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愧对这个春天

黄土层

玫瑰色

世上色彩种种，玫瑰只占一种

我视野不阔，没见过红黄白之外的品种

但依旧主张祛除玫瑰色

正如乌鸦要恢复自然属性

玫瑰也得取消隐喻

不必非去玫瑰园，任何一支玫瑰送到谁的手里

都叫送，也都叫玫瑰

多年来，玫瑰色书写过自身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和发迹史

而忽视玫瑰本身

年岁渐长，相信玫瑰色会不可逆转地退出玫瑰

成为单纯的色彩

我的复沓可以宽容地理解为强调，而非啰嗦

让浪漫血色像夕阳归于沉寂

让一支健康的玫瑰在晚风里，低于相约，高过黎明

窗外下着雪

文字是火，发送有光也有烟

我不能确定最终的结果

是光抵达了，还是烟雾侵扰了

宁静是最好的，增或者减

都是我不愿看到的

我在编短信，窗外下着雪

北风给每一片雪花加速

我只减速，一减再减

直到彻底删除

我喜欢在烈日下暴走

小暑过后，长夏的羽翼逐渐丰满

但没有阴凉，供你伸手可及

必须走长路，寻找树和水源

不知不觉走到中年

我是随清风一起长大的

日光的芒刺儿和人世的冷箭

双双贯穿了我。能解封一两圈

暑气的咒符，却拔不出体内的寒冰

我不怕热。越是毒太阳越是我的菜

皮肤焦黑，汗珠儿滋滋冒出

我是舒坦的。半生寒症，几片半夏

太阳针灸是最好的清算

我喜欢在烈日下暴走，最好土地也是烫的

如此垂直炙热，汗流浃背

让前半生流了出来，后半生才有晴空万里

容纳人间万象，延伸黄土路

我愧对这个春天

春分过后，河床上再也找不到一块雪

河水向西流淌，仿佛选择了另一条路

仿佛重新出发。这里没有鹅和鸭，只有风助淤泥

把一股浓浓的鱼腥味送入春天

这个春天，我还没有修缮好老旧的舴艋

与草木同命，但拥有更多荣衰

回旋在自己的河湾，系紧缆绳

无数次枕藉山野，桃花开遍无量山

没有参与季节转换中的每一项腐朽

我愧对这个春天

农夫与蛇

不要谴责蛇，本性谁也不信

有牙，有毒

冻僵的时候就想咬你

静等回暖后恢复了能力

不要责怪农夫，下一次他还会捡回

弱小的、失势的生命

他们的手指前世都是弹钢琴的

他们手上的茧花是棉花做的

你不是许仙，她不是白素贞

传说之外没有法海，没有雷峰塔

你的金山寺吃不住一次潮汐

人间的潮汐天天吃掉金山寺

农夫与蛇的故事考验了我们很多年

碰瓷的大爷和真摔倒的大娘

正在考验着我们

落日

一般情况，我们不是真正面对它

的坠落

不知不觉中，它在坠落

当前的日子标上堕落是不可忍受的

下一个堕落竟然莫名其妙地可以

更多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到落日的所在

只有，楼群集体的侧脸

其间柳树集体嫩绿的侧脸

放学归来学生集体转身的侧脸

拾荒者蓬蒿的侧脸

汽车爬行的侧脸

宠物狗长睫毛的侧脸

送葬队伍白惨惨悠长的侧脸

都在同一个时刻侧脸

一边坠落

一边露出橘红色的侧脸