。据说，一位战士每参加一次战斗，就要在战镯上刻一个标记；当一位维京战士在内部的决斗中身亡，他的战镯也会被对方据为己有。除此之外，战镯的设计理念与背后的文化意义更体现着战士对战斗力的无限追求。维京战镯由金属简单地扭曲而成，其形态似乎与巨龙尼格霍德有关。对恶龙等危险生物的喜爱，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维京人对力量的崇拜之情。

战斧是维京人最常使用的武器，战斧形态的首饰可追溯至拜占庭帝国时期（图2）。在维京时代，战斧象征着杀戮与决断，一个战士能否胜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战斧的驾驭是否熟练。同时，战斧也是一种重要的生活工具，用于劈柴和造船。在维京风格首饰中，战斧被视为强悍力量的象征，它坚硬的质感和锋利的外形对那些渴望变强的人来说极具诱惑力。如今，战斧已褪去杀戮的气息，在更大程度上是作为一种抽象意义上的力量的具象表现而存在。一些知名首饰品牌也将其纳入设计范畴，风格偏向于硬朗，目标市场则以男性为主。

图1 Catawiki网站上拍卖的中世纪黄铜维京战镯[9]Fig.1 Medieval brazen Viking bracelet auctioned on Catawiki website

图2 文物：以战斧形状为吊坠的维京项链[10]Fig.2 A culture relic: Viking necklace with an axe-shaped pendant

在维京风格首饰的设计中，战镯与战斧象征着个人层面的力量，表现了设计者和佩戴者对个人能力的追求。战斗是维京人生活的重要部分，个人的战斗力直接决定生与死。出于这种传统，拥有强大的力量对于每一个战士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维京战士佩镯戴斧，可以在战斗中保持高昂的斗志；现代人佩戴这种风格的首饰，则更多是在追寻一种愈挫愈勇的劲头。

2.2 集体力量— 龙船与航海

维京人的生活离不开船与海。船是维京人的第二故乡，他们的出海行动往往是以共同航行的方式进行的，一条船上的人会成为生死之交，战死后也要进行“船葬”。维京人喜欢将船头雕刻成龙的形状（图3），希望以龙的神力护佑人们顺利出海和返航。龙船的形象也时常出现在维京风格的首饰设计里，图4 为雕刻着龙船和维京战士的胸针，海浪位于构图的最下端，被船和水手们完全压制。这种以船为主导地位的构图方式寓意维京人对海的完全征服，是船员们集体战胜海上艰险的力量的体现。龙船是维京人独有的身份标识，人们将刻有龙船的首饰佩戴在身上，不仅可以得到龙的庇佑，也可以增加一种属于本民族的荣耀感与归属感。

图3 维京人乘坐龙船出海[14]Fig.3 Vikings sailing on dragon boats

图4 维京人航海主题胸针[15]Fig.4 Vikings’ nautical-themed brooch

在维京风格首饰的设计中，龙船与航海元素象征着集体层面的力量，体现着维京人对团体精神的重视与崇拜。众人的力量比个人的力量多了一份责任与协调：龙船需要多个水手才能顺利行进，远航也需要众人的共同奋斗才能完成。以龙船与航海为主题的首饰，承载着佩戴者作为无身份差别的维京人的担当与使命感。如今，这些元素蕴含的力量不再与使命有关，而是在表现一种开拓进取的精神，这样的文化底蕴也促使以其为主题的首饰在当今市场依然有很大潜力。

2.3 超自然力量—卢恩符文与神话

维京人是热爱魔法与神话的民族。他们拥有一套用于施展魔法的卢恩符文（图5），他们也创造了一套完整的北欧神话。这些精神财富丰富着维京人的生活，同时这种对超自然力的向往也体现在他们的首饰设计之中。

图5 维京人写在牛皮纸上的卢恩符文[16]Fig.5 Runes written by the Vikings on vellum

随着维京时期的结束，原本用于占卜的卢恩符文不再作为人神沟通的媒介而存在。然而，它们作为装饰图案却被沿用至今，并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古老的“神力”。如今，卢恩符文依然被应用于首饰设计，它们既是华丽的纹饰，也可以为首饰带来一定的守护意义。例如，这件刻有卢恩文字的吊坠（图6），就被赋予了守护家庭和谐与家人幸福的功效。图中这个呈鱼状的字母名为“othial”，有家庭与继承的含义。

图6 刻有卢恩符文的吊坠[17]Fig.6 A pendant with a rune engraved on it

维京人还将神话运用于首饰设计。维京人的神更具有人性，因此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更能理解人类的喜怒哀乐，更愿意为人类提供力量。龙作为一种神兽，也受到众多维京人的喜爱。例如，这件维京时期饰品（图7）的圆环部位便被设计成双头龙的形象。维京人敬畏龙，坚信佩戴以龙为原型的首饰能为自己带来威力。双头龙的元素可能来源于维京的双头龙船，这样的设计不仅在形式上体现出对称工整的美感，而且也蕴含着维京人的智慧与创造性。

图7 维京时期的双头龙配饰[19]Fig.7 Double head dragon jewelry from the Viking age

妙尔尼尔（雷神之锤）也是一种受欢迎的神话元素。据说它威力无穷，再加上主人托尔是一位极受众人崇拜的神灵，因此妙尔尼尔从维京时期开始便被打造成吊坠（图8）。在现代设计师的创作中，妙尔尼尔的纹饰更加精致，整体风格更具有视觉冲击力（图9）。佩戴妙尔尼尔的维京人，在内心深处往往渴望着自己能够拥有比肩托尔的力量；而现代人佩戴妙尔尼尔，则更加渴望达到护身的目的。

在维京风格首饰的设计中，卢恩符文与神话元素象征着超自然层面的力量。骁勇善战的维京人面对变幻莫测的环境，有时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因此，他们赞颂神明，祈求保佑，希望借助这些力量来克服各种灾难。现代首饰中，这一力量则代表着最真挚的祝愿与守护。自己佩戴时，神明会守护着佩戴者；将它送给别人时，这份无形的好运也会找到新的宿主。

图8 维京时期的“妙尔尼尔”吊坠[20]Fig.8 "Mjolnir" pendant from the Viking age

图9 现代的“妙尔尼尔”吊坠[15]Fig.9 "Mjolnir" pendant from modern age

2.4 现代维京风格首饰设计中“力量”元素的演变

现代的维京风格首饰设计依然包含着“力量”的内涵，但经过岁月的洗涤，呈现出去血腥化以及超自然化的特征。

2.4.1 去血腥化

去血腥化，即首饰蕴含的“力量”不再与战斗和杀戮有直接关联。维京时期的首饰设计显现出一种简单粗暴的生猛感，例如图10 中胸针的形状尖锐有力，便于迅速固定战袍；又如战镯形态简洁，含义也与武力有关。这些首饰更多是服务于战士的身份，他们享受战斗，希望首饰充当他们胜利的见证者，这使得这些首饰有很强的血腥气息。“去血腥化”是维京首饰必经的一个过程，那个时代已经远去，维京人尚武好斗的价值观已逐渐消失。现代的维京风格首饰逐渐变得偏装饰化，以现代的维京风格胸针（图11）为例，维京时期特有的尖锐棱角和修长针锥被钝化和缩短，胸针的其他部位则出现了较多纹饰，这使得胸针整体呈现出的攻击性大大减弱，同时，其美感和视觉效果也有了较大幅度的提升。比起维京时期明显带有攻击意味与战斗风格的造型，现代的维京风格胸针在总体上更加具有首饰独有的装饰性及美学价值。

图10 维京时期的胸针[21]Fig.10 A brooch from the Viking age

图11 现代的维京风格胸针[22]Fig.11 A Viking style brooch from modern age

2.4.2 超自然化

超自然化，即首饰被赋予更多的神力色彩，这与其久远的历史背景与强大的震慑力有密切关系：它们承载着一个曾经最为刚健有力的民族的灵魂。这份超自然力量不仅体现在雷神之锤和卢恩符文的守护作用上，就连曾经最为世俗化的战斧和战镯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神秘的“护身符”。例如，目前畅销的一些维京风格手镯镌刻卢恩符文字样（图12），具有守护佩戴者的意义。比起维京时期的手镯被单纯用来记录战斗和体现战士身份，这份守护拥有了更神力化、更超自然化的色彩。

图12 刻有卢恩符文的现代维京风格手镯[23]Fig.12 A modern Viking style bracelet with runes engraved

超自然化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纵观史上所有族群，拥有像维京人这般渴望征服大海甚至征服绝对权力（龙）的勇气与决心的民族屈指可数。现在很多人佩戴维京风格首饰，除了彰显自身的价值追求之外，更是希望它们能够为自己提供身体与精神的庇护。

去血腥化和超自然化是维京风格首饰的“力量”跟随历史演变的必然结果，是首饰文化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下逐渐迎合社会发展规律的体现。

3 维京风格首饰中“力量”的价值

维京风格首饰得以流传至今，与其中包含的“力量”这个概念有紧密联系。这种力量不仅可以带给当时的维京人以及现代的首饰佩戴者精神上的激励与庇护，而且对首饰自身的传承和发展也起到了推动作用。它所包含的审美与功用价值、精神价值与文化传承价值使得它们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依然熠熠生辉。

3.1 审美与功用价值

“力量”的审美与功用价值体现在象征力量的装饰元素所体现出的美感、首饰的形态以及给予佩戴者的舒适感。硬朗的战镯虽然少有装饰，但其螺旋状的花纹以及梭子形轮廓却赋予它们几何美与韵律美，流畅的形态也能带给佩戴者舒适的体验；维京胸针虽然线条略显僵硬，形态也简单，但却达到了视觉效果的最佳化，其设计理念也影响着后世设计师们功用价值的表达；龙的形态虽然仅是带有头部的长条状物，但却呈现出缠绕盘旋的美，其总体风格也趋向于力与美的结合。

审美与功用价值体现的是首饰最重要的两个性质：装饰性与佩戴的舒适性。维京风格首饰的流传与这两项最重要的性质有着密切的关系。

3.2 精神价值

“力量”的精神价值体现在它带给人们的震撼与鼓舞以及它对人们的护佑意义。维京时期，人们将首饰视为神的赐予，首饰蕴含的力量是支持维京战士的重要精神因素，也是守护他们平安的一种神奇能量。如今的维京精神中力量的概念已经不再与好战尚武的思想有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符合当今价值观的奋斗理念。现代的维京风格首饰更多地表现抽象意义上的力量：任何一种需要技巧的事物，都可以是这种力量的具体体现。一个佩戴维京风格首饰的现代人不再是崇尚武力的战士或者海盗，而可以是任何一位希望突破自我、希望在自己领域做到最好的奋斗者。与此同时，这份“力量”的护佑意义则得到了较为完整的传承：至今依然有许多人将卢恩符文刻在各种形态的护身符上，并祈求它们带给自己和家人平安与好运。

精神价值是首饰的灵魂。维京风格首饰的“力量”在经过漫长的演化后逐渐符合今日人们的主流价值观，并且对人有着正向引导作用，他们如今受到的欢迎也与这种作用有紧密关联。

3.3 文化传承价值

“力量”的文化传承价值则体现于它强大的生命力。在当今社会，任何一种流传至今的财富都蕴含着能被世人所接受并喜爱的价值，而“力量”这一抽象事物是一种永不过时的设计元素，它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是超出了时空背景的具有普世价值的概念。维京风格首饰的文化传承价值不仅归功于维京战士们独具匠心的创造，还有赖于欧洲居民千年来对这些首饰的保存、改造和传承。而真正让它们得以留存至今的本质原因，恰是其中包含的突破时空种族限制的“力量”的概念，因为它是很多人在任何时候都会向往与追求的精神所在。

文化传承价值是一种风格的首饰得以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维京风格首饰蕴含的对力量的追寻，是一种在任何时代都有深远影响的精神，可以经受住历史的考验，也可以在未来的社会舞台上继续繁衍。

4 结论

西格里夫·萨松曾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以这句名言来形容维京人最合适不过。首饰这种具有浪漫气质的事物似乎永远都不会与这群“粗犷”的人有交集，事实却恰恰相反，维京人对首饰的钟爱一点也不亚于他们对武器的珍惜。

首饰是维京人的力量之源：他们不会将战镯摘下，因为战镯象征着神赐的荣耀，是一个战士最大的骄傲；他们把战斧形状的银片做成吊坠，渴望它们增加自己的胜算；他们在胸针上雕刻龙形图案，渴望以龙的力量保佑自己；他们用卢恩符文作为护身符，寻求诸神和巨龙的庇护。这些首饰无不体现着对个人力量、集体力量乃至超自然力量的追寻和崇拜。

维京人的时代已经远去，但是他们的首饰风格却留存至今，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设计师的创作理念，这离不开“力量”的作用。这种“力量”给予了它们审美与功用价值、精神价值以及文化传承价值，这些价值使得它们在历经千年的传承之后依然有旺盛的人气、广泛的受众与绵延不绝的生命力。

从历史的长河中走来，又因岁月的沉淀而熠熠生辉，这便是维京风格的首饰蕴含的“力量”，是古老的精神财富，也是一份跨越时空的、铁与血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