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人口集聚视角的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

2022-08-16 09:42强,赵
统计与信息论坛 2022年8期
关键词:劳动收入人口密度份额

徐 强,赵 欣

(东北财经大学 统计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一、引 言

劳动收入份额是国民收入初次分配的重要问题,提高劳动收入份额所占比重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径。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长期保持稳定增长态势,然而劳动收入份额却呈现出下降态势,金融危机之后虽然有所回升但幅度不大,劳动收入份额持续降低的趋势仍然存在,这一现象与“卡尔多特征事实”相悖[1-2]。劳动收入份额大幅减小,可能会限制居民总消费和总储蓄水平,削弱经济持续发展的活力,造成收入分配不均衡的现象,贫富差距持续加大严重时甚至会影响社会经济的稳定发展。为了提高劳动收入份额,促进经济社会长期高质量发展,《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强调,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高人民收入水平,中国应该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着力提升低收入群体收入水平,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

人口作为影响经济发展质量的重要因素,劳动收入份额的变动情况会受到人口变动的多重影响。改革开放40多年来,伴随着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态势,中国人口变动逐步呈现出少子化、城市化、老龄化进程加快、向核心发达城市集聚的特点。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进一步显示中国人口变动特征保持相对稳定:生育政策在人口自然增长率降低的背景下逐步放开,老年抚养比稳步攀升,人口流动更趋活跃,劳动人口从农业向制造业和服务业转移、从低薪岗位向高薪岗位转移、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转移、从低效能产业向高效能产业转移,跨省流动与城际间的人口流动绝对规模徒增,劳动力持续向核心沿海地区集聚。中国东南沿海等发达城市人口高度聚集,部分地区甚至呈现出劳动力过剩、公共资源配置紧缺等拥挤现象。反观内陆欠发达省份人口流出现象严重,适龄劳动力数量出现负增长,人口数量红利不断衰减,为了抑制生产成本,各企业采用资本代替劳动力的比重不断加大,导致资本边际报酬递减,劳动收入份额下降,收入差距持续扩大。就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威廉姆森假说表明:集聚效应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能存在门槛值,适度的人口聚集可以促进经济向好发展、劳动收入分配更加公平,但过度聚集会导致人口结构恶化。如果人口聚集产生的负外部效应远远超出“知识溢出效应”“竞争效用”和“高能源利用效率”等正外部效应,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反而会受到限制[3-4]。

为了进一步探究中国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影响的作用机理,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的作用效果是否受人口集聚效应的影响,以及人口集聚的门槛值又是否会因所处地理位置的不同存在差异,本文将从人口集聚视角出发考察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关系,通过理论机制与实证分析研究劳动收入份额受人口因素影响的变动规律,以便从人口政策出发,为统筹推进中国各地人口均衡、提高居民劳动收入份额、完善收入分配政策提供理论依据与建议。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有三点:第一,从人口集聚的视角出发,分析人口集聚效应对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关系的影响,采用中介效应和门槛效应深入探究为什么同一变量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作用可能存在两面性,并进一步探讨沿海和内陆地区之间变动规律的异同。第二,从自然变动、迁移变动和结构变动三个维度综合反映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造成的影响。从宏观层面整体把控人口变动的影响,避免不同人口政策之间出现相互脱离的现象,为统筹推进人口特征向好发展、实现稳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提供理论依据。第三,综合运用理论模型与实证检验进行对比验证。理论分析部分将人口集聚因素纳入世代交叠模型以探讨传导机制,实证分析部分采用面板回归、中介效应和门槛模型,逐步探究人口聚集对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机理,明确人口集聚变量的中介效应和门槛效应,验证假设命题的正确性。

二、文献综述

世界各国学者普遍注意到20世纪以来全球范围内平均劳动收入水平不断提高,但劳动收入份额处于相对较低的位置且呈持续下降的态势,因此就决定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的因素展开深入探讨,目前相关研究已取得较为显著的成果,其中影响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的主要因素可以归结为:技术进步、制度因素、产业结构转变、经济发展、国际贸易、人力资本和人口变动几个方面[5-10]。现阶段关于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影响机理的分析相对较少,且主要集中在对单一影响因素作用的探讨。按照人口变动因素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现有研究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

第一,人口自然变动方面,涉及人口自然增长作用的研究暂时还比较少。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是通过构建面板向量自回归(Panel VAR)模型,采用脉冲响应动态预测人口自然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造成的影响。研究发现人口自然增长确实可以通过增加未来劳动力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但过高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也可能会造成抚养压力加剧等问题,反而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进一步提升[11]。

第二,人口迁移变动方面,可以进一步分为城市之间和城乡之间的人口迁移。劳动力的迁移可能同时存在着扩大和减小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短期内人口迁移可能会通过人口集聚的正外部效应造成劳动收入份额的增加,但长期情况下持续的人口迁入反而会导致劳动收入份额下降[11]。以二元经济结构为例,劳动力迁移能否带来劳动收入份额的上升取决于流入城市的农村劳动力所从事工作的资本密集程度,如果农村劳动力无法改变自身的就业层次,持续性地迁入则会加剧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作用[12]。

第三,人口结构变动方面,可以分为年龄结构和性别结构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人口结构变动通过影响居民储蓄水平决定资本集约程度,间接影响劳动收入份额。老年抚养比升高会造成各家庭为赡养老人做准备而进行更多的储蓄,少儿抚养比提升则会加大家庭育儿开支从而降低储蓄水平,因此少年抚养比与劳动收入份额变动呈正相关,而老年抚养比却与之呈负相关[13-16]。进一步研究发现,中国东部和中部老龄化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效应相近且大于西部地区[17]。性别失衡则通过加剧婚备竞争压力提高居民的储蓄水平,从而间接抑制当地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18]。

综合当前研究成果来看,现有文献对劳动收入份额决定因素的研究已取得很大进展,为本研究顺利开展奠定了重要基础,但从人口视角对中国劳动收入份额变动进行解释的文献相对较少,且综合来看存在三个方面的局限。(1)忽视人口集聚效应对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关系的影响。虽然已经有学者认识到同一人口变量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可能具有两面性,但现有研究并没有进一步引入门槛效应等对其变动规律进行探讨。21世纪以来中国人口持续从中西部地区向发达城市聚集,沿海和内陆地区人口密度差异较大,经济增长变动规律不尽相同,忽视人口集聚差异造成的影响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所得结论的普适性。(2)偏向单因素分析,鲜少采用多重因素综合分析。人口变动涉及自然变动、迁移变动和结构变动等多个方面,现有研究多从迁出地“推力”作用和迁入地“拉力”作用入手着重考察人口迁移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而忽视此过程中伴随发生的人口出生率下降和老年抚养比上升所引起的资本替代效应,不利于从整体层面上对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关系进行把控。(3)缺乏理论机制分析。现有研究多从实证检验入手探究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的规律,鲜有将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相结合的研究,缺乏采用经济学原理对传导机制进行直观展示。

鉴于此,本文将重点从研究视角、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方法三个方面进行创新,基于人口集聚视角探究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结合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结果分别明晰人口自然变动、结构变动和迁移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作用效果,并对沿海与内陆地区人口集聚效应是否存在差异进行对比分析,最后再依据研究结论从人口变动视角为提高中国劳动收入份额提出建议。

三、基于人口集聚的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理论机制分析

本文基于世代交叠模型构建理论框架,参考已有经验采用自然增长率、净迁入率、老年抚养比代表自然变动、迁移变动和结构变动,引入人口密度变量作为表示人口集聚程度的指标以探究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3,15,19]。

(一)人口密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

劳动收入份额(ls)是指经济活动中劳动要素占总收入(产出)的比重,可表示为:

(1)

其中,Y为总产出,K为资本存量,L为劳动,w为单位有效劳动的工资,r为实际利率,t为时间。假设生产过程中只投入资本与劳动两种要素,则生产函数可表示为:

Yt=At(Dt)[αKt(σ-1)/σ+(1-α)Lt(σ-1)/σ](σ-1)/σ

(2)

其中,At表示其他影响地区个体劳动效率的因素,α为资本收入份额,σ为资本与劳动的替代弹性。需要说明的是,本文选用CES生产函数而不选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是考虑到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假设要素价格变化不会影响劳动收入份额,因此本文避免采用劳动收入份额不随资本集约程度发生变化的函数形式。

由于人口集聚过程中会伴随知识溢出效应和竞争效应,因此At将受到Dt(即t时期地区人口密度)的影响。如果人口集聚存在门槛效应,则人口密度小于门槛值时At是Dt的增函数,人口密度大于门槛值时At是Dt的减函数,即满足:

(3)

(4)

假设市场是完全竞争的,企业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劳动和资本的边际产出等于要素价格,即:

(5)

(6)

可得劳动收入份额的表达式:

lst=(1-α)[αkt-ε+(1-α)]-1

(7)

由式(7)可知,劳动收入份额变动取决于资本集约程度k和要素替代弹性系数ε。资本集约程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取决于资本和劳动的关系。当劳动和资本为互补关系(ε<0)时,lst随kt增加而增加;当二者为替代关系(ε>0)时,lst随kt增加而减小。资本集约程度kt与经济体的总储蓄率有关,并受各期劳动力数量Lt及劳动效率At的影响。

对式(7)关于kt求导,可以通过资本集约程度变化判断劳动收入份额变动:

(8)

考虑到中国现阶段经济发展的特殊性,资本替代劳动乃是客观事实,资本集约程度升高则会导致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20]。

(二)人口自然增长和净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

为分析人口自然增长和净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简化假设(t+1)期的资本存量等于年轻人在t期的储蓄:

Kt+1=s(rt+1)LtAt(Dt)wt

(9)

(t+1)期单位有效劳动的平均资本为:

(10)

为分析人口自然变动与迁移变动造成的影响,本文将人口划分为本地人口Nt和外来人口It,外来人口占本地人口的比例λt满足:

(11)

假设外来人口和本地人口拥有相同的自然增长率βt,则(t+1)期人口数量满足:

Nt+1=(1+βt)(1+λt)Nt

(12)

考虑到人口迁移过程中外来人口和本地居民的劳动能力可能存在差异,因此引入系数η表示外来人口迁入对劳动力水平的影响程度,η越大说明人口迁入对经济的影响更为积极,劳动力数量关系应满足:

Lt=Nt+ηIt=(1+ηλt)Nt

(13)

Lt+1=Nt+1+It+1=(1+ηλt+1)(1+βt)(1+λt)Nt

(14)

(t+1)期单位有效劳动的平均资本可表示为:

(15)

对kt+1关于βt求导,由链式法则可得:

(16)

式(16)系数为负,说明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人口自然增长率的提高会造成资本集约程度的下降。人口聚集程度较低时,受个体劳动效率的影响资本集约程度相对较低。

命题1:人口自然增长会导致资本集约程度下降从而提高劳动收入份额,人口聚集程度较高会降低这一促进作用。

对kt+1关于λt+1和λt求导可得:

(17)

(18)

式(17)系数为负,式(18)系数为正,说明(t+1)期和t期的人口迁移对资本集约程度的影响不同。当人口聚集程度低时,(t+1)期人口迁入的影响可能更加明显;人口高度聚集时,t期人口迁入的影响更明显,资本集约程度先下降后上升。

命题2:人口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作用是非线性的,人口聚集程度增加时人口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会呈现倒U型。

(三)老龄化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

为研究老龄化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采用青年和老年两期世代交叠模型。假设消费与储蓄仅由个体在青年时期做出决定,老年人只能接受自己在青年时所做决策的后果。为简化分析,青年人决策目标是利用可支配收入最大化自己青年和老年时期的总消费效用,目标效用函数见式(19),青年时期由y表示,老年时期则由o表示。

(19)

其中C表示消费,ρ表示时间偏好,θ表示常风险厌恶系数,π表示青年向老年时期过渡的存活率。假设缴纳社保税率由τ表示,青年时期个体储蓄额则表示为:

(20)

个体在老年时期的消费可表示为:

(21)

通过构造拉格朗日函数对个体效用最大化进行求解:

(22)

(23)

运用链式法则求导可证明:

(24)

π的升高会造成老龄化加剧,因此可推断若其他条件不变,老龄化加剧将通过提高储蓄间接地促进资本集约水平。结合式(25)可知人口集聚程度会影响资本集约水平,资本集约程度提高会导致劳动收入份额降低。

(25)

命题3:老龄化加剧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增长,人口集聚差异会影响抑制作用的大小。

四、模型设定与变量说明

(一)模型设定

1.固定效应模型

为检验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和人口密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方向和程度,采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实证分析。

lsit=ui+β1×coreit+β2×controlit+εit

(26)

其中i表示地区,t表示时间,lsit为被解释变量劳动收入份额,coreit为核心解释变量,包括人口自然增长率、净迁移率和老年抚养比,β1为核心解释变量对应的回归系数,表示其对劳动收入份额的边际效应,controlit为控制变量,εit为随机误差项。

2.中介效应模型

为进一步探究人口集聚是否具有中介效应,对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关系产生间接影响,采用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检验。

pop-densityit=α0+α1×coreit+α2×controlit+εit

(27)

lsit=λ0+λ1×coreit+λ2×pop-densityit+λ3×controlit+εit

(28)

其中人口密度pop-densityit是中介变量,若系数α1显著说明核心解释变量coreit对中介变量产生影响,λ1和λ2显著说明中介效应显著存在。

3.门槛效应模型

为验证人口集聚是否存在门槛效应,采用面板门槛回归模型对式(26)进行改造,构建双门槛面板回归模型。

lsit=η0+η1coreit(pop-density≤γ)+η2coreit(pop-density>γ)+η3controlit+εit

(29)

其中pop-density是门槛变量,人口密度小于等于γ时,核心变量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系数为η1,否则影响系数为η2。如果η1≠η2,说明核心变量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存在非线性关系。若η1为正值而η2为负值,说明核心变量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呈倒U型。

(二)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劳动收入份额的测算主要有三种方法:基于投入产出表的方法、基于资金流量表的方法和收入法。研究发现收入法能真实地呈现出中国劳动要素收入占比的变化趋势,采用收入法核算劳动收入份额较为合理[21]。有学者认为国民经济核算体系(SNA)没有严格按照归属情况来划分收入,其中生产税净额既不属于劳动收入也不属于资本收入部分,是劳动和资本之外的“楔子”,采用收入法计算劳动收入份额时应剔除生产税净额的影响。因此,本文采用收入法对劳动收入份额进行核算,并将生产税净额排除在外,具体公式为:

(30)

2.核心解释变量

将核心变量人口变动划分为自然变动、迁移变动和结构变动进行综合考察。采用人口自然增长率指标和人口净迁入率指标分别反映人口自然变动和迁移变动,人口结构变动则选用老年抚养比表示[11]。其中人口自然增长率由人口出生率与人口死亡率之差得到,人口净迁入率由常住人口增长率与人口自然增长率之差计算得到,老年抚养比由65周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劳动年龄人口之比表示。

3.人口集聚变量

人口密度作为度量人口集聚程度的核心指标,由单位土地面积上的人口数量来反映,其测算的关键在于地理面积口径的选取。考虑到中国不同地区地形、地势差异较大,雪山、戈壁等地对经济活动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人口集聚也很少发生在地势相对恶劣的地区,因此借鉴其他学者的经验采用总人口与耕地面积之比来反映不同地区的人口集聚程度[3-4]。虽然有一些第二、三产业较为发达的城市耕地面积占比可能较小而总面积较大,甚至可能出现当地农产品供给不足的现象,但如果劳动力仍然愿意选择聚集在此,那么该现象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劳动收入差异对人口集聚的影响。

4.控制变量

结合相关文献,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1)人力资本由中央财经大学中国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基于改进的J-F方法计算得到(1)中国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CHLR)的网址为http:∥humancapital.cufe.edu.cn/en/index.htm。。(2)技术进步由全要素生产率表示。为避免主观系统误差,采用非参数DEA-Malmquist指数法对全要素生产率进行测算,将中国各省实际GDP作为产出变量,各地区实际资本存量、年末就业人数作为投入变量,估算各区域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并以2000年人均实际GDP作为技术进步的基准核算各省技术进步[22-23]。(3)制度因素由国有经济比重指标表示。(4)经济发展由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平方项、实际人均劳动收入以及城镇化率表示。(5)国际联系由出口额占支出法GDP的比重表示。

五、实证分析

(一)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2000—2017年中国30个省份(不包括西藏、港澳台在内)的面板数据进行研究。在考虑数据可得性的基础上,选取2000年作为起始年份。1998年国务院下发了《关于解决当前户口管理工作中几个突出问题的意见》,该《意见》被认为是中国人口流动壁垒从森严到松动的一个标志性文件,选取2000年作为考察起始年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人口逐步向发达地区聚集的过程[4]。

本文实证分析所用数据均由国家统计局、全国及各省份历年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历史核算资料1993—2004》及《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公开数据计算得到。本文采用均衡面板数据,每个变量均包括30个省份18年间的540个观测值。表1为各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分析表。

表1 变量定义和统计描述

为验证理论分析部分所提出命题的正确性,本文以2000—2017年中国30个省份(西藏、香港、澳门和台湾除外)面板数据为样本先后构建固定效应模型、中介效应模型以及面板门槛模型,从人口集聚的视角就人口变动三方面因素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展开实证分析。构建模型之前先对绝对值指标(如实际人均劳动收入Income)进行对数化处理,以缓解可能存在的异方差问题对估计结果的影响。考虑到数据非平稳会造成估计结果的偏误,对所选变量进行面板单位根检验以避免伪回归现象。常用的面板单位根检验依据数据性质的不同可以分为同质性检验和异质性检验,其中LLC检验、HT检验、Breitung检验是针对同质性面板数据进行单位根检验的方法,IPS检验和Fisher-ADF检验是针对异质性面板数据进行检验的方法。为了确保检验结果的可信度,本文采用以上5种检验方法进行投票的方式判定原始序列的平稳性后,对非平稳序列进行平稳化处理。

(二)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影响的回归分析

为探究人口变动和劳动收入份额之间的关系,采用静态面板模型分别对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以及人口密度与劳动收入份额构建回归模型。对比分析POOL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的拟合效果,由Hausman检验结果判定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分析最为合理,因此依据式(26)构建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回归结果见表2。

表2中(1)~(4)分别表示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以及人口密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5)表示三种人口变动共同作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可以看出人口变动将显著影响劳动收入份额。其中,人口自然增长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有正向影响,人口自然增长率每增加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劳动收入份额可以提升0.015个百分点,这一结果验证了人口自然增长可以提高劳动收入份额的假设。人口净迁移率提高将抑制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人口净迁入率系数为-0.001,这说明在当前人口频繁流动的背景下,人口大量迁入所造成的负外部效应要大于正外部效应,因此人口迁入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老年抚养比系数为-0.929,说明老年抚养比提升也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这可能是由于老年人口增多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大储蓄资本,资本投资增加会造成劳动收入份额大幅下降,由此收入分配的不公平程度进一步加剧。人口密度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系数为0.032,就目前中国整体形势而言,人口集聚可通过“知识溢出效应”和“竞争效用”等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劳动收入份额提高。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来看,实际人均劳动收入和城镇化率指标在10%的水平上不显著,其他控制变量回归系数符号均为负,表明在控制其他条件不变时,该类变量增大将导致劳动收入份额相应减小,这一结果与学者们现有的研究结论相一致[2,20]。

表2 面板固定效应回归结果

(三)人口集聚中介效应分析

由表2可知,既然人口密度会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影响,人口变动情况又会影响人口密度,那么人口密度是否具有中介效应呢?为了探究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直接影响,以及通过人口集聚的中介变量所产生的间接影响,本文依据式(27)~(28)构建中介效应模型以探究人口密度是否在人口自然变动、迁移变动、结构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起到中介作用。

由表3的检验结果可知,人口集聚变量的中介效应显著,其中人口密度对人口自然增长率的中介效应为正,对人口净迁移率和老年抚养比的中介效应为负,且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人口自然增长率的提升会造成人口密度的增加,使得劳动力代替资本的比例升高,资本集约度降低从而提高劳动收入份额。老年抚养比的提升会导致相同人口密度下适龄劳动力占比的下降,高度老龄化的社会储蓄水平相应较高,高资本集约度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依据人口密度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可知,人口密度的增加可以显著提高劳动收入份额,人口净迁入可以提高当地人口密度,由此通过人口集聚间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但是中介效应检验结果显示人口净迁入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为负,与预期理论影响方向不符。这一现象是否说明人口集聚存在门槛效应?当人口密度大于某一门槛值时,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会发生改变?

表3 人口集聚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四)人口集聚门槛效应分析

为进一步验证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是否满足威廉姆森假说存在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本文以人口密度为门槛变量,依据式(29)构建门槛回归模型并运用似然比验证门槛效应是否存在以及门槛模型的形式。鉴于Bootstrap抽样法是简单有效的有放回抽样技术,且对总体的分布形式没有具体要求,采用Bootstrap抽样法模拟似然比统计量用于门槛效应检验,以估计人口自然变动、结构变动及迁移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是否存在明显的门槛效应。表4是运用Bootstrap抽样法进行门槛效应存在性检验和效应显著性检验的结果,通过模拟似然比统计量估计得到门槛个数及门槛值,检验结果表明自然变动、结构变动存在单门槛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迁移变动也存在单门槛但在10%的水平上显著。

表4 门槛效应检验

表5给出了门槛回归结果以及相应的门槛值大小,受篇幅限制本文不再对控制变量的拟合结果进行详细展示。就自然变动而言,受人口集聚变量门槛效应的影响,人口自然增长率对劳动收入份额变动的作用是非线性的。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当人口密度迈过0.485万人/公顷的门槛时,人口自然增长率每增加1‰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由0.01%下降至0.004%。由此命题1的真实性得到了证实:人口密度增加会抑制人口自然增长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作用[11]。

表5 门槛回归结果

就迁移变动而言,由于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人口净迁入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呈现倒U型。当人口密度低于门槛值0.472万人/公顷时,人口净迁入率系数0.005在1%的水平下显著,当人口密度高于门槛值时,拥挤效应的负外部性明显加强,人口继续迁入反而不利于经济增长,甚至产生副作用抑制劳动收入份额的提升。对于人口迁出地而言,当人口密度小于门槛值时,人口净流出抑制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当人口密度高于门槛值时,人口流出会促进劳动收入份额增加,由此命题2的真实性得到验证。改革开放以来,劳动力流动推动中国社会经济发展进入新阶段,当今社会人口迁移变得空前频繁,北京、上海、广州等经济发展较快的地区劳动力大量聚集,纵观中西部地区,尤其是河南、湖北等地人口流失严重,收入差距不断扩大进一步加剧了迁出地对劳动力的推出作用和迁入地的拉进作用。如果迁入地人口密度过高而迁出地人口密度较低,此时人口仍持续性向高密度地区聚集,则会同时造成迁入、迁出两地的劳动收入份额进一步减少。

就结构变动而言,在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影响下,老年抚养比提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作用是非线性的。人口密度超过门槛值时老年抚养比系数由-0.877变为-0.314,其原因可能是老年人占比相同的情况下,高人口密度地区适龄劳动力数量大于人口密度低的地区,丰富的劳动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高度资本集约所带来的影响,使得老龄化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作用有所减弱。

(五)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估计结果的有效性,本文从两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1)对劳动收入份额进行二次核算。由于中国在2004年对劳动收入份额核算标准做出了调整,故对2004年之前的指标采用式(30)进行核算,2004年之后的指标内容在实际GDP扣除生产税净额的基础上,先通过营业盈余除以整体就业人数得到人均营业盈余,将人均营业盈余与个体就业人数相乘估算个体营业盈余,相应地将个体营业盈余计入劳动收入,剩余部分计入资本收入,最终调整得到二次核算的劳动收入份额数据[24]。(2)剔除部分控制变量。剔除不显著的控制变量(城镇化率Urbanization),重新构建模型验证估计结果的稳定性。

表6 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6是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两种检验方法下,自然变动的促进作用及结构变动的抑制作用均保持非线性,迁移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仍然呈现倒U型,可见采用以上两种方法构建的检验模型与基准模型所得结论相一致,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持续显著,由此说明所构建的模型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六)区域异质性分析

受地形气候、经济政策等条件的影响,沿海地区人口密度始终高于中西部地区,内陆地区尤其是东北地区老龄化加剧、生育率一再降低,不同区域之间人口特征差异明显。同时有学者指出中国沿海地区劳动收入水平较高,但劳动收入份额居于全国末位。想要合理、深入探究劳动收入份额的变动规律,在考虑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时有必要将沿海与内陆地区区别开来(2)沿海省份包括辽宁、河北、天津、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和海南等11个省份。。表7是分区域进行门槛回归的结果。

表7 沿海、内陆地区差异分析

内陆和沿海地区劳动收入份额受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影响变动方向相一致。人口自然增长率增加可以提升劳动收入份额,促进收入分配的公平,但是当人口密度超过门槛值时,内陆和沿海地区的促进作用均明显减弱。人口净迁入率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呈倒U型,当人口密度大于门槛值时,内陆和沿海地区的人口持续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均转变为抑制作用。无论在内陆还是沿海地区,老年抚养比的提高都会降低劳动收入份额,且该抑制作用的大小均受人口密度差异的影响。总体上沿海和内陆地区人口变动规律与全国范围内相一致,这一结论再次验证了命题1、命题2和命题3的真实性。

沿海地区人口集聚的门槛值高于内陆地区。沿海地区较高的人口承载力造就了高水平的人口密度门槛值,胡焕庸人口分布线说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仅占全国面积的40%,而人口占到全国90%以上。由于地理、历史等因素的影响,中国沿海地区拥有相对充足且高质的人力资源、较为发达的工商业、便利的水陆交通条件,更有利于在人口集聚的过程中产生正的外部性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在沿海地区体现更为明显,不同人口密度区域间的差异更加明显。自然变动方面,沿海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率系数低于内陆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的促进作用明显低于内陆地区。迁移变动方面,沿海地区劳动收入份额对人口迁移变动的反映更加敏感,二者变动关系所呈现的倒U型更尖一些,相对于内陆地区而言,沿海地区人口密度低于门槛值时,人口净迁移率每增加1‰可以促进劳动收入份额多提升0.004 7个百分点,高于门槛值时,会使劳动收入份额额外减少0.000 1个百分点。结构变动方面,沿海地区老年抚养比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作用更强,尤其是当人口密度超过门槛值时,老年抚养比每增加1%,沿海地区劳动收入份额较内陆地区下降0.294 4%。可见从人口变动视角出发调节劳动收入份额,选择从沿海地区入手可能会得到更加显著的效果。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在“十四五”时期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中,提高劳动收入份额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本文基于人口集聚视角,从自然变动、迁移变动和结构变动三个方面出发探究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在将人口密度因素纳入世代交叠模型进行理论分析之后,采用2000—2017年中国30个省份(西藏、港澳台除外)的数据构建面板固定效应模型、中介效应模型和门槛效应模型进行实证检验,最后对沿海和内陆地区的变动差异进行对比分析。研究发现,人口变动与劳动收入份额之间存在人口集聚的中介效应和门槛效应,且沿海和内陆地区的劳动收入份额受人口自然增长、人口净迁移和老年抚养比影响的变动规律基本一致,但沿海地区人口集聚的门槛效应更加明显。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人口自然增长对劳动收入份额的促进作用存在门槛效应,当人口密度高于门槛值时,人口增长的促进作用明显减弱。新生儿在未来可转换为劳动力,人口自然增长率提高可以缓解劳动收入份额持续性下降的压力,但当劳动力由青壮年时期进入老年阶段时又会导致老年抚养压力加剧,从而反作用抑制劳动收入份额的增长,因此一味地追求高自然增长率以提高劳动收入份额是不合理的。

第二,人口净迁入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呈倒U型,当人口密度高于门槛值时,人口迁入的作用从促进劳动收入份额增长转变为抑制其增长。人口净流出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呈正U型。区域间发展不均衡会导致迁出地的推力作用和迁入地的拉力作用加强,如果迁入地人口密度高于门槛值而迁出地人口密度低于门槛值,持续的人口迁移会同时大幅减少迁入、迁出地的劳动收入份额,因此想要提升劳动收入份额就需要关注区域人口分布情况,合理引导人口流动。

第三,老年抚养比对劳动收入份额的抑制作用是非线性的,该抑制作用的大小也会随人口密度变化发生改变。少子化、长寿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二者综合作用必然会导致人口年龄结构的老龄化,并且人口结构老龄化在未来一段时间是无法逆转的。老龄化加剧是导致中国劳动收入份额降低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应充分开发老年人口资源,以缓解劳动收入份额下行压力。

第四,沿海地区人口承载力更强且人口密度的门槛效用更加明显。便利的水陆交通条件、良好的生态环境以及开放的经济政策使得中国沿海地区人口承载力明显高于内陆地区,人口承载力高的地区使得人口集聚更容易产生正外部效应。沿海地区人口密度水平高于内陆地区,大量人口迁入和老年抚养比提高更容易造成劳动收入份额的大幅下降,而人口自然增长的促进作用却不那么明显,沿海地区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调节作用可能更加明显。

(二)政策建议

促进劳动收入份额增长、保证收入分配公平程度,应统筹兼顾人口变动各方面因素,而不是将各种政策剥离开来,优化人口结构、促进各地人口均衡发展是提高劳动收入份额的关键。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提高劳动收入份额:

第一,优化生育政策,增强生育政策的包容性。一味地通过提高生育率来拉动劳动收入份额是不合理且不可持续的,应当强调适度生育的重要性,制定和完善人口长期发展战略,开展生育支持政策,提高优生优育服务水平,如建设生育友好型制度,发展“普惠托育”服务体系,尽可能降低民众生育、养育、教育成本,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第二,合理引导人口流动,实现人口迁移与人口需求相匹配。人口迁入大省部分领域的就业吸纳能力已经接近饱和,而人口迁出省份却出现人才短缺现象,如果人口持续不合理迁移反而会抑制劳动收入份额增长。政府应发挥积极的人口流动导向作用,充分发挥“人口素质红利”,避免饱和行业人口继续大量迁入,造成劳动力大规模流入所导致的人力资源浪费。人口流失省份可以通过人才吸纳政策,吸引本省特色产业、新兴产业等领域专业人才,实现劳动力的合理调动,为优质劳动力就业提供更多选择,尽可能避免发达省份人才过剩而欠发达省份人才短缺的不均衡现象,实现区域均衡发展。

第三,完善养老服务体系,适当开发老年“人口红利”。短期内人口结构老龄化是不可逆转的,要想缓解老龄化造成的劳动收入份额下行压力,缓解养老压力、合理利用老年人口资源就显得尤为重要。健全社会基本养老服务体系,特别关注农民工、农村居民的养老问题,发展普惠型、互助型养老服务,积极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培育养老新业态,释放老年人力资源就业潜力,适度延迟退休,推动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协同发展。

第四,合理利用沿海地区人口集聚优势,统筹兼顾沿海与内陆地区发展。沿海地区人口变动对劳动收入份额的调节作用更敏感,充分发挥沿海地区辐射带动作用的同时,关注沿海地区人口承载力,避免出现人口分布不均衡的现象。分区域因地制宜设定宏观政策,关注区域间差异,实现沿海内陆良性互动发展新格局,以统筹促进劳动收入份额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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